两天后,吴绍霆又得到一个让他啼笑皆非消息,梁启超再从贵州前往广西,在见过杨希闵之后返回广东的途中,竟然又在南宁留了几日,特意与陆荣廷见上一面,意图说服陆荣廷参加这次督军大会。他知道梁启超是急于求成,希望能尽一切可能壮大督军大会的气势和实力,因此才不顾两广之间的恩怨毅然会见陆荣廷。
不过对吴绍霆而言,他不是xiǎojī肚肠的人,再者陆荣廷也绝非自己麾下大多数人认为的北洋爪牙。陆荣廷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土军阀,所做所作都是遵从利益至上的原则。而陆荣廷一直以来的野望就是觊觎广东这片地盘,虽然屡试不能得手,相信这份心仍旧没死。
如果梁启超能说服陆荣廷参加督军大会,这不失是一件好事,起码能让袁世凯本人的打击更加沉重。
但吴绍霆不得不提防,陆荣廷这人不是简单的角sè,即便参加共商大会也一定是带着一把双刃剑,既能对付北洋政fǔ,也能对付自己。
如今梁启超人已经在南宁,即便想要反悔也无济于事,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见招拆招。当然,吴绍霆还是有信心,自己能打败陆荣廷一次,就能再打败其两次。更何况与德国人签署的盟约当中,迟早是要向广西沿海地区下手的。
又过了数日,共商大会的细节总算落定。
吴绍霆派人把会议议程、时间、地点等等一应整理出来,发给了几位参加大会的督军,等这些督军过目之后,觉得并无异议即可着手布置。
为了保证会议不会让各位督军有所忌讳,岑chūn渲特意推荐把会场设在梧州。梧州虽然属于东南沿海巡阅使管辖,却并不在广东省境内,也算是一块折中的地步。至于陆荣廷参加或者不参加这次大会,广西方面势必不敢轻易在梧州捣luàn,得罪所有南方督军的后果必然不会好过,这一点陆荣廷心里是明白的。
会议正式召开的时间为公历一月五日,为期七天。在会议期间由广东方面负责安保措施,同时与会督军可以自带警卫营护佐,到时候梧州警备司令部会协调安置。
至于会议的议程,除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口号和主义,最重要的还是关于向北洋政fǔ施压,抵制损害国家利益的新法,以及商讨、确立和正式推行联省自治的政治方针。也许对于很多督军来说,国家利益最多只能言于其表,真正要追求的还是在向北洋政fǔ施压时获得的好处。除此之外,把“联省自治”合法化也是一个吸引人的地方,这相当于把军阀独裁披上一层可观的外衣,正是这些南方督军最期待的事。
熊克武在看完会议计划之后,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表示愿意遵从全部安排。
随后唐继尧、刘显世、杨希闵等人也陆续回执,所有人都没有太大的异议。
就在吴绍霆吩咐麾下开始遵照计划着手准备之际,梁启超终于返回了广州。吴绍霆本打算前往码头迎接,可是后来才知道梁启超不是乘船回来,而是从韶关直接坐火车抵达广州,由于提前通知的不清楚,最终错过了迎接。
然而梁启超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他这个一个月的旅行收获颇丰,不辞辛苦的完成了共商大会的游说任务。他现在的心情很是兴奋,自己正在参与一场改变中国现状的大行动,无论成功与否都是一件令人充满期待的大事。因为这是自己为中国、为民族、为共和贡献全部心力的大事。
吴绍霆亲自来到巡阅使署衙大mén口迎接梁启超,一阵热情的寒暄和慰问,然后迎着对方回到南厅休息室落座,岑chūn渲、宋教仁、许雪秋、陈少白等人也都赶了过来。所有人都知道共商大会的意义,也很清楚梁启超在共商大会筹划中扮演的重要角sè,因此他们全部是满怀真挚之心来慰问。
一连串客气的话说罢了,吴绍霆顺其自然的进入正题,他问道:“卓如先生,你在南宁的情况可有什么结果吗?”
梁启超与众人一一道谢之后,好不容易腾出空闲端起茶杯大大的喝一口,他畅然的吐了一口气,顾不得放下茶杯立刻就说道:“这一路上都很顺利,南宁那边也很顺利。陆大帅对我礼遇有加,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表现的甚是热情。关于这次督军大会,陆大帅表示他有支持之心,唯恐因为昔日的摩擦而使得震之会有心有芥蒂,所以特别央我回来时与震之你好好这件事。”
不等吴绍霆开口说话,一旁的岑chūn渲忍不住抢先问了道:“这么说,陆干卿是想与我们握手言和,并且参加这次督军大会了?”
岑chūn渲是广西人,如今他在广东任职,自然不希望看到两广之间的仇恨会越积越久,如果陆荣廷可以先一步放下成见,这为两广的关系趋于温和有很大的帮助。
梁启超点了点头,带着笑容说道:“正是这个意思。”
岑chūn渲马上把目光转向了吴绍霆,如今陆荣廷肯言和,只要吴绍霆能接受,一切就顺理成章皆大欢喜了。
梁启超也语重心长的说道:“震之,眼下我们主要的对手还是北洋政fǔ,地方的隔阂和矛盾可以先放一放。再不然,这次督军共商大会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大家有什么话不妨坐下来好好诉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谁会希望仇家多呢?”
吴绍霆呵呵的笑了笑,坦然的说道:“卓如先生所言极是。吴某是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因为个人恩怨而忽视国家利益。若陆大帅真心愿意参加这次共商大会,我必然热烈欢迎,哪怕亲去城外迎接都不在话下。”
梁启超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如此甚好。哦,还有一件事要向震之你jiāo代一下。”
吴绍霆道:”卓如先生请说。”
梁启超调整了一下表情,颇有几分严谨的道:“今天之所以没有乘船返回,主要是因为我从南宁离开后,又经桂林去了一趟贺州!”
吴绍霆脸sè微微有了变化,他问道:“卓如先生莫不是又去见了刘震寰?”
梁启超缓缓的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与刘将军会面,印象颇深。刘将军告诉我,自桂林战败之后,镇守使刘谷香至今下落不明,有士兵见到刘镇守使死于luàn军之中,可惜还未能找到尸首。刘将军还说,桂林告急之时,他曾经劝说刘镇守使向震之求援,可惜刘镇守使太过固执,坚持不从,最终导致了这场惨事。”
吴绍霆听得出来梁启超有为刘震寰说话的意味,他脸sè陷入深思,眉宇不自禁的拧在了一起。他到现在仍然有几分怀恨在心,刘震寰和刘谷香这两个忘恩负义之人,当初若不是广东的扶持,哪里轮的他们当上镇守使和大将军,到头来这二人还是顽固的选错了位置。
事情已经过了,他知道刘震寰和刘谷香已经尝到恶果,也算是向外界做出了一次警告。
“卓如先生,你的意思是”良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问道。
“刘将军好歹是一方势力,在南方也是有名声的人物,咱们这次标榜着求同存异,会聚南方诸省头领人物向北方施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声势上也更好看一些。”梁启超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刘震寰他的意思是什么?”吴绍霆若有所思的问道。
“刘将军虽然没有正面说什么,不过我看得出来,刘将军还是寄望这次共商大会。他也明确的告诉了我,当初只可惜太过信任刘镇守使的决议,所以才落得今日的地步。由此可见,刘将军还是一个明白人,只等震之你开口定论了。”梁启超说道。
“如此,也罢。连陆大帅都能不计前嫌,我岂会因为些许xiǎo事而耿耿于怀呢?这样吧,稍后立刻就发两封电报,一封去南宁,一封去贺州。共商大会意义重大,断然不可草率,诸省督军答应参加是第一关,而办好这次大会才是最重要的一关。”吴绍霆颇为大度的说道。
“震之所言极是,如今有陆大帅和刘将军加盟,这次大会一定会更有声启超愉快的说道。
“要想办的有声有sè只怕还缺少一位要人。卓如先生,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有劳你在南方奔bō,拉拢南方督军响应号召、共谋大举,然而身为进步党党魁,卓如先生同样也要看重党内的力量才是。半年前秉三响应我们《两党声明》,为此还积极在北方游走奔bō,可是如今过了这么久,秉三先生反而越来越没了消息。他是前任国务总理,也是贵党的中坚力量,若此刻能邀到秉三先生南下为共商大会助威,这可比十个督军到场还要震撼人心。”吴绍霆顺着梁启超的话题,抛出了自己早已打算好的话。
“是了,是了,唉。一个月前才与秉三先生通过书信,不是秉三先生忘记南下,而是唉,而是他实在忧心过度。之前几个月他一直在北方游走,积极策动进步党籍督军、省长或者其他地方势力,只可惜连续遭到闭mén羹,实在是又急又气,一怒之下就回家乡寓居,整日难解心头郁结。”梁启超连忙说道。
“这件事又要拜托卓如先生了。此外关于共商大会的承办方案已经拟定出来,卓如先生可以跟进一下,若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大可提出来。卓如先生最近清闲的话,也可以直接去梧州走动走动,负责和监督大会的准备工作。”吴绍霆颇有用意的说道。
“好,我一定竭尽所能。”梁启超欣然的答应了下来。
随后几日,吴绍霆又与署衙各部mén开了一次xiǎo型会议。
共商大会的主体内容差不多准备就绪,但并不是拉拢了几位督军就可以了事。
为了让共商大会显得更权威、更深入人心,有必要把大会的主旨向民间推广。新闻部自然肩负制造舆论的作用。不仅如此,这次还特别要求教育部和国学院参与其中。教育部要把共商大会的宣传直接投在辖下的所有中学、大学,让学生团体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他们眼里认为共商大会是拯救中国、抵制袁世凯新法的唯一途径。国学院蓄养的一批名士、学者和艺术家们,也纷纷利用各自擅长的手法,为共商大会制造声sè。
在迎接共商大会正式召开的这些时日,整个南方都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这件事上,街头巷尾、茶肆酒楼每日皆在热议不止。有好言,有坏言,有希望之言,有感叹之言,甚至还有不明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