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万余住民的镇江晚上异常宁静,自从三天前革命北岸的敌军阵地炮击之后,对方也停止了对南岸的盲目炮击。
镇江城有钱有势的名流闻达大多在独立团到来没几天就撤离了,数以千计匆匆离开的有钱人虽然对不停挑起战端的安毅颇有怨言,但在如今的革命形势下,没有一个敢于表达自己的不满,唯恐招来祸端,只好暂时迁出以保性命。
如此一来,倒也使得安毅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顺利行使民政军政权利。
和在昆山驻防时一样,独立团在进驻的第二天就贴出了《战时管制规定》,镇江的工会、社团和各种协会惊愕之下,纷纷停止活动,除本地商会有感于独立团官兵的秋毫无犯和友善态度,不时送上些粮油蔬菜犒军之外,所有社团没有给驻军增加任何的麻烦。而左翼工会、农会、学联等团体早已被蒋介石的残酷镇压吓得东躲西藏,根本不敢组织任何的群众性运动,相反,从上海、南京和杭州等地逃回来的镇江籍左翼人士看到镇江没有任何的镇压和戒严,安毅所部更没有半点为难左翼团体的意思,都对安毅暗自感激。
尽管如此,处在战地前沿的镇江城外看似平和,其实戒备森严,由独立团政工股、模范营、教导队派出的纠察队、巡逻队每天都坚持进行二十四小时的不间断巡逻,足迹遍布大街小巷,城里外,镇江百姓也由开始的紧张转变为适应,再到习以为常。
一批氓地小偷强盗被军法官李铮鸣铁手镇压之后,老百姓惊喜之余感激莫名,虽然每日生活在炮声之中,但也对独立团官兵极为拥护和尊敬。
入夜,与独立团大营一街隔的梦园潘家大院里一派紧张,潘鹤年夫妇和两个十五六岁的儿女端坐在正堂上,不停开导决定从军的侄女冯洁云,不但搬出身在上海的冯氏家族掌舵人冯景尧老爷子,潘夫人还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眼泪,但都无法打消天生丽质楚楚动人地冯家掌上明珠冯洁云报名参军的决心。
对于突然出的变故,练达细致的潘鹤年悄悄问过两个服侍小姐丫鬟,得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安将军弹唱一曲之后发生的,潘鹤年就非常后悔在白天的郊游中率先离开,此刻冯洁云委婉的解释和坚定的态度让他更感担忧,他为自己当初同意这个宝贝侄女前来镇江散心而懊悔不已,也为老爷子冯景尧可能地责备而倍感忧虑,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说服外表柔弱内心刚强的侄女改变初衷。
军营中地熄灯号声悠传来,潘鹤年突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办法,他缓缓站起,扶了扶金丝眼镜,体贴地搀扶哭得双眼红肿的夫人站起来,转向满脸歉意却目光坚定的侄女,和颜悦色地说道:
“小云、小姐,夜深了大家先休息吧,看来我们一时无法说服你们,但如此大事我们实在难以同意,希望你们回房之后再斟酌一番,实在要去的话,也只能等待我给你们地父母发电报告知此事才行,否则这个责任我担待不起啊!回房去吧,好好想想。”
“鹤年。你……”
极具风韵潘夫人对丈夫态度地转变非常惊讶。
“没事。没事!你别担心。此事=不来。年轻人嘛。总有冲动地时候。我们年轻地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哈哈!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地。听我地好吗?”
潘鹤年及时安抚自己地夫人。礼貌地向满怀歉意站起来地地冯洁云和周若婷点点头。示意不需多礼。
潘鹤年怜爱地搀扶着自己地夫人走入内室。吩咐夫人地贴身丫鬟取来自己地长衫和礼帽。转向疑惑地夫人低声解释:
“我这就去见见那位风流倜傥地安将军。以镇江商会主席和家长地身份请他帮个忙。小云和周小姐碰壁之后自然就会打消从军地幼稚念头。这要比我们劝说一万句都管用。”
潘夫人惊喜地抱着丈夫的手臂:“鹤年,这能行得通吗?”
“估计没问题,大不了明天我组织商会个几万军资送给安将军,反正他们进驻到现在,没有得到过我们镇江商会的常例资助,城里的几大家族至今仍惶惶不安,也早存有花钱消灾的意思,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何况这十多天来,我不止一次组织会中成员给驻军各部送去米粮犒军,多多少少安将军会给我个薄面的。”潘鹤年信心十足地说道。
潘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担心地问道:“万一……万一那个安将看上咱们小云了怎么办?”
潘鹤年哈哈一笑:“放心吧,姓安的年轻人的确是个人中龙凤,但我看他满脸正气随和大度,军纪严明声誉极佳,绝对不会做出有损于自己名誉和北伐军声威的事情,哪怕他真有这心思,也不敢做出格之事,我们只需暂时稳住小云,明天一早我就给上海的大哥大嫂发电报,也给周小姐那个当浙江省教育厅副厅长的父亲去个电报,相信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把宝贝女儿领走的。”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唉……那个安将军也实在太优秀了,就连他身边那个营长也是万里挑一的俊杰,难怪小云和周小姐对他们这么着迷。”
潘夫人放下心来,难得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潘鹤年微微一愣,随即轻抚妻子的俏脸:“去洗洗脸吧,瞧你哭成这样,都快成小花猫了。”
潘夫人嗔怪地轻轻打了丈夫一拳,含情脉脉地转身走出内室,前往后院,潘鹤年收起笑容,在窈窕的丫鬟服侍下穿上长衫,等丫鬟转到正面帮他系扣子的时候,他嘿嘿一笑,将大手伸进丫鬟丰满的胸口揉搓起来,丫鬟顿时全身发软,莺莺娇喘说别让夫人看见,潘鹤年不屑地笑了笑,低声吩咐丫鬟今晚别拴房门就抽出大手,接过礼帽戴在头上扬长而去,留下十六岁的漂亮丫鬟捂住酥胸大口喘息。
团部会议室里,灯光明亮,安毅、胡家林、尹继南、杨斌、李铮鸣和丁志诚等人仍在展开军情分析,李铮鸣刚刚结束的汇报让安毅等人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也终于知道为何前一阶段敌人地炮弹打得那么准的原因所在。
杨斌对两个秘密观察哨、四营的北固山南三连阵地被敌人的炮火摧毁至今仍耿耿于怀,六十余名弟兄死伤的代价令他非常恼火,听了李铮鸣和丁志诚的汇报,恨不得立刻将隐藏如此大的奸细揪出来枪毙:
“诸位,不管此人是商会主席
么名流贤达,我们都不容忍他继续活下去,弟兄们流,只需一个通敌罪名就能让他身败名裂。我建议:立即抓捕,查封潘记商行和潘家大院!”
“我同意,而且还要彻底抄家,包括那个向奸细提供自制快船渡江告密的船厂掌柜蒋鹿鸣,一个也不能放过!”胡子也恼怒不已。
丁志诚想了想笑道:“我倒有个主意,既然奸细能把咱们地布防情报送过去,咱们是否能够利用一下,送出些假情报什么的,或许能达到意想不到地效果。”
安毅眼前一亮,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众弟兄也都若有所思地看着丁志诚,希望他能说出具体的办法,可是在没有具体目标之前,丁志诚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该怎么利用此事。
心思稠密的尹继南点点头:“老丁的建议很有见地,目前纷乱的局势地确给了敌人许多可乘之机,我们军队内部的分裂肯定让敌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再加上孙传芳经营江浙这么多年,肯定会有不少死党仍然和他休戚与共,暗通曲款,估计很多人都认为我们北伐军已经风光不再,迟早会被强大地奉军、直鲁军和孙传芳的军联合打败,这个时候要是我们能够打出漂亮一仗,不但能鼓舞全国人民的信心,还能对宁汉各部友军起到促进作用。
只是,我也不知该怎么才是,像老丁提出的传递假情报是个不错的选择,反正几个奸细都在老李和政工股弟兄们的暗中控制之,我们只需制定出行动目地和方案即可。”
兄们心中豁然开朗,全望向安毅。
安毅想想点点头,双手向后用力梳理一下头发:“诸位,如果咱们把江对面孙军新二旅设在扬州城内的老窝给端了,再狠狠咬上一两口扩大战果,随即迅速撤回南岸继续对峙,你们觉得怎么样?”
众弟兄面面相觑,都为毅如此大胆地计策感到震惊。
安毅哈一笑,将自己的大致方案说出来,弟兄们听得兴奋莫名,拍案叫绝,沈凤道却在此时悄然推门而入,在安毅耳边低声汇报:“商会会长潘鹤年有要事求见。”
众弟兄听这话全都停止说话,安毅沉思片刻,疑惑地自言自语:“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这家伙主动前来,有何目地……”
“要不我打发他走吧?”沈凤询问。
“不!让他到正堂等我,我倒要会会这个老狐狸!”安毅果断决定。
“是。”
沈凤道转身离去。
安毅扫视一圈众弟兄:“胡子、老杨,你们继续顺着刚才的思路讨论下去,继南和我去见见这个不速之客。
焕琪,你负责记录商议内容,争取今天晚上就整理出来,让继南明天带到上海面呈师座和白总指挥,争取得到前敌指挥部地支持,否则这一战达不到预计的效果。
请各位记住,从现在起,一切均需要保密,切勿打草惊蛇!”
“是!”
弟兄齐声回答。
安毅说完解下腰间的武装带,连同配枪短剑一起放到桌面上,尹继南明白安毅的意思,也如法炮制,两人轻轻松松走出会议室来到正堂,迎上远远就抱拳作揖的潘鹤年,客气地打了个招呼,握手后谦让地坐下。
安毅等勤务兵送上迎宾茶,这才和气地问道:“潘先生深夜而来有何指教?”
潘鹤年放下茶杯,颇为痛苦地摇摇头,将侄女冯洁云与安毅一见之后要求入伍的前前后后一并道来,听得安毅目瞪呆,头疼不已。尹继南惊讶过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人自然而然的反应,让潘鹤年放心许多,他频频叹气,低声请求道:“将军,我那侄女少不更事,只是出于无奈我才不得不连夜来求见将军排忧解难,希望将军能打消她二人的轻率念头,否则,要是我家老爷子怪罪下来,鄙人担待不起啊!”
“潘先生,请问你所说的老爷子是谁?冯小姐的父亲吗?”安毅听出了潘鹤年话语中的弦外之音。
潘鹤年仍是满脸痛苦,摆出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详加解释:“并非小云的父亲,而是鄙人的泰山大人,姓冯讳字景尧,在新成立的上海联合工商总会中担任理事,与会长虞洽卿先生、理事杜月笙先生相交甚厚,如按辈分来讲,杜老板仍需称呼我家老爷子一声师叔。
小云的父亲冯玉庭则是虞会长的得意门生,目前在上海滩经营银行和两家商行,家里人平时把这孩子给宠坏了,这才有了今天头疼之事,所以鄙人不得不来央求将军襄助啊!”
安毅和尹继南听了大吃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老狐狸的背景如此深厚,虞洽卿、冯景尧和杜月笙是谁?就连蒋总司令也和他们渊源深厚,依靠他们在财力物力上鼎力相助,才有了数以千万计的巨额资金支持,才有了一批批枪支弹药和运输装备。如今上海事变刚刚过去,蒋总司令更需要上海财团和买办资本家的支持,这种情况下要是自己强行抓捕潘鹤年,定会惹起轩然大波,说不定从此与江浙财团结下难以化解的仇怨,如果那样,蒋校长蒋总司令绝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团长,而得罪势力雄厚的上海财团,更不用说顺利地实施自己的庞大计划了。
潘鹤年看到尹继南坐在位上低头沉思,安毅则站起来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心中暗自得意,随即给安毅加上点料:
“鄙人全靠二位将军成全了,自从二位将军率部进驻镇江以来,军纪严明,秋毫无犯,不但杜绝了赤党的猖狂活动,而且对城中贤达非常尊重关照,因此,本人今夜前来,也想向将军转达本地同仁的意愿,决定以商会名义向贵部捐资八万元现金用以犒劳将士,明日下午由鄙人率领商会同仁送至营中,不成敬意,尚请将军笑纳啊!”
安毅转忧为喜,大声赞道:“潘先生真是雪中送炭啊!我代表本部六千余将士,向潘先生致以崇高敬意,明日下午,本部定当列队迎接,敬请父老先亲社会贤达们检阅!至于贤侄女之事,一切好说,我部经费有限装备奇缺,已经停止招兵买马了,哈哈!潘先生尽可放心,如有需要尽可吩咐……”
“感谢将军!鄙人一定把将军义举转告我家老爷子,鄙人以及冯家上下定会铭记将军的深情厚意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