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中,一行人策马奔驰十七公里仅用去半个多小时,不管骑马的李霄龙下马时,也和他骑的那匹白色坐骑一样,气喘吁吁,双腿微颤,黄汉和他身边的四名参谋、两名警卫员却没有半点儿疲劳之态,飞身下马之后声音仍然那么洪亮,步子仍然虎虎生风,李霄龙想不佩服都不行。
双子溪畔一座破败的老君庙里,火把熊熊,方圆百米已经被独立团一个连将士严密监控,胡子浓密竖立如针的独立团团长同猛张飞般高大威武,站在黄汉身边,黄汉竟矮了他大半个脑袋。
正殿中间的破草席上,摊开一具肮脏的尸体,被子弹击碎的半边脖子勉强能让脑袋连着身躯,但已近结硬的紫色血痂和污泥粘满÷他的脸,满是弹孔的身躯惨不忍睹,但是尸体右边衣领上的少校领章仍然一眼可辨。
黄汉在独立团团长的低声报告中,缓缓蹲下,接过一个士兵递来的毛巾,仔细擦拭逝者僵硬扭曲的脸,看清楚相貌后摇了摇头,站起来低声问道:“搜出来的东西呢?”
独立团团长转身从参谋手中接过一个表面有三个弹孔而且没擦干净血迹的公文包:“在这儿,尸体上除了这个公文包、一个枪套和两个皮弹夹、十三块大洋、一包烟和一包火柴之外,没有别的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他胸前的铭牌被机枪子弹打穿了,名字一栏只剩下最后一个▲,字,左臂章上显示是二十四军的,没有师一级的番号,右臂被打断了,但是上面的臂章仍然很清楚,是个黑色的满口獠牙的老虎脑袋,就这儿……
团长蹲子,翻转死者只剩下半截的衣袖,团参谋立即把马灯凑近,黄汉和李霄龙同时蹲下来细细查看,过了一会儿,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惊愕地对视起来。“二十四军军部的?”李霄龙有些迟疑地问道。他曾见过这个臂章,如今还依稀有点儿印象,但时间长了不敢确定。
黄汉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臂章是老虎头和两把剑,表示这人属于二十四军军部的,如果是两支步枪,就是直属机关以外的各部官兵。安家军其他各军也一样,新成立的二十六军的臂章是猎豹,他们的空军是插上翅膀的白狐狸,山地部队是插上翅膀的黑狐狸,防空部队则是矫健飞翔的雄鹰,江防部队的臂章却是轮船方向舵。由于川南和我们的根据地距离很近,我们随时关注安家军的动向,因此他们的情报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老刘那里也有存底,没事的时候你们可以翻翻。由这个人的出现来看,二十四军主力各师很可能已经秘密开拔到了川黔边境一线,否则断然不会出现他们军部的人,情况很严峻啊。”“那这人……”李霄龙没有再问下去。
黄汉安慰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四处看了看,挥挥手让其他人先出去,嘴里招呼道:“老李留下来,其他人出去等着。”
众人出门之后,独立团团长老李提着马灯,跟着黄汉来到桌子旁边。黄汉放下公文袋,小心打开,低声告诉李霄龙:
“我也不认识这个人,他并不是我们安插在安毅军中的同志,我们的情报员隐藏得很深,在安家军的叙府大本营里,不会轻易与我们联络的,除非遇到重大军情。回头我请示上级,如果同意我将把具体资料给你看看,咱们还是先瞧瞧这里面有什么吧。”李霄龙点了点头,感兴趣地望向了黄汉的手上。
黄汉轻轻拿出张被血水浸湿一角络折叠厚纸,再掏出个油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件,仔细看看已经不堪再用的公文包,随手放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折叠的厚纸,细细一看:“乖乖!军用地图……可惜被血水浸湿了两个角,还有几个弹孔,好在损坏不大……”
李霄龙凑上去仔细观察,突然兴奋地指着地图左下侧:“你看这个印迹,司令部测绘处,这里还有一个印记……是绦报处!安家军司令部绘制的地图,怪不得我说这么眼熟,你看着,等高线,还有这条小河的里程,这个垂直深度符号,全国恐怕只有安家军一家制作的地图才这么详细地标注出来,以前我听安毅讲过两节课,其中一节课就是看图,印象非常深刻,之后我们虽然缴获了很多国民党各部的地图,却没有一支部队赶得上安家军的细致周密。”“这么说起来,这份地图价值很大啊!可是,这个人身上拿着一份地图干什么呢?有什么秘密吗?”
黄汉非常奇怪,再次仔细地查看,突然,他的眼睛绽放出动人的神采,就着昏黄的灯光,兴奋地指向弹孔旁的锦屏县:
“15d,应该是刘建绪兵团王东原的十五师的标志……没错!你看正北偏西幸与冬红军的东面和北面,全都是薛岳第二军团的各个师代号……还有这儿,贵阳周围的黔军各师,我的天啊!如果真的是国民党各部的兵力部署图,这张地图的价值就不可估量了!”
李霄龙仔细看着,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猛然抬起头:“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这张地图上近半的标注是正确的,唯一不能判定的及有薛岳军团的九个师位置和二十四军三个师所在的方位。黄汉同志,你说这个冒灭,冲过来报信的国民党少校,会不会是你的那个情报员自己展的一个同志?”
黄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此前我从来没听他说过,昨天我还和他进行例行的无线电联系,得知安家军三个主力师和四个警备旅已经布置到了川黔边境一线,挡住了我们北上的道路,但是具体位置如何他没有汇报,估计是内容太长,用无线电传输不太方便,因为我曾经听他说过,安毅的研究所已经造出了能侦测无线电信号的仪器,在去年的那次川南大搜捕中,这种侦测仪器揪出来很多隐藏。的电台,他不会轻易冒险。”“正因为电报联系不方便,所以只能采取送信的方式传递情报……应该没错,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你的那个情报员派来的,可惜被安家军现,所以才……咱们也别硕着讨论了,这里还有个油布包,打开看看是什么,可能就会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李霄龙揣摩了一会儿,目光望向了放在桌面上的油布包。“嗨,我怎么忘记还有这个了?”
黄汉拍了拍脑袋,立即打开留有一个弹孔的油布包,出现在两人面前的小册子的黄色封面上国民党徽章和几个大字,顿时让黄汉和李霄龙震惊得几乎喘不过毛未,李团长瞪大眼睛看清楚之后,手里举着的马灯也不由颤抖起来。“密码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黄汉紧张地咽了。口水,缓缓伸出手,翻动厚实的密码本封面,先映入眼帘的密码对照表,差点儿让他叫起来。
李霄龙已经说不出话了,凑上双手小心翼翼地翻了几页,然后迅翻回副页,盯着上面的两个鲜红大印和编制时间,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抖起来:
“天哪……黄军长,如果这是真的,你知道将意味着什么……军委电讯处的同志们这一个月为了破译国民党反动派的密码,头都白:i;……r……”
黄汉深深地吸了口气,直起腰板,对李团长一阵叮嘱,李团长放下马灯转身就是,很快便把全身血污的侦察排长汤小林拉了进来。
黄汉上前帮自己的小排长扣上最上面一颗扣子,和蔼地说道:“把事情经过全部告诉我,这对我们红军很重要!”
年轻的汤小林挺直胸膛回答:“是!入夜不久,我按例潜出敌我结合部,检查我排设置的突前暗哨,刚要回来,就听对面的矮山脚下传来石头滚动的声音,很快就借着星光看到一个匆匆模过来的影子「当时我命令潜伏警戒的两个弟兄做好战斗准备,再让跟随我一起查哨的小柱子回去通知我排同志,谁知道黑影刚走到什么都不计的荒地时,对面山脚下传来了叫喊声和怒骂声,那黑影明显是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七八个人追上来,立刻撒腿就朝我们左侧的路口跑,我觉得很可能是我们本地的地下党同志,立刻吩咐做好战斗准备,刚上膛敌人的枪声就响了,黑影在咱们潜伏三十几步的地方一头栽倒,后面的七八个国民党兵猛追不停,黑影突然站起来挣扎着跑,我们的枪也响了,追兵训练有素,立刻卧倒进行还击,紧接着一阵密集的机枪声响起,我就看到黑影中俾,像被从背后猛推一下那样扑倒在地,我刚要冲出去救人,敌人的机枪立即向我扫射,打穿了我的衣服,我只能卧倒,这时候咱们的人也上来了,还带来一营二连的同志们,敌人的追兵见打不过我们,一下子跑得没了影子,我立即冲出去救人,看到人死了稍微犹豫了一下,谁知道这时敌人迫击炮弹的叫声成片响了起来,我一听不对,什么也不顾不上,扛着尸体就冲了回来,跳进咱们的战壕回头一看,刚才救人的地方已经成一片火海了,敌人的炮俾还在不停地泾在那片区域。后来,连长冲到赶来的李团长那儿,李团长听完汇报就叫人急报师部了,我很担心敌人动进攻,还好,后面突然风平浪静了。黄汉释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笑着问道:“这次遭遇战,打中个把敌人没有?”
汤小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没打中,敌人很狡猾,枪一响全趴下了,后来咱们的大部队上来齐射,我清楚地看到几个敌人翻滚散开动作飞快,他们山顶还有两挺机枪,枪一响他们全都撤了「跑得可真快,估计比咱们警卫营的周营长动作都快,身手很了得,过山脚的小沟时全都飞过去的,那条小沟白天我查探过,差不多一丈五宽,就是差不多……差不多五米吧,他们个个都是一跳就过去,几个起伏没了人影,瞄都瞄不住他们,咱们连长说估计是敌人的侦察兵,否则没这么强。”
黄汉和李霄龙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黄汉示意汤小林回去,吩咐李团长写个总结交到指挥部,小心收起地图和密码本,立即和李霄龙走出破庙,很快骑上马赶回县城的指挥部。两人一下马,立刻直奔电讯室。
李霄龙掏出钢笔,迅起草电文,完了交给通信连连长常胜,常胜熟练地译成电码,从容报,熟练的技术和稳定的心理素质,让李霄龙看得暗自喝彩。李霄龙悄悄询问黄汉:“哪里弄来这么个人才?”
“当年和我一起反出湘西保安团的小弟兄,他在老报务员老宋的指导下才开七台学习收报,到现在不到两丰工夫,老宋如今只能给他打杂了,这小子还会修枪械,刚开始瞎折腾,我也没空理他,可几个月后他就能修损坏的机枪了,还把老电台拆了重装,比起原来还好使,你看不出吧?”黄汉掏出香烟得意地笑了。
李霄龙接过烟,凑个火点燃,美美地吸了一口:“你这儿果然是蕺龙卧虎啊!怪不得你的部队战斗力这么强,全是你带兵带得好,回去我要向周、毛两位主席如实汇报。”“这事儿不提也罢,关键是这份督报,如果上级能证实咱们今天得到的东西有价值,那比什么都强。”黄汉谦虚地说道。
李霄龙乐了,拍拍黄汉的肩膀,低声说道:“估计总部明早就能初步证实真伪,如果东西和情报都是真的,这个功劳可不得了!你先做好个思想准备,随时派遣一个小队的精兵强将,护送我把这些资料火带到中央去。”“放心吧,我派警卫营营长亲自送你回去!”黄汉低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