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日凌晨,明月银辉覆盖下的海参崴,苏联远东军区沿海集团军司令部里,烟雾缭绕。
一直待在海参崴等候安毅回复的布柳赫尔元帅,在见到返回的布尔扎林上校并倾听了他对鸡宁一线中国军队的看法后,迅速召集远东方面军沿海集团军司令柳申科夫和政委瓦西里、阿穆尔独立第二军军长安东洛夫和政委安德列斯、远东空军部长拉平、太平洋舰队司令维克特洛夫和政委基雷耶夫、步兵第四十师师长巴扎罗夫等心月复将校开会。
“同志们,现在形势非常严峻。这个月月初,内务人民委员叶若夫同志以‘叛徒’、‘间谍’、‘反社会主义’等罪名逮捕了列宁格勒军区司令员图哈切夫斯基同志,然后致电给我,邀请我前往莫斯科共同参与审判。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和图哈切夫斯基同志私交不错。作为苏维埃红军的缔造者,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在指挥集团军及方面军作战等方面,表现出非凡的组织能力和军事天赋。我们曾经一起并肩作战,消灭了大量的白军和协约国军队,取得了国内战争的伟大胜利,然后又在不同的岗位上,为苏维埃的茁壮成长尽心尽力。
“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在担任列宁格勒军区司令员期间,不断试验新技术、新装备来武装红军,并在完善部队组织结构方面,发展空军、机械化部队、空降兵部队等方面,在培养指挥人员方面,攻勋卓著。试问一下,这样一位同志,怎么可能是叛徒和间谍?如果连图哈切夫斯基同志都是叛徒,那么我布柳赫尔会不会是下一个接受审判的对象呢?所以,我便以日本关东军在满洲和朝鲜蠢蠢欲动为借口,没有前往。在一周前的审判中,布琼尼、叶戈罗夫两位元帅和空军司令员阿尔克斯尼斯同志陪同审讯,但是,这次审判极其草率,而且惊人地不公正,上午九时才开庭,午饭后不久就宣布判决,图哈切夫斯基元帅及同时受审的六位将军,包括白俄罗斯军区司令员乌博列维奇和基辅军区司令员雅基尔、白俄罗斯军区副司令员科尔克、军长普里马科夫和费尔德曼、驻英大使武官普特纳等都被判处死刑。随后,他们就在内务部一座三层楼房的地下室被执行枪决了。
“同志们,大家说说看,这些曾经和我们朝夕相处的同志,为了苏维埃献出了自己的一切,现在却被指证是叛徒,是间谍,能让人信服吗?可是没有任何办法,斯大林同志和叶若夫同志不给他们任何辩解的机会,只要进了内务部,好像除了死外别无选择。这里我不怕实话告诉大家,在过去的一周时间里,叶若夫同志的心月复爱将——内务部远东部长留希科夫同志先后从我们远东军区带走了五百多人,许多都是我们红军的基层指挥员。”
说到这里,布柳赫尔转向太平洋舰队司令维克特洛夫和坐在他身边的政委基雷耶夫:
“维克特洛夫、基雷耶夫同志,恐怕你们还不知道,你们俩的姓名也在留希科夫同志的逮捕名单上,但是从昨天上午下达命令开始,他先后派出的四拨内务部抓捕队伍,都被我的人干掉了。现在远东地区的内务部人心惶惶,躲在哈巴罗夫斯克的远东分部里不敢出来,傍晚时叶若夫同志已经打电话前来抗议。”
维克特洛夫和基雷耶夫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看向布柳赫尔的眼神中,充满了惶恐与无助。
布柳赫尔摇摇头,又对阿穆尔独立第二军军长安东洛夫和政委安德列斯道:“安东洛夫、安德列斯同志,你们则在内务部下一批的抓捕名单上,罪名是出卖苏维埃的利益,充当日本人的奸细。”
安东洛夫和安德列斯相视一眼,叹息一声,非常痛苦和无奈地低下头,不过从他们颤抖的手和躯体,可以感受到他们内心所受的煎熬。
远东空军部长拉平愤愤不平地说:“胆小鬼,都是胆小鬼!除了胆怯,你们还能做什么?你们要明白,你们是苏维埃集团军级的指挥员,面对反动派和日本人的千军万马都不怕,为什么会怕那些只喜欢在背后捅刀子的内务部和契卡的工作人员?再说了,现在你们都好好地坐在这儿,就说明司令员在倾尽所能帮助你们呢?可你们在做什么呢?你们在胆怯,你们在恐惧下一次逮捕的到来,而不想办法如何避免,我鄙视你们!”
维克特洛夫愤怒地猛捶面前的桌面:“拉平同志,你又没上内务部的黑名单,怎么知道其中的可怕之处?我们考虑的不是我们自己的安全,而是我们的家人,一旦进了内务部,我们的妻子儿女,都会受到那群魔鬼的**,生不如死。我们为此而感到恐惧,感到绝望,难道有什么可指责的吗?”
拉平“哧”的一笑,大声说道:“我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抓捕你们的命令毕竟目前还止限于纸面上,而我却已经感受过内务部的‘盛情款待’了。远东地区几乎所有人都清楚,我长期担任元帅同志的助手,所以担任空军部长以来,有时候也会帮助元帅管理一下军区的事情。
“前两天元帅到了符拉迪沃斯托克,留希科夫打来电话,说是我们军区中层有一批人被日本奸细渗透,想要找我了解一下情况。当时我没有任何防备,就带着几个警卫员,开车去了内务部,没想到一到那儿,我的几个战士就被下了枪,我也被带到地下室,在那里我看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她们是被内务部的同志,从工作的单位和学校骗到那儿的。”
说到这里,拉平一张脸变得无比狰狞,一下子站起,月兑掉身上的军装和里面的衬衣,满身的鞭痕和烙铁的印迹一下子显现出来:“他们是一群卑鄙无耻的狗贼,竟然让我的妻子和女儿指正我是日奸和卖国贼,然后必须与我月兑离关系;我妻子和女儿不顺从,他们就打她们,月兑光了衣服,用鞭子抽,要烙铁烙,这些对付阶级敌人的刑具,却用到了我的家人身上,我的愤怒你们能理解吗?
“很快,他们又把目标盯上了我,拷打、灌辣椒水、用针扎,什么刑罚都用上了,让我认罪,说我只有主动交代问题,我的妻子女儿才可以得到赦免,他们还诱导我,要我出面指证元帅,说主犯和从犯的区别很大。好在我终于咬牙挺过来了,司令部的同志们感觉情况不对,通知了元帅同志,元帅立即飞回哈巴罗夫斯克,亲自带着潘菲洛夫上校的独立机械化第二旅,把内务部远东部大楼团团围住,那些家伙看到黑黝黝的炮口,一下子慌了,连忙把我和我的妻子女儿给放了出来。唉,若不是元帅同志英明果断,我也不知道最终能否挺过那些酷刑。”
说到这里,拉平眼睛红红的,唏嘘不已。
整个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心里都无比的恐慌。显而易见,内务部和契卡已经盯上了远东军区,白俄罗斯军区、基辅军区等被连锅端掉的恐怖传闻,让一干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将帅也惊秫不已。
布柳赫尔目光扫视一圈,轻轻点了点头:“没错,莫斯科方面已经在制定和部署关于清除我们远东军区高层的计划了,很不幸,我们在座的都榜上有名,所以现在唯一能做的,是如何自救,如何在目前这种对**同志展开的无情大屠杀中,平安地过渡过去。大家都说说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申科夫目光严峻:“我先申明一下,我并不是反对布尔什维克,反对斯大林同志,反对我们伟大的苏维埃,我只是不想自己和家人做无谓的牺牲。好吧,我先抛砖引玉,谈谈我的看法在我看来,我们远东地区比着苏维埃其他地方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首先,远东地区地广人稀,所以早在七年前,也就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实行后的第二年,苏维埃中央便制定了加大向远东地区移民的方案,其中许多政策解除了我们今天的顾虑。比如最先实行的从远东红军中退伍的指战员必须定居远东的政策,这就让我们远东军区拥有了许多熟练的老兵,后来这一条发展到每一位从远东军区退役的老兵的家属,都必须迁移到远东来;再后来,苏维埃中央看到这样移民见效太慢,又制定强制措施,每一位在远东服役的将士,其家属也必须迁移到远东,当时给出的理由是解除军人的思乡之情,让骨肉、亲人团聚;再发展到后来,则演变为每一位前来远东地区的入伍新兵还有支援边疆建设的青年突击队员,也必须把家属带到远东来了。
“三年前,《真理报》刊登了我们军区一位叫做*达格洛娃的团长夫人的公开信,她在信中呼吁,‘姑娘们,到远东去!那里比苏维埃其他任何地方都更需要你们做出奉献!’,以此为开端,中央在全苏维埃范围内开展了女青年向我们远东移民的爱国运动,苏维埃为响应运动的青年女孩和其家庭发放每户一万卢布。这个运动持续进行到现在,已经有近五十万十六岁到二十五岁的女青年来到远东,从事各种职业,大大改善了我们远东地区的性别比例。这一系列为了给远东补充人口而制定的政策,充分保证了在特殊情况下远东地区的团结与稳定,也就是说,我们的将士没有其他地方的后顾之忧。
“其次,经过第一个和第二个五年计划,远东地区的工农业发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提高了远东地区经济自给自足的能力。目前,伊尔库茨克以东地区,有一千一百多万人口,占整个苏维埃总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同时,我们还拥有了包括阿穆尔共青城、列索扎沃茨克、马加丹、苏昌、阿尔加奥姆等新兴城市,拥有包括采矿、冶金、造船、机械、金属加工、建材、电力、木材加工等较为齐全的工业门类,机床、拖拉机、汽车、无轨电车车厢、铁路设备及农业机器的生产有了一定规模。当然,最为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自己建造枪炮、飞机、坦克,虽然产量肯定比不上欧洲和乌拉尔地区,但是对于我们远东来说,已经足够了!
“第三,远东有着独立的传统。国内**战争时期,远东建立了‘远东共和国’这个独立政权,在日本和苏维埃之间充当一个缓冲国家的角色,列宁同志还公开承认了这个政权。当时的远东共和国统治区域有外贝加尔、阿穆尔、沿海、勘察加各州,萨哈林和中东铁路也归其所有,布柳赫尔元帅就是共和国陆军部长和人民军总司令,直到二二年年末才并入苏维埃。另外,不管是远东军区的红军战士和军官,又或者是青年突击队员及爱达格洛娃们,一旦到了远东,就像是被祖国遗弃一样,特别是这些年来近乎苛刻的移民政策,只要一家人中有一个到远东来,就意味着全家被放逐,搞得很多家庭不得安宁,对苏维埃的牢骚和意见也有许多。如果我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想必愤怒的民众会帮助我们解决一些麻烦。
“第四,目前在整个苏维埃进行的大清洗,吓坏了所有人。大家想想看,昨天还是一起工作的同事,今天就被人带走枪毙,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的亲属和朋友遭遇劫难,谁心里不是惶惶不安,担心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镇压的对象?如今,连我们这些苏维埃的保护者都处于悬崖边缘,谁还能指望有人出面刹住这股愈演愈烈的肃反风潮?恐惧会让人做出许多疯狂的举动,只要我们因势利导,远东一千一百万民众都会成为我们的坚强后盾。
“第五,我们远东军区不同于苏维埃其他军区,军事指挥和思想政治教育看似是两套不同的班子在施行,实际上由于在平日工作中的交流与融合,我们的军事长官和政治委员之间并没有出现分歧和隔阂。并且,在我们的远东军里,一直没有引入人民内务委员制度,所以我们的各级指挥员对于部队,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当然,现在由于莫斯科方面对我们整个军区领导层的不满,脆弱的平衡很快会打破,若是我们不奋起抗争,那么下一个清洗的对象必将是我们!”
说到这里,柳申科夫再次重申:“我说了那么多,并不是要反对我们的信仰,反对斯大林同志,我只是想通过一些表明我们远东军区态度的方式方法,让斯大林同志明白他在做什么。大清洗从前年开始,大概有一半的最高苏维埃成员和四万名红军军官、四十多万红军战士被撤职并关押,流放至西伯利亚的古拉格或者直接被处决,若是这股浪潮继续蔓延下去,我怀疑我们的红军还能不能打仗,在面对日本和德国法西斯侵略的时候,我们用什么来保卫我们的红色政权?”
柳申科夫的话,引起了与会者的强烈共鸣,讨论声不绝于耳。
布柳赫尔默默点头,关于这些问题,事前他和柳申科夫、瓦西里都讨论过,为了自保,杜绝人民内务委员会和契卡在远东地区的一切行动是必要的,当然,这不意味着远东地区要公开与苏维埃决裂,上级和中央的同志来了,照样欢迎和款待,但是想要逮捕远东军区任何一个人,或者召集军政干部到莫斯科开会,那就恕不奉陪了。
瓦西里看到有些人眼中有些惶恐和茫然,和声安慰道:“情况再坏,也没有比上内务部和契卡的黑名单更坏的了,我们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说实话,我对苏维埃是有感情的,但是有感情就要我们和我们的家人逆来顺受,引颈受戮?现在人民内务委员会已经是天怒人怨,我们必须要表现出军方的强硬立场,引起斯大林同志的关注。如果因为我们的果断行动,带来整个苏维埃高层的反思,我愿意在大清洗结束后接受任意处罚。”
布柳赫尔摆摆手:“要承担责任也是由我来带头,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不过,我希望事情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同志们,大家不要担心我们会和苏维埃开战,现在国内国际的局势非常复杂,去年德国、日本签订了《德日反共产国际协定》,直接针对苏维埃,斯大林同志也担心我们会真的倒向日本,那样苏维埃就会失去远东,进而失去亚洲。大家也不要担心苏维埃对远东地区进行物资封锁,导致我们生活艰难,事实上在今天开会之前,我们已经与同情我们遭遇的中国同志取得了联系,他们答应帮助我们改良农业技术,建立起门类更为齐全的轻重工业体系,充分利用远东地区丰富的土地和矿产资源,发展远东地区的经济。”
随后,别尔扎林上校站起来,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出使鸡宁的经历和感受,特别提到了抗日救国军第一师的装备和训练,以及官兵一致军民鱼水的情形,认为在远东军区的帮助下,这支部队在东北地区长期地坚持下去并牵扯关东军的兵力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最后,别尔扎林非常严肃地说:
“从他们高层的回复来看,是非常有诚意的,很快第一批援助物资便会装船运来符拉迪沃斯托克港,并且他们还提供了一系列提高农业生产的建议,我看到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确信如果一旦按照中国专家的方法改进我们的生产,那么远东地区实现农业的丰收,粮食方面自给自足很快就会达成。尤其是那个在远东大规模建设日光温室的构想,如果真的成为现实,那么就算是在严寒的冬天,我们也可以吃到新鲜蔬菜,这对提高我们远东军区在民众心目中的地位非常重要,也值得尝试。”
会议室里交头接耳一番,布柳赫尔点点头:“我也看过了安毅送来的简略资料,设想极为巧妙这几天,驻蒙军、贝加尔湖军区先后向我来电,表达了共同进退的意愿,所以我准备正式启动‘远东振兴计划’。第一步是派出我们的机械化部队,前往西伯利亚的古拉格集中营,把关押在那里的一百多万包括各级红军指战员、科技工作者在内的服刑人员抢救出来,全部带到我们远东,充实我们的人口和战力,并且提高远东的科研水平;第二步计划是尽快断绝西伯利亚铁路交通,在所有通向远东地区的山口设置哨卡,以减轻遭遇突然打击的可能;第三,尽快启动与中国方面的合作,不管最后我们功过如何,若是能够切实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我们也算是对得起我们的良心。”
会议室里先是一片沉默,随后掌声稀疏响起,逐渐稠密,最后几乎每一个人都站起来热烈鼓掌。这一刻,几乎所有人的野心都被挑动了,对于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反倒不那么担心。正如布柳赫尔所言,现在远东地区宛若铁板一块,苏维埃中央除非想把建设多年的远东地区彻底推倒重来,甚至把远东亲手送入日本人手里,那么和平对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是最好的选择。
别尔扎林看到大家统一了思想,笑着说道:“元帅同志的那个学生真有意思,竟然让他的手下给了我几分歌谱,我回来后试着让会音律的人一一演唱一遍,发现曲调优美极了,完全是为咱们苏维埃和红军所做的词曲,我真没想到,那位将军除了打仗厉害,在词曲的造诣上也那么高。”
柳申科夫点点头:“安是一个天才,当初是我教他的手风琴,他不仅很快学会,还举一反三,在我离开黄埔的时候,他送上了一首自己作词作曲的、非常优美的曲子,我至今还记得那优美的曲调。”
瓦西里附和地道:“没错,我可是亲耳听到的。不知道这次他创作的几首歌曲质量如何,别尔扎林,你可不要敝帚自珍啊!”
别尔扎林耸耸肩:“哪儿能呢?我现在就给大家哼哼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只有树叶在沙沙响长夜快过去,天色蒙蒙亮,衷心祝福你好姑娘,但愿从今后,你我永不忘,莫斯科郊外的晚”
歌声优美,曲调动人,一时间众人听得痴了。
一曲终了,积压在心头的烦闷,似乎也随之消失不见,大家都闭目哼唱着,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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