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山变 第一卷 第37节二鸦之战(7)

作者 : 嵩山坳

第37节二鸦之战(7)

看到从京中发来,由陆建瀛转jiāo给英国方面的停战谕旨,巴夏理、额尔金等人几乎气炸了xiōng膛中国人难道疯癫了吗?还是彼此胜负之势依然颠倒?这样的条件,在自己作为胜利的一方都不好出口的情况下,居然由中国人先提出来了?

条件一共只有两条,第一,英法远征军从统帅额尔金以下,全军为大角、沙角、横档岛各海防前线牺牲的中国将士举哀;第二,英**队全数退出中国内河、领海。

达成这两个条件之后,中方将原则上允许英国人登岸,和中方派遣至广州的钦差大臣,做正式的磋商。英国方面若是不能答应的话,则日后两国之间再有任何因此而产生的争端,大清国将不负任何责任。

英国政fǔ上下为中国人这样荒唐的一番文字nòng得一片哗然,连政fǔ中难得的温和派也被jī怒了,其中尤其以保守党领袖爱德华.杰弗里.史密斯.斯坦利的声调最为高昂:“中国人如此野蛮荒唐,不懂国际jiāo往中彼此尊重的重要xìng?他们不是想要死亡吗?英国人就给他们死亡”

虽然这样的声音甚嚣尘上,却也仍有格莱斯顿议员提出建议:“即使最终以死亡给我们带来荣耀,也于大英帝国没有丝毫的实际利益,所以,我认为,应该放弃那些周边的沿海城市,直接攻入中国的首都,最起码,也要将兵力部署在北方沿线,bī迫中国人低下头颅,在我们认可的协议书上,签上他们的名字。只有这样,帝国的远征军才能赶在圣诞节前,回到远离祖国的英属殖民地,度过他们的节日。”

这一次,巴麦尊首相果断的采纳了议员提出的决议,并且发报给额尔金,要求他放弃在东南沿海与清廷的对抗,从海路北上,寻找适当的地点登陆,并且进攻中国的首都城市。

自打接获中方提出的两点条件之后,额尔金就知道,战争不会如自己想象般那么快的停歇下来,但他也没有想到,首相的决议居然是要放弃已经取得的战果,转路北上,寻找战机与清军在陆上做对抗?这两万余名远征军的将士,一旦进入中国的月复心地带,便等于是舍己所长了

虽然心里有这样的担忧,额尔金倒也并不惧怕,十五年前,英**队长驱直入,一直杀到长江边上,还不等越过长江防线,中国人不就乖乖的听话了吗?这一次,倒要看看,古老的东方人能够有多大的勇气,敢于对抗大英帝国杀至首都城下的赫赫军威?

他不怕,不代表海军方面也同样没有任何的担心,眼见已经进入冬季,中国北方各地,一片冰寒,船行窒碍不提,更会容易陷在内河,成为清军的活靶子。一旦有失,不是开玩笑的

等到在加略普上会同海陆两方面的各级统帅在一起商议的时候,英国海军中将西马.英格丽和法国海军统帅里戈中将当即表示了反对意见:“深陷中国内陆,一旦为冰雪阻隔,我们这支光荣的部队,就成了岸上清军设计的靶子,所以,鄙人和博伊尔先生都认为,这时候进攻中国的北地,不是一个jīng明的军事家应该做出的选择。”

额尔金身为联军英国一方的统帅,与格兰特勋爵早已经有过磋商,也考虑到海军可能会有这样的问题,当即问道,“那,若是在中国的南方,寻找一处常年不冻港登陆呢?”

这样的选择自然是海军愿意看到的,但却引起了陆军的不满。他们的意见也非常有针对xìng:中国的幅员极为宽广,从南到北,数万里之遥,到处都是形容不同的中国人,谁知道他们会在旁边、在暗中搞出什么坏主意来?即便不从中捣鬼,只是坚壁清野,联军数万将士补给不足,三两天的时间,就会完全丧失战斗力

两方面说的都有道理,在会议室吵得一塌糊涂,最后额尔金、格兰特和葛罗中将、孟托班商议了一下,既然左右不能决,不如把两种意见同时报请政fǔ,请更高一层的政治家去伤脑筋吧。

于是用电报将意见传送回国,巴麦尊也觉得很为难,如今的情势很清楚,只能顾全一方——两全其美的办法并不是没有,不过那要等到来年,chūn暖huā开,冰河解冻的时候了。如此长久的时日拖延下来,怎么等得起?

消息传回国内,巴麦尊也大感为难,若说这样没有取得半点效果,就婉然退去,国人如何想暂时不必去管,下院的那五百余名议员的斥责之声,反对党的纠劾实在难以抵挡——十数百万计的英镑军费huā出去,不但不能取得效果,反而还要继续追加军费,以待来年?换了自己是对方的位置上,也会以此大兴问罪之师吧?

想到这里,他决定,不能让战事这样无休止的拖延下去,和内阁商议之后决定,命令联军即刻北上,寻找合适地点登陆作战。

命令传回,额尔金、格兰特几个没有办法,只得再次召开战前会议,把远征军舰队双方总指挥分别请到,共同商讨登陆作战的计划。第一个要确定下来的,就是舰队在何处登陆的具体问题。

首选自然是天津,不过西马.英格丽和里戈中将都不同意:“天津所有的大沽口炮台,工事极其坚固,而且作为距离中国首都最近的海防前线,那里的火炮配置和人员训练,在中国都是首屈一指的,若要直接进攻,难度太大,伤亡的数字,恐怕是我们不能接受的。”

“那么,中将阁下认为呢?”

“照我看来,在这里……”两个人在展开的地图上用手一指,是在山东半岛的中部一个靠近海湾深处的所在,额尔金认真的看看,上面用英文标出的地名让他很觉得拗口:“?”

“是登州。阁下。”西马中将说道,“这里我也曾到过,是常年不冻港,而且与中国的手打都路途不远,更主要的是,这里的防卫相对较弱,城镇内水路纵横,便于我军展开。更主要的是,中国人南北通透的运河距离牛庄不远,只要贯通水路,则我朝的士兵的补给问题,也可以由跟随士兵北上的舰船来解决。这都是有很方便cào作的地方的。”

额尔金、格兰特、葛罗、孟托班半晌没有说话,拿着放大镜在地图上认真的摩挲了很久,把从登州到中国北京的路径大约的看清楚,苦笑着点点头,“这些东方的地名啊,我从来都是搞不清楚”

“那么,阁下是同意这样的通行路径了?”

“我初步同意,待将作战计划通报回国内,再等候指示吧。”

“哦,爵士阁下,那,广州城这边?”

“等候作战计划获得内阁的批准,我们就离城而去。”

前后等候了有半个月的时间,来自国内的电报发了回来,同意额尔金等远征军参谋部提出的,在山东半岛登陆作战计划。不过,巴麦尊又附加了一条,运送士兵上岸之后,兵舰转向,在天津外海停泊,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于是,在广州城内外军民的怪异眼神中,英国人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生火起锚,掉头出内河而去。广州城凭空躲过了一场浩劫,百姓欢天喜地,燃放爆竹,自不在话下。陆建瀛却顾不得高兴,火速发电报到京中,将英国人出海远去的消息,向皇帝做了通报。

这十数日以来,除了皇帝老神在在,每天安度时光以外,奕等人无不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皇帝虽然说得凿凿成理,但蛮夷野xìng未驯,又接到了清廷发去的载有那样两项条件的电文,会不会恼羞成怒,掉转炮口,猛烈轰击城中百姓啊?如果是的话,自己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还好的是,英国人始终按兵不动,不知道在打着什么鬼主意。就在军机处度日如年的时候,得到陆建瀛的奏报:英国人掉船出海,向北而来了

皇帝得到奏报,哈哈一笑,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六百里加急,给椿寿、劳崇光传旨,按照朕当初和他们说过的行事。英国人不上岸,朕拿他们没有办法,一旦上了岸,就得跟着朕的指挥bāng转了”

奕不知道‘指挥bāng’是个什么玩意,但看皇上兴奋之极,也陪着笑了几声:“皇上,英国人一定会在山东上岸步行登陆吗?”

“可以给他们选择的地方本来就不多。”皇帝笑着说:“大沽口不用提,英国人死伤不起,其他的地方,更是距离遥远,长途跋涉,路上水脉不通,给养供给不上,士兵不战自溃。也只有山东登州府,是最好的登陆地点。”

载垣凑趣的问道,“皇上,容奴才大胆问一句,不知道圣意之中,于椿子密与劳辛阶两个……”

“你们都想知道朕当初在御舟中和他们说的是什么吧?”皇帝好心情的一笑:“到今天,也不必瞒你们了。一旦英军兵士离了战船,朕让椿寿和劳崇光两个,在省内行坚壁清野之法英国人休想在我天朝的土地上获得一粒粮米倒要看看,他们能够扛得住几天的饥饿”

“这还不算,朕要椿寿在炮舰撤下士兵之后,彻底断绝其后退之途。一言以蔽之,朕要把这两万余人的英国远征军以及所有他们乘坐使用的军舰都留在我天朝的土地上”

柏葰长长地叹了口气,轻打马蹄袖跪了下来:“皇上于开战之初,就已有千般绸缪之策,而战端初起以来,英人所行,俱在我皇圣断之下。臣一一亲历之下,心悦诚服自不待言,日后功成之日,亦当是我皇名垂千古之时”

皇帝为柏葰的一番话着实搔到了痒处,得意的大笑起来:“皇上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便是三国的诸葛武侯与chūn秋孙武子重生,亦当甘拜下风矣”

等到养心殿中颂圣之言告一段落,皇帝摆了摆手:“你们也不必把朕夸得什么似的。只是这一次的战役,丝毫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下去拟旨,告诉椿寿和劳崇光,若是在山东省内,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出了任何的岔子,朕断断不能饶过。”

经过七天的海上航行,冰寒刺骨的海风迎面吹来的时候,以旗舰加略普号为首,靠近了登州,格兰特举起望远镜,向岸上观察,岸上的海防工事前一片杂luàn无章,兵士来回奔跑,口中冒出的白气清晰可见,似乎在喊着什么,距离太远,听不到。

他和额尔金相视一笑,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士兵,尚未接战就已经慌做一团,又如何能够与大英帝国百炼成钢之师相抗衡?

西马立刻下令,“掉转船头,以弦炮轰击中国的海防工事。”

巨大的亚姆斯特隆炮火炮声若雷鸣,威力极大,shè程极远,三轮齐shè过后,等到硝烟散尽,再观察一番,岸上的所有海防工事,都已经化作了一片瓦砾。“传令,都鲁壹号沿大沽夹河进军。”

旗语打过,都鲁壹号第一个掉转船头,驶入登州府的内河,不一会儿的功夫,就隐没在河面飘起的白雾之中了。

待看到前途一片安然,后续船队整队而行,呈一个巨大的二字型,驶进了黄海入海口的大沽夹河。

一路上虽是寒冬时光,河面白雾缭绕,倒并未结冰,而宽广的河道,也极适宜舰队通过,船行河上,冷风扑面而来,不时可以看到有中国乡间的百姓扶老携幼的站在岸边,向这些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行注目礼。

“爵士先生,您看见了吗?中国人向我们表示无声的欢迎呢。”

“是啊,我的朋友,中国人是勤劳的民族,只可惜,他们的皇帝陛下始终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颅,否则,我真希望能够以一个普通游客的身份,在中国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的。”

“请相信我,爵士阁下,等到战争结束了,如果您还有这样的雅兴的话,我愿意陪着您,亲自走访中国的百姓人家,也看看普通的中国人,和我们有着什么样的不同。”

额尔金笑了几声,探首往船舷外面看去,河面上到处的白肚向上,飘在河面上的死鱼:“嗯?这是怎么回事?”

格兰特也随着他探头看去,不以为意的一笑:“想来定是军舰发shè的大炮,不但将岸上的工事摧毁,连水里的鱼儿也给震得昏过去了吧?”

额尔金不通水xìng,听他一番解释,也就不当回事了:“这样看来,大英帝国的火炮的威力,不但能震慑中国的臣民,连中国的鱼儿,也给吓到了?”

站在一边的西马中将扬声大笑起来。

冬天时节,昼短夜长,等到天sè渐晚,船队在河中央停了下来,本身是在中国内地,额尔金和格兰特不敢大意,命令各船加了双岗哨位,方才回舱睡下。

第二天天明,一切平安,船队继续延河向内陆tǐng进,也不知道中**队都藏到哪里去了,路上居然丝毫没有遇到半点抵抗,只用了三天之间,从大沽夹河进大汶河,船行到安山湖前,再也走不得了——天气越加寒冷,湖面结冰,行动不得。

西马看看面前一望无际的莽莽冰原,向格兰特苦笑了一下:“勋爵阁下,我想,这已经是我能够抵达的中国最深处了。”

“是啊。”格兰特点点头,他知道,是到了和海军将士们说再见的地方了,伸出手去,和对方握了一下:“感谢您一路上的照顾,等我们到天津再见。”

“祝愿您和您的兵士们一路平安,希望在天津再见到您的时候,今天为我送走的全部兵士,能够一个不差的再次见到。”

“请您放心,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把xiǎo伙子们全数安全的带回祖国的。”

西马.英格丽后退了半步,庄严敬礼:“再见,尊敬的勋爵阁下。”

“再见,我的朋友。”

在大汶河和安山湖的jiāo接处,英军开始从船上卸下军备物资,数万人的集结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武器、装备、个人物资统统卸下,装车,野战炮逐一架到轮车上,由印度兵士拖拉着,沿河岸前进。每一名士兵配备了三天的食物,休整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挥别战舰上的战友,整队出发。

同时,英、法远征军所乘坐的三十二艘兵舰和其他二十五艘军舰同时鸣放礼炮,向为国出征的将士送行。

英格丽和同样到他船上来的里戈中将一直站在舰桥上,一直到所有的兵士全都消失的目光所能及的视线尽头,方才转过身来,相视一笑:“今夜在这里再留一夜,明天一早八点钟起航,继续北上”

里戈抬头看看月明星稀,如同一大块蓝布缎子般澄净的天sè,“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将军阁下。”

到了第二天早上,西马给副官急促的敲mén声惊醒了过来:“舰长阁下?舰长阁下?”

“进来。”

副官推mén而入:“有事?”

“是的,阁下,我们通行过来的大汶河上,也开始出现浮冰了。”

“哦?”英格丽一呆,整衣而起,随着副官到了船舷,向下张望,可不是吗?河面上漂浮着大大xiǎǎo的冰块,真不知道这一夜之间,是从哪里飘过来的?再抬头看看天sè,一片yīn沉沉,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英格丽望了几眼,恢复了jīng神,立刻下令:“吩咐各船,即刻生火起锚,可不要被这大片的浮冰阻住了去路。”

急急忙忙间,两国联军的战舰、兵舰忙碌起来,顺着粗大的烟囱中冒出阵阵黑烟,重型战舰拉恩号和逢德号在前,编队在后,缓缓的掉转船头,顺着大汶河,向来路开去。

船行了一天,河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拉恩号、逢德号根本开不起来,偏天公不作美,到中午刚过,大片大片的雪huā洋洋洒洒的落下,这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西马心中开始焦急起来,要是照这样的速度下去的话,这一支远征军的船队就要给活活困死在中国境内的一条xiǎo河沟里了有心不顾一切的下令加快速度,奈何就是有这样的心思,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战船虽然是铁质的,但若是不顾一切与浮冰硬抗的话,只怕会给河面上隆起的冰凌扎得到处都是窟窿眼儿了——要是那样的话,还不如停在河面上,等待chūn暖huā开,河水解冻的时刻到来呢

一天之内只走了不到三十公里的水路,临近到夜sè降临,西马才猛然想起来,应该用船上装载的火炮轰开冰面,继续前行的,怎么自己急糊涂了吗?

这时候再讲其他已经来不及了,好在没有中**队的堵截和围困,总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使用——一切等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第二天天sè尚未大亮,副官又一次把舱mén拍得如爆豆一般的响:“将军阁下,将军阁下,河岸边出现了大批中国的军队”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xiǎo可,英格丽衣衫不整的到了船头,这一次用不到望远镜观看,就可以清晰的看见,河面两侧的河岸边,呈一字排开,满是清军的队伍距离英军的战船不到两公里远,身上的号衣、头上戴着的缨帽在寒冬的风中摇摆不定,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却如同一根根钉在地上的枪一般,没有丝毫的顾盼之态。

在队伍的前面,同样一字排开的是左右河岸各两百mén的火炮盘踞在地,黑dòòng的炮口仰天张着,至于它们的目标,不问可知。

西马左右看看,身边的副官,船上的将佐无不脸sè惨白,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不但自己,就是身在伦敦的首相大人,也无不被这群古怪的中国人玩nòng于鼓掌之上了

只是,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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