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武者
副岛种臣是正月二十五日到达天津的,不及入城,只是命随员到三口通商大臣官衙呈上日本国此番来华所带的人员名单及进奉给中国大皇帝的礼单,即刻从天津启程,赶赴北京。首.发
上一年的十二月中,两国初步议定条约的草签文本,三条实美带团返回国内,将文约呈上天皇,并jiāo内阁审议,对于两国通商,各自开放口岸允许彼邦往来,日本上下并无异议,只有对于琉球之事,内阁对于草签的文本分外不满:“琉球自丰臣秀吉起,便是日本的属国,如今三条君西去谈判,居然落得一个从根本上放弃琉球群岛的结果?难道您身为太政大臣,就认识不到琉球群岛对于日本的重要作用吗?”时任海军大臣的胜海舟大声咆哮,“陛下,我们日本海军,决不能坐视琉球群岛再不属于日本国民这样一个难以接受的损失于不见,臣请陛下派兵,保护日本在海外的领土不受损失”
对于这样的声音,三条实美早有预料,冷笑着摇摇头,“海军大臣阁下,我希望您能够冷静的想一想,凭今日日本海军的实力,又岂是能够与大清北洋水师一拼的吗?你所有的,不过是船款尚未付清的出云级炮舰快船,最高吨位不过三千六百,如何和大清的远字级铁甲舰相抗衡?”
“这还不算,据臣所知,满清正在兴建南洋水师,以李鸿章为办差大臣,一次xìng向英国造船厂订购了四艘较诸远字级更加先进的山字级铁甲舰,仍然是咸丰皇帝亲自设计图纸,具体如何虽尚不知晓,但亦可想见,不论动力抑或火力,都是比远字级更加威力庞大的新式舰船,等到舰队建成之日,台湾、琉球、越南、缅甸诸属国之地,甚至关岛,也都在南洋水师巡阅范围之内。陛下,凡此种种,皆可见中国皇帝扩张之心,正在方兴未艾,我x本唯有励jīng图治,寄希冀于未来,此时此刻,万万不能与大清肇起争端啊。”
明治天皇虽然觉得胜海舟的话更加顺和自己的心声,但三条实美的话更加的谋国之言,此刻若是为琉球事得罪了大清,所引致的后果是日本国不能承受的,“那,就依太政大臣所说吧。朕……同意合约所载诸项就是。”
在草签的文本上用过玺印,就代表着日本政fǔ方面同意了谈判之后的文字具有法律效力了,接下来要做的,是将文本携回中国,由对方进行同样的cào作,成为日后两国往来jiāo涉的准绳。不过在出发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按照中国大皇帝的要求,选择日本国面容姣好的nv子送到大清,填充皇帝陛下的后宫之中。这不是一项很容易完成的差事,并不是日本没有上好的佳丽,而是既要容貌娟秀,又能够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便是很麻烦的事情了。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几经寻找,终于搜罗了七位nv孩儿,其中为首的一个,还是海军大臣胜海州的妻妹他的妻子是本州强藩之一的足利氏,名叫园子;妻妹叫贡子,今年只有十六岁,乃父是日本强藩之一,久慕中华文明,在nv儿出生之后不久,便在国内雇请汉学人才教授文字,十余年以降,贡子小姐诗文绘画,无一不jīng,还能够说一口不很流利的汉语——这非是小姐之过,实在是教授他文化的所谓的汉学家,也未必高明到那里去。
胜海舟恨透了中国人,竟然借助国势强横于日本,就强行命令本国官民退出据守多年的琉球群岛?还有三条实美这样的小人,不惜在国内搜罗美nv,贡献大清?最后还把注意打到自己妻妹的头上?有心抗拒,但天皇陛下的命令不容更改,只好一面心中大骂着三条实美等**luàn百姓,一面派人给妻妹整理行装,准备登船上路。
足利贡子小姐也是哭得哎哎啼啼,此去异国,前路茫茫,不知道所遇所经之人到底是如何模样,文字中所学到的文字、典制、中华流传而下的五千年文明,充斥于xiōng,但在此刻,也全然没有了用武之地。这还不算,正是在寒冬之中乘船出发,大约是受了风寒的缘故,这七位从国内搜罗而出的美人,病倒了三对儿半。
海途一片险恶,好不容易弃舟登岸,男子还好,几个nv孩儿早就被疾病和舟车不适折腾得面无人sè,带团到中国来的正使副岛种臣到姑娘们的房中看看,连连摇头而出:“脸sè都绿了,如何可以送进中国皇帝面前去?”
“大人不必着急,在管驿中休息几天就好了。”
“这怎么行?”副岛种臣说道,“你看着吧,用不到两天,中国皇帝就会派人来了。”
“为什么?”
副岛种臣看了看同行的山县有朋,知道他不清楚中国的规矩——使节到京,除了随行人员,此来的目的之外,还有就是要将此番携带而来的礼物——虽然搜罗到的nv孩儿是七个,但呈报到礼单上的只得五位,这五位小姐的身家、年纪等项都要罗列在礼单上,以中国皇帝xìng好渔sè的天xìng,只怕立刻就会派人来讲贡子小姐等人接纳进宫,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也是任何人都可以想见得到的。
而等到大清方面派人来,一见之下,必定大失所望——五个nv孩儿huā容憔悴,都几乎没有了人形了到时候,奏报天子,皇帝一定不会满意,自己受肃顺指点,特意办理的这一趟差事,就算全部砸在手中了。应该怎么解决呢?
副岛种臣想了想,决定还是赶在中国人将礼单奏上御前之前,请肃顺从旁进言几句,旁的不必求,只是请他拖延几日即可。于是派随员到总署衙mén办理转换公文,自己带着下人,一路往肃顺府上而来。
来此扑了个空,肃顺不在家。好在副岛种臣言语风趣,为人大方,肃顺府他也是经常往来的,和下人彼此相熟,一问才知道,大人正在为大阿哥载澧迎娶钮钴禄氏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一天之内呆在府中的时候不多。若是贵使有事一定要见的话,可以先留下话,等晚上大人回府了,代为传禀。
于是,副岛种臣请府中的下人代为通传,只说自己奉天皇陛下所差,二度来华,为增进两国事和大清总署衙mén互通利益,增加了解。尚未办理公务之前,思及上年来华,méng大人多方照拂,心中感戴,特来拜会云云——以肃顺的jīng明,只要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悟出其中另有隐情——哪有正经事没办,先做这种sī人拜会的道理?
果然,等肃顺回府,mén下人将他的话说完一遍,虽然肃顺已经累得不行,但也听得出来,副岛种臣一定有事,当即命人拿自己的片子到日本使节居住的管驿,将副岛种臣接到府中。时已夜深,肃顺强自打起jīng神,听副岛种臣把来意说了一遍,最后说道,“不瞒老大人,此番本人从国内前来中华,另外备有二nv,专是为大人搜罗,以为大人娱老之用,只不过敝国国土狭小,人才颜sè未必能入得老大人青眼呢”
“这件事啊?你来得正好。皇上最近未及顾虑此事,圣心都在为大阿哥成亲事忧烦,想来拖上几天也不碍的。”肃顺说,“不过,依老夫之见,最佳之法莫过于将几位日本佳丽之名从礼单中黜落。”
“大人此言,可有说乎?”
肃顺白了他一眼,“我家天子终究面皮薄,若是给人知道,从日本国搜罗美nv,充填后宫,传扬出去,给小民议论纷纷,成什么样子?”他说,“与其如此,不如留待日后,老夫在皇上面前密陈此事,等皇上见过贵国佳媛,皇上龙心见喜,岂不是比现在之势,要完满得多?”
“嗯岛种臣连连点头,“本使明白了,既然如此,就依老大人所言。”
副岛种臣依计而行,又命人单独把礼单开列出来一份,呈上总署衙mén,同时在北京城中延请郎中,为几个nv孩儿治病,这些也不在话下。
二月初,两国正式签署下《北京条约》,除却草签文本中的内容之外,中国方面允许日本国派遣公使,驻留北京,以为两国另有jiāo涉时,可以收灵动变通之效。
这段时日,朝廷中以两个人的差事最称繁忙,一个是肃顺,这毋庸多说,只是皇子、皇nv赶在一个月内成婚,就足以让他的差事忙得人连回府的时间都欠奉,副岛种臣为他送上的两个日本佳丽,置于肃府的后huā园开辟出来的雅间内,他却连见还未曾见过。
另外一个是奕,他没有想到札哈什办差如此之速,到二月初六日的时候,第一批所延请到的武林高手就到了北京城中。这一次所请来的有三个人,为首的一个叫陆葆德,河南人,jīng于拳勇,曾经中过武举人,道光末年,宗室某弟子相斗,失手打死人命,论抵为死罪,幸好新君登基,大赦天下,改为流刑,等到释回,不能再做官,便改行做了镖师。在北京城中号称拳掌第一;第二个叫张兴德,外号叫双刀张,少林mén下,为人同样勇猛无双,称雄一时;第三个叫冯铁头,本名叫冯允昌,北京人,以卖豆腐为业,不过因为他练就一身横练的功夫,尤其以铁头功最为有名,人皆以此称之。
也不知道札哈什是如何认识这三个人的,分别引入王府,见面之后,三个人整衣跪倒,“草民参见王爷,王爷千岁”
“都是一方豪强,本王慕名久矣。”奕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亲自上前去,将几个人扶起来,“来,请坐下谈,坐下谈。”他说,“此番朝廷有用诸公之处,还望列位不吝赐教本王一二啊。”
“王爷这话,草民不敢当。”为首的陆葆德说道,“我等江湖草莽,世代受皇恩深重,能够有机会为朝廷出力,是我等的荣耀。旁的不敢说,札哈什老兄和我等说,王爷有意和小日本较阵?请王爷放心,想来小日本能够有什么新鲜的?放到草民等人的手中,用不到三五个回合,就取了尔等的小命”
奕深深皱眉,这陆葆德言语荒唐,面目可憎,说什么三五个回合就要了对方的xìng命?这怎么行呢?心中这样想,脸sè也变得沉静下来,“陆老兄,这可不行此番比武,照皇上所说,是两国互相切磋,以武会友,因而擂台比武,彼此都要留几分余地,若说打伤人命,更是严厉禁止。”
陆葆德目瞪口呆,他虽是武林高手,但在奕这样一国亲王面前,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的,老老实实的躬身行礼,“是,王爷教诲,草民都记下了。”
奕心中实在不喜欢这三个人江湖草莽的气息,但用人之际,又不得不敷衍一二,札哈什在一边适时的进言道,“王爷,不如请王爷移驾到园子中,也好看看三位壮士的武艺?”
这倒是奕乐见的,很矜持的笑一下,“本王正要欣赏一下我大清壮士的武艺如何”当先一步,由下人伺候着,到了后huā园的演武场中。奕本人不好武,但世子载澂却是喜好的,府中常请来一些走江湖卖艺的练上几趟拳脚,载澂或者学,或者看,每每开心得不亦乐乎。武场上刀枪棍bāng一应俱全,石担、石锁扔在一边。
先是由冯铁头展示武艺,他也是有心卖nòng,从地上随意的捡起一块青砖,也不见他运功,挥起青砖,用力砸向自己的额头,砰然一声,灰尘大作,青砖被砸成两截,看他的样子,毫发无伤。
奕不懂武功,由衷叫好,“好硬的头来,到我身前来。”把冯铁头叫到跟前,用手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mō了几下,“可疼吗?”
“回王爷的话,不疼。”
“好有这样的武功,何惧小鬼子来了多少人?”奕笑逐颜开,“下面该谁了?”
冯铁头只是轻描淡写的lù了一手,就为王爷jī赏,陆葆德和张兴德心中好不是滋味:不过如蛮牛一样以头撞砖,又有什么稀奇了?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冯铁头要真的能够展lù出过人的功夫,到自己二人这里,岂不为难?
陆葆德故意卖派,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不肯整理,就这样穿着长可及地的青布袍子,向场中走了几步,回身给奕行了个礼,“王爷,草民没有冯老兄那般的硬功,不过,草民会是,却是他人所不及。”
“哦?老兄练的是什么功夫?”
“王爷容小人卖一个关子,等一会儿您一见就知道了。”说着,陆葆德转身走几步,从地上拿起两个用来练膂力的石锁,在手中担了担,有一二百斤上下,把石锁提在手中,忽然下腰,用力向演武场的南围墙跑去,眼见就要撞上的时候,陆葆德,用力一提,身子跃起,用脚掌在围墙上蹬踏几步,身子稳稳的落在墙头,提着石锁回身一笑,“王爷,草民这点小把戏,可还过得去吗?”
“好”奕鼓掌如雷,“这是叫轻功吧?”他扭头问札哈什,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好轻功,好轻功真令本王开眼”
接下来演武的是张兴德,正好前面两个练得都是拳脚,轮到他的时候,改为练兵器,站在演武场中,取出双刀,先是照例给奕行过礼,双刀一分,转身凝神的练了起来。
这套刀法在奕看来,实在不及前面二人那么出sè,甚至让他有不过如此的感觉,但看在几个人为国出力的份上,还是装出很热衷的样子,鼓掌叫好,“好功夫,好刀法”
过三个分别从京、外请来的武林高手,奕胆气顿豪,第二天奏对的时候,把这件事也说了出来,“……以臣弟愚见,这三人的武功,同样冠绝一时,用之于对战日本武者,定能收千军辟易之效。”
“好,好……”皇帝有气无力的答应着,那份口wěn一听就是在敷衍,“能够找到这样的高手,日后擂台比武,一定很好看,嗯,一定很好看的。”
看皇帝有气没力的样子,奕几个很觉得诧异,“皇上,您身子若是不舒服的话,臣弟传太医院……”
“传什么太医院呦?还不是为了载澧成亲的事情?”皇帝满头黑线,无奈的笑着,“近来这些天,快要把朕忙死了。至于和日本人比武之事,朕近来想了想,还是不宜铺张得太广为好。赢了还没有什么,若是输了,没的给小日本取笑我天朝无人。还是秘密举行吧?”
奕大为不满,亢声说道,“皇上这话,请恕臣弟不敢苟同。我大清能者如云,何惧日本弹丸小国……”
“好,好”皇帝提高声调,抢着打断了奕的奏对,“你如果始终以为武力可恃的话,朕也不阻拦你,只是等到打了败仗,别到朕面前哭鼻子就好”
“臣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