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昊两眼一亮,对呢,怎么就没想到,那吴石头此时不就领着好几万安南和暹罗等国的兵吗?
尽管攻克马尼拉的时限在即,但贾昊觉得时间还够,派快船急赴怀乡,通报了自己的设想。
收到贾昊的呈报,李肆心说,贾狗子已是有了统帅风范啊,虽然心志柔了一些,但却已能从大局入眼,这柔也算是他的风格吧。
贾昊的建议正中李肆下怀,召集各国使臣,发布征召仆从军的谕令。跟袁应纲所想的不同,李肆的确是以盟主身份纠合仆从军,但却是有偿使用。你给人,我就给枪炮,给物资,许其他条件。嗯要捞到好处,就用军队来换:
诸国都道这可是好事,以前不照样是用军队去拼好处么?可每战都是赌博,不一定落到好。现在天朝上国征召,还明定报酬,这生意作得再稳当不过。
原本吴崖手下就汇聚了几万大军,正准备北进,攻打万象,现在就只好暂时停下万象战事,将大军转调吕宋。
七月底,大群灰衣兵开到,足足有三四万人之巨,听着各式各样的口音,竟是分别来自安南、柬埔寨、澜沧和暹罗等国的士兵,克林顿心中震颤,暗道这英华,竟也跟欧罗巴其他国家一样,开始要用殖民地军为自己争夺殖民地利益。
贾昊没有料到,李肆此时也没有注意,这一项举措,不仅是将南洋诸国推向一体化的重要一步,也走进一步刺激英华一国经济的又一项础码。
此煎俯视南洋,北到大陆的湖南西到云南,东到台北。人流、车流、船流正载着各式各样的满满物资,向应天府的青浦、黄埔和香港的九龙三个码头汇聚。再由国家征调的庞大海船队,运送到吕宋。一队队海船,帆影接踵不停最盛时在海上绵延数百里。
供应陆海军、仆从军加民夫二十多万人的帐篷、被服、粮食、药品和各项杂物,大军补充的枪炮、弹药,这些大头之外,被褥、雨具、劳作工具,甚至包装所用的各式纸张,订单都由枢密院交商部,如水一般地泻到英华一国的各个角落。而国中数百万农夫、工匠、商人,依单汇聚起物资,由数十万人从江河陆路送到应天府再由数千艘大小海船运到吕宋。
吕宋的汉山港正不停扩修,以容下源源不断的海船,同时在马尼拉西南的小港口,也在一刻不停地装卸物资。
这就是战争经济,但跟昔日华夏所动之战有很大不同,绝大部分物资都靠民间自行调度运送,而靠着南洋物资来往的脉络又清晰无比。
早前英华一国,就因多次战争而生起过类似的繁荣之景,但从没有这一次吕宋之战,涉及的层面如此深,覆盖的范围如此广。
当英华一国数百万人为吕宋之战忙得头顶生烟时,马尼拉的战火却暂时平静了算来,因为要等待仆从军到来。
但在这段时间里,英华军也没闲着,炮兵尤其忙得欢实。在赵汉湘的组织下炮兵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大练兵,不仅培养出了一大批炮手,之前的炮兵操典也因这一场“火炮盛宴”而有了月兑胎换骨的进步。
炮表的精细化,炮击座标化的实现,炮群组织,西班牙人的防御体系给步兵造成了极大麻烦,却成了炮兵绝佳的实战课堂。英华炮兵在装备上本就领先于世界,此时在马尼拉城下,也补全了作战技术上的短板。光彩如此耀眼,连克林顿这样的欧罗巴军官也目眩神迷。
此时的欧罗巴,虽然注重火炮,却还没到拿破仑时代那种水平。甚至各国的炮兵都还不是正式的军队编制,更接近于技术工人性质。例如在不列颠,陆军炮兵都还从属于同业工会之下。
克林顿身为不列颠人,尽管熟悉欧罗巴战场,却不熟悉用这么多火炮,这么“粗鲁”地打仗。如此以炮为战,自然看得他神魂颠倒。
仆从军到达后,攻击继续展开。有了充足兵力,第一道防线的扫荡就显得顺畅无比,而西班牙人却因眼见英华军大举增兵,士气更加消沉。之前不过五六万大军围城,心中还没怎么动摇,现在却已暴涨到了近十万人,加上这大半月,充分领教了英华军火炮的厉害,连胡安都在暗自嘀咕,怕是很难熬过年底了。
西班牙人只是震动,土人和华人则走动摇,自外围防线不断逃亡,英华军很利索地扫荡了第一道防线,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第二道防线也没能坚持多久。
八月十六,除了北面东面两处城门区域,依旧还有数千华人坚守第二道防线,圣地亚哥城堡的外皮,已被彻底剥掉。仆从军死伤近万,英华陆军也死伤三四千人,尽管这已远远低于最初估计,但却远远高于国内作战的损失,马尼拉就如一柄锻锤,将英华陆军结结实实锻打了一番:
站在望台上,目光越过支离破碎的大地,化为废墟的城市,还有血肉沙泥混作一处,已被毁掉的防线。贾昊眺望四五里外,南面的圣地亚哥城堡,问着身边明显憔悴了不少的关凤生和米德正:“可以开始了吗?”
米德正长出一口气:“北面的轨道完工了,可以试试。”
关凤生道:“花掉的银子都快把人淹了,再不开始,四哥儿怕是也要肉疼了。”
贾昊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时间加银子,就是磨刀石啊。”
离英华大军抵达马尼拉两个月后,圣地亚哥城堡终于被完全剥掉了外衣。此刻这座灰白石堡有如一位坚贞不屈的妇人,正傲然而立,以鄙夷的目光,打量准备破门而入的暴徒。之所以这位高贵的妇人如此淡定,是因为她还套着坚硬的铁内裤。
昨日有过一场急雨,洗刷走了空气中的血腥和烟尘味道,胡安上校一如既往,在北面的城墙上巡视。
胡安上校心中有些低沉,但离绝望还有老大一段距离。让他沮丧的只是守城战来得快了一些,没错,在他看来,到此时战斗才刚刚开始。
圣地亚哥坡堡,是不可能被火炮轰垮的。
尽管在之前的战斗里,中国人在火炮上所表现出来的技术实力让所有人震惊,以至于总督雷班度不得不搬出阿鲁索大主教来安抚慌乱的民众,可胡安很确信,靠这些火炮是不可能撼动这座石堡。
中国人最大的火炮,跟战舰上的32磅火炮威力差不多,它们可以砸烂六十公分厚的橡木船板,可对上十米厚的石墙…………呵呵,结果显而易见。
抱着看看中国人到底会有什么花样的心思,胡安极目远望,却见远处一块色斑,位置似乎有些不对。
原本五六里外有一处小山包,被帐篷四面外加顶部围了起来,不清楚在作什么。但从劳力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地向山包处搬东西,还一直有黑烟升腾而起的情形看,那像是在搞什么工程。
胡安也想过,也许是中国人在铸攻城大炮,可再转念,即便是火炮技术独具一格的奥斯曼土耳其人,造出的石弹,也已是古物,对圣地亚哥城堡这种坚城没什么危害。更不用说,还没听说过中国人会造那种。他们的大炮最早都还是仿制葡萄牙人,怎么可能有此成就呢。
举起望远镜,胡安闲闲望着那已近到三里之外的怪异玩意,眼瞳聚焦,看清了是什么东西,他猛然呆住,望远镜也像是粘在了脸上,半天都没动弹,以至于副官诧异地唤了一声:“上校!?”
好半天,胡安才像是重新恢复了呼吸,他依旧端着单筒望远镜,大口喘着气,嘴里直嚷嚷:“主……主……主……”
副官麻利地接口道:“主佑西班牙,主佑圣地亚哥城……”
胡安终于吐清楚了完整的字词:“主啊!可怜可怜我们吧!”
北面三里处,一条浅壕竖向伸展,朝着城堡方向逼近。浅壕里铺满了碎石,上面横向搭着条条横木,再有纵向的两条铁轨,黑沉沉地顺着浅壕向前延伸。
“推!用足了劲!咱们忙乎了这么久,为的就是这一天!”
工头满脸涨红地喊着,在浅壕左右,正有上百民夫,牵着大腿粗的麻绳,唱着嗨哟嘿哟的号子,将一具庞大的钢铁怪物,自铁轨上缓缓拉动。
一面八个,总计十六个铁轮子托着一架长长的铁板车,在铁板车后半部分,是一具前端五尺,后端更有七尺粗细的粗短铜柱。这铜柱该是刚刚铸好,还泛着灿灿黄光。
如果没见着托住铜柱那些黑沉沉的钢铁架子,没见着前端其实是空的,估计没多少人会把这家伙跟火炮联系在一起,对中国人来说,它实在是太大了,估模怕有五万斤,中国人还没造过这么大的火炮。
这的确是火炮,关凤生和米德正所率的佛山制造局人马,因为在佛山早有经验,早早就在后方造好了这炮。这一两个月时间,更多是花在了装配炮架和铺设炮轨的功夫上。
佛山制造局给海军造熟了铁轨炮座,将铁轨用在攻城重炮上,以利移动和后座,这不需要什么创新思维。
现在北面的轨道已经完工,被急不可耐的贾昊催促,关凤生和米德正将推上了铁轨,准备让北面这一门炮奏响处女之鸣。
那到底会是番怎样的情形呢?不仅贾昊无比期待,关凤生和米德正,以及十多万官兵民夫,都在期待着。
望着渐渐向城堡方向逼近的身影,米德正忽然嘀咕道:“对了,这炮还没起名字呢。什么大将军?不,怕该是什么大元帅……”
关凤生摇头,什么时代了,还大将军大元帅,应该叫……
看着这门凝聚了无数工匠,也耗费了自己无数心血的,关凤生觉得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儿女,应该叫得亲切些。
这个念头一起,不知为何,一个已经模糊了的纤弱身影闯入心中,关凤生下意识地道:“叫……云,不,风云炮吧。”
米德正拍掌道:“好,一炮风云变,这名字好!”
贾昊在另一侧注视着这门,身边三个少年的目光也死死黏在炮身上。其中那最小的贾一凡隐隐觉得,当这门炮轰响时,天地肯定会变了样,不再是从前那个自己无比憎恶,吞噬掉了自己父母的罪恶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