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月光若水,山谷中,一片静谧,偶尔,晚风携着花香草香扫过鼻尖,沁人心脾。
子卿高烧不退,落凡担忧不已,来回不停地替子卿敷冷毛巾。竹子在一旁的桌子边坐着,无聊的挑着灯芯,偶尔,看一眼忙碌不断的落凡,然后撇嘴:真是个笨女人,都看不出子卿是假装的……虽然,他受伤是真,发热亦是真,不过,都是他自己搞出来的……
严一几人守在木棚外面,面色冷静,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子卿的病况。
有阵阵马蹄声传来,急速而焦虑不安。
严一等立刻站起来,拿着武器,警戒地盯着山谷入口。
几乎淹没在夜色中的两个人,骑着马,渐渐出现在月下,停在木棚前不远处,下马,急速而来。
严一见来人正是百里尘,给同伴递了个眼色,然后,大家又都坐下。
百里尘一眼看到严一几人,其中四人正是初遇缇诺那日出现在山洞里的几个黑衣人,原来是子卿和他的属下救了落凡。
风行见到那四人,只是讶异了一瞬,然后跟着百里尘撩开布帘,一室灯火忽然映入眼帘。
他们看到,那个一身血迹的白衣女子在木桌和床榻间来回,极是担忧小心体贴地给床榻上昏迷的男子更换毛巾,冷敷发热的额头。
她似乎是全神贯注地关心着子卿,丝毫没注意到有两个人在几步开外看着她。
竹子听到响动,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看到面色沉如水,眸光冷如电的百里尘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儿,直直地盯着落凡的身影。
竹子看了看百里尘,又看了看落凡,垂下眼眸,继续无所事事地挑着灯芯,听着油灯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响。
百里尘保持着掀开布帘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盯着落凡,漆黑的眸子如同暗夜,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却又似平静海面下的汹涌波涛,暗潮涌动,好像一眼望进去,就会被湮灭的万劫不复。
风行悲哀而难过地低下头,且不说这几日公子对落姑娘很是冷淡,就说四年前,公子为了她,做了那么多事,甚至放弃唾手可得的天下,而落姑娘,何曾像关心子卿这般体贴过公子?从来都是公子细心周到地照顾着她!
落凡拿下覆在子卿额头上的毛巾,走到桌子旁,放进水盆里,过了一遍凉水,稍稍拧干,一边说道,“竹子,再换一盆水来。”
“哦。”竹子似有气无力的应道,然后就看着落凡转身又走到床边,替子卿冷敷,竟然,完全没有看到就在三步以外的百里尘……
竹子轻轻摇了摇头,端起水盆,走到百里尘面前,微叹一口气,侧身而过。
百里尘微微垂眸,似乎在心底轻叹一声,收回手,布帘顺势而下,落凡的背影渐渐被布帘遮住,直到眼前,只是一块暗色的布帘。
月光柔若水,轻轻洒下,似给这个下午惨遭屠戮的山谷以宁静祥和。
鼻尖,芳香的青草气息和花香掩盖了浓郁的血腥味;耳畔,有微微清风拂过,有蝉虫低声鸣叫。
月下,百里尘挺拔而孤寂的背影渐行渐远,虽然这背影,仍如青松般挺傲,却因那份无可言说的落寞,看着,让人心酸不已,蓦地红了眼眶。
百里尘忽然顿住脚步,站在山谷入口处,望着前方无尽黑夜,静静地凝思,如点漆般的黑眸里,盛着沧桑与凄绝。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地如同缓缓而逝的河水,似死水般没有生气,又像是屹立云端的傲然,“查清楚这件事,找出幕后黑手,千刀万剐。”
明明是这样平淡的口气,却让听者毛骨悚然,好似下一刻,自己已死无葬身之地。
“啊?”风行没反应过来百里尘什么意思,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百里尘淡漠地看着他,风行立刻低下了头,恭敬道,“是。”他以为,公子看到那一幕,该是死心了,该是在想,落姑娘并不值得他喜欢,谁曾想,公子竟是在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哎……公子,您这又是何必呢?
“还有,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二次。”百里尘沉静道。
“是。”风行仍旧低着头。毕竟是近千人的屠戮,想必很快就会传遍江湖,到时,只怕落姑娘的处境更加危险了吧。
*
回到云都城内的时候,已是夜深。
风行因要调查那件事,一出山谷,就自己离开了,而百里尘一人,走在城内的街上,忽而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到那间茶社,是他,初遇落凡的地方。
那一日清晨,伊娃出言不逊,他出手教训伊娃,孰料落凡突然出现,不仅救下了伊娃,还要挟了他一番。他认不出她,她的震惊,她的漠笑,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神情,其中的无奈与自嘲,都轻轻楚楚地在眼前重现,仿佛,刚刚才发生一般。
他曾经,应该和落凡认识吧?至少,落凡是认识他的,而他,只知落凡此人,却从未见过,所以,自己不识得她,她才会惊讶。
那一日,她以竹笛掌控自己的生死,而他,放出狠话,有朝一日必找她报仇,一雪前耻。
想到这儿,百里尘一贯冷峻孤沉的脸上牵起一丝弧度,噙在唇畔,若隐若现,尽是自嘲。
他们相遇那一日,便已注定今日的结局了吧。
果真是,天意!他百里尘本就是一个孤寂的人,何必妄想,会有一个女子伴
在他身边,直至白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从来,都只是上天垂怜之人的幸福。
而他,是被遗弃的一个。
百里尘苦笑一下,走上前去,敲门,硬是将东伯吵醒。
东伯开门,看到站在门前的百里尘,立刻变得清醒,睡意全无。他年纪虽大了,记性却还不错,尤其这个人,差点伤了世子夫人,他更是记得清清楚楚。此番,乍一看到百里尘出现,心里多少有些害怕,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了,“你,你有什么事?我,我们已经打烊了。”
百里尘脸色不变,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给东伯,“一壶好茶。”然后,也不
理会东伯战战兢兢的神情,就在临窗的座位坐下,自己打开了窗,看着窗外的夜晚。
东伯虽然害怕这个人会做什么,却也更害怕自己若是不按照他的吩咐,只会更加惹怒他,于是关了门,弄了一壶上好的茶,放在桌上,然后,站在那儿,似乎,在等他的吩咐。
百里尘没有看他,淡淡道,“你去睡吧,不用在这守着。”
呃……东伯有些犹豫:他走的时候如果不关门,那岂不是会招来小偷?
百里尘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但是,又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我不希望有人打扰。”
“是。”东伯有些害怕地小心翼翼地拿走了那张银票,转身准备走,又犹豫一下,轻声地说,“客官,这是落凡姑娘开的茶社,客官离开的时候,还是把门窗关好。”他虽然不知落凡与百里尘之间的恩怨纠缠,但就那日发生的事来看,落姑娘似乎很厉害,而这位客官,是落姑娘的手下败将,应该会给落姑娘点面子吧。
听他这么一说,百里尘终于回过头,看着东伯,东伯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知道了,你下去吧。”百里尘的语气依旧淡淡的,但已不复刚才那般让人窒息的冷酷。
东伯回房休息了,茶社里,静悄悄的,百里尘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入瓷杯的声音本是悦耳的很,却在这样静谧的夜晚,听起来很是突兀,有种诡异的可怕。百里尘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静静地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无止无尽的黑夜。
热茶的烟雾渐渐散去,茶水渐渐冷却,天空,渐渐褪去黑色的外衣,一丝明亮,从东方升起,一点点的感染整个天空。
东伯习惯了早起,来到大堂里,惊讶地发现百里尘还坐在那儿,还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好似,一夜未动。他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声道,“客官,要不要吃点什么?”
百里尘似乎才从僵硬中回过神,看了眼一夜未喝的茶水,淡漠道,“不必了。”然后起身,离开。
东伯活了这一大把岁数,即使看不出百里尘是为情所困,也看得出他心中藏着极深的心事……他眼睛里的遗世苍凉,背影的落寞,就好像一叶孤舟在大海中飘摇,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只是随风雨而颠,甚至,是希望自己能够被潮水淹没,然后,就可不必再面对“天下虽大,世人虽多,却只可踽踽独行”的孤寂。
东伯收拾着桌上的茶具,长叹一口气。
这越是出众的人啊,所经历的风雨大浪就越是多,要不,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厌世的眼神啊……
*
昏迷了一天的子卿这时睁开了眼,侧眸,看到落凡趴在床前,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条拧干的毛巾。
子卿有些心疼地拧了拧眉,有些困难地伸出手想要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褥搭在落凡身上。
他这一动,落凡立刻惊醒,睁开眼眸,看到一双含笑的眼眸看着自己。
“醒了?”落凡笑着轻声问道,眼泪却落了下来。
子卿伸出手,似乎想要替落凡拭泪,却最终还是收了回来,轻柔道,“辛苦你了。”
落凡摇摇头,“你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照顾你是应该的,谈不上辛苦。……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子卿看着落凡快步而出,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浓。
竹子和严一几人早就醒来,也早做好了早点,煎好了药,见落凡来,便让她先吃了再给子卿送吃的去。
落凡却摇头,端了一碗粥回到床榻边,放下碗,问道,“能坐起来吗?”
“我试试。”
落凡扶着子卿坐起来,可是动作大了,子卿胸口前又渗出血迹,落凡大惊,又立刻扶着子卿躺好,“你还是别动了,就这样躺着吧。”
“也好。”子卿淡笑道。
落凡端过粥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得凉了,才体贴的喂进子卿的嘴里。
子卿眼里的笑意如同刚刚冲破云海而出的朝阳,那么的明亮,却又不刺目,以致落凡都没有注意到子卿神情中的安然,还有丝丝的幸福之感。
让子卿吃了稍许的白粥,落凡又端来药,慢慢地喂进子卿口里,然后给他清水漱口。
竹子在旁边瞧着,叹道:这女人啊,还真体贴!
子卿漱完口,才说道,“你照顾我这么久,也累了,好好休息会儿吧。”
落凡笑着摇头,“我不累。”
子卿眼眸中有些心疼,还有一丝丝高兴,“就算你不累,你的衣裳也累了,也该给它好好洗洗,让它休息会儿吧。”
落凡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只能用“血迹斑斑”来形容了,她笑了笑,“你说得对。老让你看着一件血衣裳,怕是对病情不利呢。”她回头,问道,“竹子,可有衣服让我换洗?”
竹子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落凡,想了会儿,说,“我的衣服,你怕是穿不合身,你若是不嫌弃,就穿我娘的吧,你和我娘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应该合身。”
“多谢。”落凡抿唇一笑。
*
永乐侯里的人,正在用早膳,看到百里尘从外面回来,都有些疑惑——他竟然出去了一夜,是什么事?仔细想想,落凡和子卿也消失了一整天。
一看到百里尘,缇诺立刻放下吃的,跑过去,明澈黑亮的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小白兔的眼睛,“尘哥哥,你知不知道我二哥去哪儿了?他一夜未回,我好担心他。”
风舟暗暗翻着白眼:这丫头真是,她哥哥不见了,问公子有什么用?她怎么不问皇甫译,怎么不问龙泽禹啊?还不是借机跟公子多说两句话?!哼,还真以为公子救过她一次,她在公子心里就是特别的一个吗?
百里尘看了眼坐在饭桌前永乐侯,龙泽禹,皇甫译,龙舒乐,还有风舟——人还真齐啊!落凡一夜未归,龙泽禹和皇甫译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啊……
“他受了点伤,现在在外面养伤,所以没回来,你不必担心。”百里尘淡漠说道。
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惊了惊——呼延子卿受伤?
缇诺惊得瞪大了眼睛,红红的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水雾,“二哥受伤了?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啊?他现在怎么样了?我能不能去看他啊?”
看他?百里尘忽然目光一闪。
百里尘沉静道,“他是为救落凡受的伤,不过,性命无忧,你不必太过担忧。”
为救落凡而受伤?
话一出,皇甫译和龙泽禹齐齐站起来,走了过来。
“凡儿怎么了?”
“小妹怎样了?”
风舟看着百里尘……难怪公子走的那么急,果真是和落姑娘有关系,他竟然猜对了。不过,那个子卿为了落姑娘而受伤,岂不是大大增加了落姑娘对他的好感?那公子,岂不遇到劲敌了?
“落姐姐?落姐姐也受伤了?我,我可不可以去看他们啊?”缇诺晶莹如水晶的眼睛期盼地看着百里尘。
百里尘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皇甫译和龙泽禹,“落凡正在照顾子卿,想来伤势应该不重。”
龙泽禹一听,眼眸里立时闪过一抹嫉妒和不甘。
皇甫译稍微放了心,却又听百里尘道,“不知落凡和竹子和什么人结仇了,那些人竟然集结了一千人对付她俩,若不是子卿帮忙,只怕她二人早已丧命。”
永乐侯抬了抬眼皮,龙舒乐的凤眸里有一抹震惊,风舟却是一脸古怪的看着百里尘……公子这是在做什么?公子什么时候有这兴趣和他二人说话,还告诉他们这么详细的信息?
缇诺立刻捂住了嘴,眼里的泪似欲冲破堤岸的洪水,就要决堤而出。
龙泽禹脸色一沉,面色泛青……一千人……还是被那个子卿给救了?
皇甫译一皱眉,黑着脸问道,“他们现在怎样了?”
“性命无忧。”百里尘话说的很巧妙,告诉他们,落凡几人性命无碍,但是却不代表她们受的伤很轻……百里尘又接着道,“子卿受伤最终,落凡一直在照顾他。”
风舟奇怪地看着百里尘……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强调落姑娘在照顾子卿?
龙泽禹眸里跳着点点怒火,却隐忍着没有发作。
“他们在哪儿?”皇甫译沉声问道。
百里尘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在竹子家里。”
皇甫译一愣……竹子的家?在哪儿?
“尘哥哥,那是在哪儿啊?你带我去好不好?我好担心二哥……”缇诺的眼泪似最晶莹的珠子一颗颗地往下落,好似人碎了的心。
百里尘看着眼泪不断的缇诺,似乎不忍拒绝,“好。”
“走吧。”皇甫译有些焦虑的催促道。无论落凡,还是竹子,他都担心地不得了!
百里尘看了眼还在犹豫的龙泽禹,他似乎,极不愿意与皇甫译一道,“逸王爷?你不去吗?你不是很担心落凡吗?”
被百里尘这么一问,龙泽禹更加担心那子卿会在落凡心中烙下好的印象,也顾不得他和皇甫译之间那点恩怨了,横了心道,“去!”
“公子公子……需不需要我去啊?”风舟立刻凑上来,做出一副很担忧的样子。实则,他是想去瞧热闹。
他总算是猜到公子在卖什么关子了……公子能这么淡定的说话就表明落姑娘没事了,但是,子卿救了落姑娘是事实,必定让落姑娘心存感激,甚而有可能,嗯,以身相许,情定终生,以公子对落姑娘的情意,自是不希望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以他的身份,他也无法阻止什么,所以,便利用龙泽禹对落姑娘的爱意,让龙泽禹去落姑娘和子卿之间搞破坏,反正,龙泽禹是彻底没希望,丝毫不用担心他。
公子啊,你可真阴险啊,不过,风舟不得不叹一句:您又开窍了……虽然这窍开得有点晚,而且很间接,但是,总比没开窍的好。
百里尘瞥风舟一眼,“你留在这里。”
风舟的目光顿时一黯,似是突然熄灭的柴火。他低着头,有那么一点点不甘不愿地说道,“是。”
百里尘几人匆匆走了,前厅里,只剩永乐侯,龙舒乐和风舟。
风舟能想到的,上官威自然也能想到。他在心底叹了口气,目光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还有一点阴狠的冷酷。
龙舒乐忽然柔声道,“有这么多人关心落姑娘,真是她的福气。”她语气淡淡,声若水雾,恍若一股宁人心神的香气安抚了上官威心中的戾气。
上官威笑了笑,“公主来这儿几日,还没见过老夫的曾孙女吧?说起来,公主也是小丫头的姨母,不如,公主随老夫去看看?”
龙舒乐柔柔一笑,“我这个做姨母的倒是不称职了,今日才去看她。”
*
这一日,阳光明媚,春日暖暖。
山谷里,忽然在一夜间,许多野花开放,芳香扑鼻;绿草更是幽幽,和花朵一起,在微风中摇摆着娇柔的身姿。
偶尔,有小鸟飞过,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快活。
马蹄急响,惊起树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振翅而飞。
百里尘一行人,踏着青草来到山谷,看到前方的木棚,还有前面空地搭起的木架竹竿,上面晾晒着衣裳,阳光下,似乎能看到衣裳上映着一个袅娜的身影,款款翩然,宁静淡然。
他们勒了缰绳,停在那儿,正在晾衣裳的女子听到声音,微微挑起湿的衣裳。
百里尘他们只看到一只如白玉般的手撩开了衣裳,一张清丽秀雅的容颜,一双淡雅无波的眼睛出现在视线中,然后是纤弱却又温柔的身姿。
那女子,容颜秀丽,虽不施粉黛,却雅若百合,清若白莲,一双灵动的眼睛温柔亲和,仿佛世间所有都能融化在她祥和的眼神之中;她乌发半挽,在右侧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其余的青丝垂在右侧前胸,没有一点饰物,却别有一番天然去雕饰的韵味。
女子穿着一袭浅蓝的衣裙,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稍深的腰带,衣裙下摆,有几朵怒放,却悠远安然的白莲,只是默默的开放,不起眼,不招摇,却又似暗香浮动,惹人注意。
百里尘他们所认识的落凡,从来都是一袭简单的没有任何花饰的白衣,乍一看到穿着浅蓝衣裙的她,几乎,都认不出她了。
不过,即使不是纤尘不染的白衣,也遮挡不了她悠然淡远的月兑俗气质;一袭浅浅的蓝衣,几朵安然开放的白莲,更是别有一番风味,将落凡的柔和与出尘,清灵与雅逸的气质抒写得淋漓尽致。
看到百里尘他们几个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落凡淡淡一笑,“你们来啦?”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同为女子的缇诺,她率先下了马,走到落凡跟前,“落姐姐,我二哥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他没事,你别太担心了,”落凡转了个身,朝布帘遮住的地方指了指,“喏,你二哥在里面歇着呢,你去吧。”
“嗯。”缇诺点点头,然后飞快地跑过去。
这时,皇甫译下了马,赞赏的眼神打量了落凡一番,“这样,也不错,你总算不再只穿白衣了。”
落凡低头笑了笑,说,“这是竹子的娘的衣服,我的衣服在架子上晾着呢。”
皇甫译微微一顿,“你们没事吧?”
“还好子卿来得及时,不然,你今天只能看到我们的尸首了。”落凡笑着说道。
皇甫译脸色微白,“她在哪儿?”
“在那边。”落凡指着木棚另一端,说道。
皇甫译朝那边走了一步,又会过头来,目光担忧的看着落凡。
落凡笑了笑,“我没事,你放心去吧。”
皇甫译感激地一笑,微吸了口气,然后走过去。
见皇甫译走了,龙泽禹立刻走过去,拉着落凡的手,担心地问,“凡儿,你没事吧?”
落凡微微一蹙眉,抽出自己的手,淡淡道,“我很好。”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百里尘,说道,“两位过来坐吧,这里很简陋,没什么茶,凑合着喝点水吧。”然后,也不理会龙泽禹尴尬难堪的神情,转身进了木棚里。
龙泽禹有些讪讪地看着落凡离开,心中微叹。
*
竹子正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皇甫译一进去,还未出声,突然就站在竹子面前,扶着她的肩,“你……”
“啊……”竹子紧皱着一张脸,吃痛的叫了出来,吓得皇甫译立刻松了手,“你,你怎么样了?”
“你干什……”竹子抬脸,看到来人是皇甫译,愤怒的神情在瞬间变为吃惊,愣愣地看着皇甫译,半晌说不出话来。
看着竹子发呆,一时间,皇甫译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竹子,等她自己回神。
“你怎么来了?”竹子缓了缓神,有些呆呆地问道。
“我今早才听说你和小妹出事,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竹子撇了撇嘴,别开眼,“看到我没死,你很失望是不是?你大可放心,我说了不会再纠缠你,就绝不会再缠着你!”
“你这叫什么话!”皇甫译脸色一沉,怒视着竹子,“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却非要歪解我的意思!”
竹子冷冷道,“多谢你的好意!你若真是好心,就快把你的宝贝妹妹接走,要不是她敌人太多,我也不会连自己的家都保不住!”
皇甫译听了她的话,想起刚刚看到的那栋被烧得发焦的木屋,心中一软,脸色也缓和了些,放柔了语气道,“这只是一次意外,我替小妹跟你道歉,行不行?房子没了,还可以再建……”
“那是我跟我娘住了十年的地方!你到哪儿再去找间这样的房子!”竹子怒道。
皇甫译一滞,他完全明白母亲留给孩子的东西有多么重要,所以,竹子很生气,也是无可厚非!
竹子忽然皱了眉,哪来的糊味?忽然“轰”的一声,一簇火焰熊熊燃起,竹子回头,看到锅里燃起了火,大惊,立刻又把桌案上所有的菜全都扔了进去,才熄了火……只是,这样糊了一锅的大杂烩,还能吃吗?
她转头瞪着皇甫译,“都是你!我的午饭也没了!”
皇甫译无语,像是待训的小孩般微微垂了头。
见皇甫译头一次示弱,竹子就是有满腔的怒火也发不出来了,只能气闷的“哼”了几声,收拾情绪,重新做饭。
皇甫译一边看竹子忙着,一边问道,“你的伤,都好了吧?”
竹子没好气地回道,“死不了!”
皇甫译才问了一句,就被竹子堵死,心情也不太好,“嗯”了一声后,出了厨房。
见他走了,一直忙碌着的竹子放下手中的菜刀,出神的看着外面,目光飘渺:她喜欢皇甫译,很喜欢很喜欢,可是,她努力了那么久想要皇甫译也喜欢她,可是,皇甫译一直都只是视而不见,甚至想尽办法躲避自己,无论自己面皮多厚,内心有多强硬,也是会受伤,也会,放弃。
这一次,他会来看她,也不过是看在落凡的份上才会来,她又怎么会傻到以为皇甫译是不舍得她呢?
何苦再继续纠缠,不若快刀斩乱麻,斩断情丝。
不再有任何幻想了,关起心门,心,就不会再受伤了……
*
落凡端着水壶和茶碗出来的时候,只见龙泽禹一人坐在那儿,百里尘,似乎已经离开了。
心里,只是微苦了一瞬,便也释然了……百里尘,那么孤傲的一个人,又把她当做仇人,又怎会愿意在这儿多呆一刻?他来看她,不过是确定她还活着,他才有机会为自己报仇吧……
既然,早已知道两人只能做仇人,她就不会再有任何奢念了。
他之前会替自己寻云叶草,会替自己寻回发簪,不过是一时兴起,甚至,是想要自己放松警惕吧?
给龙泽禹倒了水,落凡也在他对面坐下。
纵然情意不再,但凭他对自己的一份关心,也为着曾经无疾而终的一段感情,她也的确不好表现得太疏离,只要,他莫再提情爱之事。
“凡儿,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伊娃暂时还不知道昨天的事,但如果你消失太久,她也会担心。”龙泽禹温和地问道。他似乎也明白了,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便采取怀柔政策,至少要落凡不再躲着他。而且,刚才仔细一想,百里尘拐着弯的说服自己来这里,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不能如百里尘的意!
落凡想了想,觉得龙泽禹的话也有道理,“子卿现在还不能动,我得留下来照顾他,但是伊娃,……我只能抽时间回去看看她吧。”
龙泽禹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做出关心的神情,问道,“他伤的这么重?可是百里兄说子卿只是受了点伤,性命无忧啊……”
落凡似没有注意到龙泽禹的言外之意,轻叹一声,说道,“他替我挡了一剑,正中心口,若是再深一分,就会丧命,又怎么不严重呢?”
龙泽禹似乎惊了惊,“竟然伤得这么重,那是该好好照顾。……看来百里兄果然是经历过血雨腥风的人,这么致命的伤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
落凡抬眼看了看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意看到皇甫译从厨房里出来,神情有那么一点颓然,眼里,也有那么一丝丝的落寞。“大哥?”
皇甫译笑了笑,没看到百里尘在,却看到落凡和龙泽禹气氛融洽地坐在那儿聊天,还真是有些怪异!
他笑着走过来,坐下,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口水,状似无意地问道,“百里兄走了?”
落凡淡淡一笑,“大概是吧。大哥,你和竹子,没事吧?”
“竹子?”龙泽禹看了眼皇甫译,“莫不是皇甫庄主新教的红颜知己?皇甫庄主这次可要看清了,可别又是一个贪慕荣华的姑娘。”
皇甫译似乎没有不悦,而是神情愉悦地放下茶碗,慢悠悠道,“她是否贪慕荣华,好像与逸王爷无关吧?倒是王爷,我听说这几年,王爷又多了许多风流韵事,在京中广为流传,啧啧啧,在下真是羡慕的很呐。”
龙泽禹脸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眼落凡,然后怒斥道,“胡说!你休拿那些子虚乌有的事诬蔑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