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子虚乌有,是不是诬蔑,王爷比我更清楚吧?”皇甫译嘴角噙笑地看着龙泽禹。
“哼,皇甫庄主最擅长的,不就是造谣生事、唯恐天下不乱吗?”龙泽禹沉着脸说道。
落凡听得无语看苍天,不自觉地把心中所想也说了出来,“你们两个,就不能别一见面就吵吗?都多大的人了啊……”
皇甫译和龙泽禹立时无语,掩面喝水。
两个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小他们许多的小姑娘批判,着实,有些丢人。
见两人不再争吵,终于落了耳根清静,落凡轻轻笑了笑,“其实,不过是多年前的旧事,你们两个又何必耿耿于怀?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一块,喝喝茶,聊聊天,不是很好吗?”
皇甫译和龙泽禹互望对方一眼,又都别扭的哼了声,别过头。
落凡见状,无奈地摇头微笑,忽而想起竹子还在厨房,便开口问道,“大哥,你刚才到底是怎么了?竹子看到你来探望她,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话一出,龙泽禹也颇感兴趣的看着龙泽禹。
提到竹子,皇甫译俊朗的面容上染了一层抑郁,“我不过才问了一句话,她就把我堵得死死的,我难道还要继续呆下去,看她的脸色不成吗?”
“大哥,”落凡颇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认识竹子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么些年,她什么时候不是对你言听计从,什么时候给过你脸子看了?我想,一直都是你给她脸色看吧?大哥,如果换做是你,屡屡被自己心爱的人拒绝,你还会再存什么年头吗?她不过是疲了累了,不再有任何念想了,所以,才会用这么强硬的态度,将自己保护起来,免得再受伤害。大哥,她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浪费了几年青春一直追寻你,你若真的喜欢她,又怎么忍心看她伤心难过?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你的答案,总好过让她一直这么无望的等下去吧。”
皇甫译看着落凡,眼里是几分豁然开朗,却又有几分犹豫挣扎,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抉择。
龙泽禹看着她,几分惊喜,几分痛苦,种种繁复的心绪都在心内涌动。好像,看到了未来的光明,又好似,等待他的,只是绝望的深渊。凡儿,你也屡屡拒绝我,我也等了你许多年,甚至,你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你的决定,可是,我依然放不下,我的等待,何尝不是无望?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落凡一直看着皇甫译,没有注意龙泽禹,又说道,“大哥,无论你多么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叶落,总是要归根的,人生在世,总是需要一个家的。”
皇甫译心中一震,看着落凡,久久未说话。
忽然就是一阵安静,大家都未说话,似乎都在思考抉择什么,直到,缇诺突然出来,有些小小委屈地说道,“落姐姐,二哥饿了。”其实,是她饿了。
呃……落凡愣了愣,然后立刻说道,“我去看看饭好了没,你等会儿啊。”
“嗯嗯。”小姑娘忙不迭的点头,看了眼周围,困惑道,“尘哥哥怎么不见了?他去哪儿了?”
“他走了。”龙泽禹淡淡道。
缇诺微有些失望地垂了头,嘀咕道,“怎么不多呆一会儿啊……”
闻声,皇甫译看了眼脸上写着很明显的失落情绪的缇诺,皱了眉,心中暗道:百里尘,你又招惹了一个小姑娘!这笔情债,你该怎么偿还!
……
落凡帮着竹子把饭菜端上了桌后,又单独拿了一个碗,盛了些米饭和一些清淡的小菜,正打算走,被龙泽禹叫住,“凡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子卿现在还不大能动,吃饭不大方便,我……”
龙泽禹立刻打断她,“这种事,让缇诺做就好了,她是子卿的妹妹,照顾子卿是理所应当的,是不是,缇诺?”
缇诺天真单纯,哪里知道龙泽禹的心眼,只是单纯地觉得龙泽禹说的很有道理,笑着点头道,“落姐姐,龙哥哥说得对,该是我照顾二哥的,你已经照顾二哥一天了,就不要再累着自己了。”说着话,就抢过落凡手中的碗,进屋去了。
落凡看着她,笑了笑,其实,缇诺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单纯可爱,善良天真,一点也没有公主的娇气和架子。
*
百里尘没什么事做,又去了梨园茶社,依旧那个位置,要了一壶茶,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
这梨园茶社,只是一间小小的茶社,平时客人也不多,很是清静,甚至是冷清,不似一般茶楼,请了说书先生引来宾客众多,热热闹闹的。
不过,也正是这份冷清,百里尘才愿意坐在这儿,品茶,想一些事情,还有,想落凡。
百里尘坐了一会儿,风行面上带汗,风尘仆仆地出现了,百里尘给他倒了一杯茶,让他先喝点水,再慢慢说。
风行喝了水之后,立刻进入正题,“公子,都查清楚了,那些人,和我们一样,都是听到江湖传闻才来云都的,只不过,他们都是为着凡尘岛的武功秘籍,还有金银财宝而来。昨天的事,是以巨鲨帮为首,纠结了大部分武林中专干杀人越货、名声丧尽的黑道中人悄悄来到云都,那个黑老邱也是有些头脑的,况且他们人多,消息来得很快,他们暗中跟踪落姑娘好些天,模清了一些门路之后,昨天看到落姑娘和竹子姑娘一起往燕岭山方向去,就暗中跟随,在山谷里设下埋伏,想要把落姑娘弄得筋疲力尽,心力俱衰之后一举拿下她,再问出凡尘岛的秘密。只是,他们没想到子卿公子会突然出现,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几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百里尘微微蹙眉,淡漠开口,“我只想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
风行有些愕然,然后才说道,“放消息的人,很是谨慎,而且不止一个人,所以,传言才会在一夕之内传遍江湖。而放出这些消息的人,就是当年飞霜阁的余孽,其中,就包括飞霜阁的少主,月婵。”看着百里尘越来越沉的脸色,风行立刻道,“公子放心,飞霜阁的余孽,已经全部解决了。”
他虽然这么说了,可是百里尘的脸色却见不好转,依旧阴沉。
风行不明白百里尘为何依旧这么恼怒,却也不敢再问。他低着头,等着公子训斥或是再有什么吩咐,心里想着,风舟若是在就好了,以他的奸猾,说不定能猜出公子为何还在生气。
良久,百里尘才说道,“下去吧。”
风行一愣,下意识地问,“公子没别的吩咐了?”
百里尘抬起眼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风行立刻说道,“属下告退。”然后急忙起身,快速离开,出门前,还悄悄偷看了眼百里尘——总觉得公子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百里尘沉默着微低着头,脸色愈发的沉郁。
风行提到飞霜阁让他想起了一些,有些模糊的事。他依稀记得,四年前,他似乎去过飞霜阁,把当时在的飞霜阁的女子全部抓走,好像,是为了救伊娃。可是,就凭他对水荣的憎恨,怎么会兴师动众的去救伊娃?而且为了替伊娃出气,还把那些女子整治得很惨?!
他甚至想起,他好像掉进了一个密道,进了一个湖,从湖里出来后……百里尘有些头疼地皱着眉……好像风雨之中,有一个女子焦急地声声呼喊——“季安荀”,那个声音,现在想起来,很熟悉。
可是,他从湖里出来之后,后面的事,怎么那么模糊?好像,忘记了什么……
东伯坐在桌案之后,偷偷看着脸色沉郁地泛着青色,眉皱得快要竖起的百里尘,心中有些疑惑,听他们刚才的对话,似乎这位客官很是关心落姑娘,可既然这么关心,那天的情形,为何这么怪?
东伯暗自摇了摇头,这些年轻人的想法,真不是他可以猜透的呀。
*
落凡被伊娃看得有些发毛,拧眉道,“你这是什么眼神啊?我怎么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伊娃眯着眼笑,“这不是头一次见你穿白色以外的衣服嘛,还真是……”伊娃绕着落凡走了一圈,一边啧啧道,“还真是有种惊艳的感觉啊,不错不错,值得表扬。”
落凡无奈地翻着白眼。
“对了,那个臭王爷,还有那个子卿看到你这样,是不是都流了好多哈喇子啊?”伊娃眼睛发亮地盯着落凡。
落凡无语,岔开了话题,“怎么不见云斐,他去哪儿了?”
“这不是燕王快到了吗?云斐去迎接燕王大驾,大概几天后就回来了吧。”
“舒翰就快到了?”落凡有些兴奋地问。
伊娃白了眼她,“要不是知道你们是知己,就凭你这眼神,我定以为你爱慕他好久了。”
“舒翰长得很是英俊,又是文武全才,待人温和谦逊,即便是爱慕他,也是人之常情啊。”落凡故意一副“这很正常”的神情,郑重地说道。
这次,伊娃却没有继续和她嬉笑,却是鲜有的凝了神情,肃容道,“凡儿,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
见伊娃这么认真的模样,落凡还这是有些不习惯,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被伊娃瞪了一眼后,才努力让自己憋出一副“我也很认真”的神情,说,“也得有人愿意娶我,我才能考虑啊。”
“怎么没有人啊?比如那个臭王爷,还有那个子卿啊。”伊娃认真地说道,“不过,我听云斐提起过,那个臭王爷虽然一副对你情深的痴情模样,可仍是风流得很,什么红颜知己的一大把,所以啊,还是不要选择他了;而那个子卿,虽然模样好,又温柔,还专为寻你而来,还是戎国的皇子,可我总觉得,他这个人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嗯……那么的云淡风轻吧,他的内心,说不定阴暗得很呢,而你呢,大概是不会喜欢皇宫里的生活的,所以,子卿也可以放弃了。”
落凡故作一脸为难地看着她,“你看,就这两个候选人,都被你否决了,那我就只能,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咯……”
伊娃小心翼翼地看着落凡,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还有一个人,我倒觉得,他还不错……”
落凡挑眉看着她,不会是龙舒翰吧?
见落凡面上没有异色,伊娃稍稍放了心,但语气仍是小心的,“凡儿,其实这四年来,你都没有忘记季石头,是不是?”
落凡怔了怔,没料到伊娃会再提起百里尘,更没料到,她是用了“季石头”这个称呼……这,难道代表着伊娃原谅百里尘了?
伊娃继续说道,“虽然,当年在大殿上,季石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否决了他对你的感情,可当年,他究竟如何对你,我们都看在眼里,那些情意,是装不出来的。而他之所以会在大殿上那样说,也许有他的苦衷。至于他为何忘了你,我不知道,可是,我听云斐说过,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是怎样为你不惜身犯险境……凡儿,如果他对你果真无情,又何必为你付出到极致?”
落凡垂了眼眸,不说话,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见落凡不说话,伊娃轻叹了一声,“凡儿,虽然爹爹是被季石头逼死的,但是,”伊娃苦笑一下,“说句不好听的,那也是爹爹自作自受;而且那件事,爹爹愧疚了这么些年,能够死在季石头面前,也是一种解月兑……虽然我也怨恨过他,可是,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若我是他,我可能会做得更残忍!所以,凡儿,不要再纠结于爹爹的死了,忘了他曾经对你情非得已的伤害,好吗?听听你心里的声音,原谅季石头,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相信,他会给你幸福的。”
落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眸,莞尔一笑,淡淡地说,“有些事,尤其是感情的事,问题的症结不在于是否原谅,是否愿意重新开始,而是,还有没有那个心……我承认,我并没有彻底的放下他,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在我心里,就有那么重要。……我这些年来,爱过喜欢过许多人,每一次,都在我以为幸福、真爱已经来临的时候,命运,都会给我致命一击,让我所有的梦在瞬间支离破碎……我一直都期望着有一个我很爱,也很爱我的人和我相守一生,可现在,我真的累了,我只想休息……”
伊娃难过得看着落凡,几次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也不过是握着落凡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落凡轻轻笑了笑,“其实,你不必担心我,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吗?倦了,我就回岛上呆个几年,向你们了,就出来看看你们,闲了,就四处走走……这样自由自在的,其实真的很好。我很满足!”
伊娃轻叹了口气,语气里似有一丝丝的幽怨,“我还不知道你?就算心里苦,也只是一个人闷着,也不跟任何人说……说好听了,你这是不想我们担心你,说的不好听了,就是你不把我们当家人看待。”
落凡愣了愣,然后有些无语,无奈地轻轻戳了一下伊娃,“你呀!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这么些年了,没见你性子有多大变化,倒是学会了这么多歪理了。”
伊娃鼻子里哼了哼,不满道,“你也就比我大一点点而已,还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整天教化我。”
“谁叫我是你姐姐呢?”落凡喜滋滋地看着她,眉眼里俱是笑意。
伊娃撇了撇嘴,“你就继续装老吧,装着装着,你就真的老了!哼!”
“大小姐,二小姐,二总管来了。”冬雪进来,打断了落凡和伊娃的谈话。
“让他进来吧。”伊娃说道。
落凡瞧了瞧伊娃,“哟,还真有点世子夫人的架势了呢。”
伊娃得意道,“那是自然,学着点吧。”
二总管抱着一个花盆,里面种着开得正盛的紫红色的蕙兰,恭敬道,“少夫人,这是前日世子命老奴送过来的,您看看,放哪里合适?”
“前天?那怎么现在才送来?”伊娃面上含笑,慢条斯理地问道。
“回少夫人,今天开得最好,所以老奴就赶紧送过来了。”二总管低头道。
“嗯。”伊娃点点头,“劳烦二总管了,交给冬雪就行,你下去吧。”
“是,少夫人。”二总管把花盆交给了冬雪,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
“二小姐,这花,摆在哪儿合适啊?”冬雪捧着花盆看了半天,才问道。
“我哪儿知道?”伊娃一改刚才装了一瞬的端庄,缩着脖子有些嫌弃的说道,“你看着办吧,爱放哪儿放哪儿。”
冬雪撅着嘴瞪了伊娃一眼,闷闷道,“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夫人,得了得了,我看着办吧。”
落凡好笑地看着她俩,问道,“既然你都不喜欢,云斐干嘛要让人送这花过来啊?”
“我怎么知道?”伊娃说道,很显然的被落凡鄙视的眼神盯了一会儿,“我只知道,云斐的爹很喜欢兰花,后院里还有一个兰苑呢。所以,大概是云斐想小星星也感受感受爷爷的气息,就把他爹的兰花给移过来了吧。”
兰花?云斐的爹喜欢兰花?
听到这句话,落凡立刻就想到了沈兰。“你是说,云斐的父亲很喜欢兰花,还在后院里建了个兰苑?有多少年了?”
“嗯……”伊娃想了想,“大概有二十多年吧,一直都是他爹亲自照料的,直到公公去世后,就由两个管家负责了。不过,平常极少人去那个兰苑的,连云斐都很少去。”
二十多年?该不会恰好就是沈兰进门后开始建了这个兰苑吧?如果是这样,云斐的爹还真不是一般的宠爱沈兰了。
“我瞧着那兰花挺好看的,我能不能去后院抱一盆走啊?”落凡故作随意的问道。
“成啊,这有什么问题。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呗。”
*
从伊娃那里出来后,落凡就直接去了后院。她似乎已经肯定,当年的真相真如竹子所说那般,是上官威设计陷害沈兰,只是他大概也没想到他的儿子那么的爱沈兰,会不惜一切保护沈兰,所以,上官威为了儿子才放弃了要沈兰的命吧?
可是,到底沈兰做错了什么,上官威要如此害她?沈兰不过是出身稍稍差了一点而已!
越是这样想,落凡心中越气,越是觉得上官威可恨!他都可以对一个无辜的沈兰下此狠手,又何况是仇人之女的伊娃?
她可以确定,上官威绝不会善待伊娃和小星星,可是上官云斐呢?尤其那晚上官云斐的冷漠,和古怪的笑,让她根本就模不清他对伊娃的态度,什么情啊爱的,估计也被时光消磨殆尽了。
离了京城,来到边疆之地,为何还是逃不开这些阴谋算计?
落凡长叹一声:伊娃啊伊娃,你可知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你可知你的丈夫,已非当初挚爱你的云斐了?
想到这些,不仅仅心累,还很失望,心里头,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寒凉散至全身。
头顶,虽有灿烂的太阳,落凡却仍觉自己恍若置身于黑暗冰洞之中,寒冷,阴暗,对未来的迷茫与未知,让她害怕不已。
如果不是临时起意决定来看伊娃,怕是来年,她都只能看到伊娃的坟冢了……
落凡站在那儿,看着拱门上刻着“兰苑”二字,看着苑内,那些或高洁,或清雅的兰花,才稍稍平静了些愤怒而慌张的情绪。
进去后,才看到福全正蹲在地上,细心地照料着每一株兰花,落凡轻轻地喊了声,“福总管?”
福全蹲在地上,回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浅蓝衣裙,容颜秀雅,气质温婉淡然的女子笑意浅浅地望着自己,忽然心头猛地一跳,跌坐在地上,脸色立刻煞白,表情因为害怕与惊恐而变得扭曲,他颤颤地指着落凡,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却是惊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