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荣坐在车上思绪反复,妍儿曾经因是我的妹妹而在未央宫中自傲,而如今,她也是因为我,磨损了和母亲一样美丽的风采。以前总认为亲情是最重要的,直到今日才看到栗妃这一脉皇儿皇女们最终都败在权势之下,如果母亲知道有今天,当日她是不是就会接受阿娇?
不,不会的!母亲是骄傲自尊不容许她那样做,她的高傲是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都不会放弃的,比生命都重要的东西!作为儿子,他能理解。
刘荣的马车缓缓地在中尉署门前停下,守门的兵士掀起车帘,刘荣看见了负责审理他这一案件的中尉郅都。刘荣还为太子时,郅都还没什么名气。在他远避临江之后,这个郎官出身的杨县人凭借着勇力廉洁,执法严苛,不避贵戚,被列侯宗室称为“苍鹰”。
郅都被称为“苍鹰”,人如其名,个子虽然不高,但短小精悍,瘦小的身躯总是挺得笔直,一双眼睛更是锐气逼人、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不敢正视。等到刘荣下了马车,郅都才上前来对他拱手说道:“请临江王入中尉署。”
刘荣也赶紧还礼,郅都也不跟他客气,受了礼便大踏步地进了中尉署,刘荣只好赶紧跟上。进了署衙郅都便升堂,刘荣左右看也无人为自己设座位,便只好站着听郅都怎么问。
郅都把那惊堂木一拍,一字一句,抑扬顿挫地问道:“临江王刘荣,有人告你擅自扩建王府,侵占太庙地,可有此事?”
刘荣的心中一颤,“是有这件事。但是我可以解释,有下情上禀……”
郅都不等他说完就把话打断了,“你只需要回答我事实,不需要解释。”
听了这话,刘荣迷惑了,“荣不明白,荣的罪名‘扩建王府,侵占太庙’大人已说的明白,把我从临江招来,不就为要我解释清楚?现在却又不让解释,这我倒不明白了。”
“临江王一向聪明,怎么这会不明白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古我们做臣子的本分就是为皇帝之命是从,我可以坦率地告诉王爷,你的解释我是没有资格听的,王爷还是留着说给该解释的人听吧。”
听郅都这样说,刘荣便知道能赦免自己的只有父皇一个人。刘荣还记得小时候,父皇把他抱在膝上,笑着问:“我儿此生所愿为何?”那个时候闻得到父皇冕服上的龙涎香,清醒好闻,是父亲的香味。现在都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但他相信不论儿子犯了什么错,父亲都一定会原谅儿子的,因为,血缘是天下最切不断的联系。
所以他请求道:“请郅中尉给我刀笔,我愿就此事,向父皇呈辞解释。”
郅都笑得和和气气,言语却句句诛心,“王爷又糊涂了,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进了我的中尉署,就是待罪的臣子。这儿没有什么喊父皇的临江王,只有一个犯有坐侵太庙地罪行的刘荣。而罪人,是没有资格要刀笔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静思己过,忏悔前错,等待陛下发落,这才是你做臣子的本分。请记住,陛下没有要听你怎么解释。”说完就紧接着吩咐侍卫:“你们,把他关到囚室去。”
刘荣被侍卫带下去关在囚室之中,看着逼仄的屋顶上结着的蜘蛛网,闻着徒有四壁的斗室之中充斥着的霉味。往日里听说郅都不畏权贵的事迹的时候,还曾经称赞过他是真汉子,到了自己身受其害,才知道这人是多么可恨。刘荣在这四方的斗室之中徘徊了很久,只觉得心乱如麻,却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似的。他只想让自己这样不停地走,直到自己累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