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国的君王,世人皆说他性格温和,风姿儒雅,容貌绝艳倾城,世人亦说,他独宠一人,三宫嫔妃不及一个苏沐雪,连带着整个苏家亦是皇恩荣盛。
想必得了他三千宠爱的那女子,定是三生修善修来的福报,唯独苏沐雪清楚,他的心,从未所知究竟落在了何处。
“朕甚爱雪儿的笛声,忙了这一天,倒是很想听听,放松下精神。”
苏沐雪展颜:“臣妾遵旨。”
纤长的手指自腰间一划,苏沐雪抽出斜放于腰间的竹笛,翦眸望了望凌如锦,随即将笛子横放在唇边,清澈温润的音节紧接而出,仿佛沾染了千年时光的水滴,片片散坠,之后汇聚成流水,脉脉向东。
陆连喜随时听传地候在紫宸殿外,笛声缓缓而起,他听得真切,如水般晕染开来的笛声,在深夜里缠绵悱恻着,琉璃宫灯下衬托出月色孤寂,不知何故,他突然就想起姑娘来,眼光遥远地向香暖宫方位望过去,四处荣华的灯盏烛火下,唯有那里漆黑依然,陆连喜想,待到万岁爷平定了内忧外患,天下太平的时候,姑娘就可以册封入香暖宫了吧,那时候那里或许会成为全宫最为荣华热闹的所在。
香暖宫空,三宫为妃,香暖宫立,三宫无妃。
三宫无妃。
之前姑娘是这么相信着的吧?但是为何,自从朱砂出现,陆连喜却觉得三宫无妃的说法开始动摇。
从最开始不信任的试探,到后来朝夕相处,万岁爷似早已习惯了朱砂的存在,及至今日罚了姜白胭,还将她送入玉霞宫中暗地保护起来,也许会有一天,她的分量过重,重的足以撼动姑娘在凌如锦心底的位置。
隐约间细碎的声响,似人的脚步声,陆连喜内功甚好,耳力亦过于常人,百余里左右的动静他都能听的清晰,陆连喜忙将精神集中起来,他听得真切,有轿子正在接近,一切果真不出皇上预料,是太后的銮驾过来了。
才想着,鎏金的藏蓝色轿子便已在目及之内,由八名年轻内侍抬着,渐行渐近,稳稳地冲向紫宸殿过来。
陆连喜抢先上前一步:“奴才给太后请安。”
轿子就在此刻停了下来,沉了良久,轿中人方才开口:“陆连喜,哀家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管,竟也糊涂如此。”
“奴才知罪。”
“你这奴才就知道说‘知罪’,皇上荒乱朝政,好坏不分,深夜了还宠着那妖妃惑乱宫闱,你也不知规劝?”
闻此言,陆连喜赶忙躬身:“太后息怒。”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暗自笑开来。
翻手天,覆手地,一切皆没逃出万岁爷的计算。
***
梅语挽着宫灯,轻手轻脚地走在宫道上,暗自庆幸自己这一路上没遇到梨落姑姑,她是金华宫明妃的婢女,宫人们传皇帝这夜宣了沐妃到紫宸殿,谢**便有些坐不住,她的金华宫,凌如锦早已长久不来,闻听得苏沐雪留宿紫宸殿,她按耐不住,忙是打发自己的婢女过去探个虚实。
梅语隐在暗处,看着苏沐雪进了殿,不多时间,清亮的竹笛声响起,她刚要离去回金华宫向谢**复命,谁知道远远地竟望见太后的銮驾过了来,她不敢多呆,以免被内侍发现,惹是生非,只好匆忙地退了回来。
太后在殿外同陆总管交谈,梅语不敢原路走回,只得绕道走另一条路,自香暖宫那边转回金华宫去。
梅语小心翼翼提着宫灯走着,不断咒骂香暖宫这鬼地方,夜色下无人居住的宫院多少有些恐怖,死寂漆黑不说,对面那池塘亦很瘆人,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地方连巡夜的禁军都很少路过,怎么走着都觉得心慌。
越是安静,人便越容易胡思乱想,梅语暗自寻思,她入宫日子尚浅,但是听老宫人说,这里自从建安帝即位那年即一直空着,算起来已有一十四年了,这香暖宫空了那么久,都没有主子愿意居住,没准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里别在闹鬼吧……”梅语边想着,边加快了步子,面前是那座假山,白天偶然经过的时候,亦不觉得什么,这会子夜重更深,似乎还起了雾气,假山的轮廓竟显狰狞。
“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自言自语,是在给自己鼓勇气。
风拂过,吹得宫灯中红烛摇曳,一闪之间,半明半灭,似有样东西自眼前一扫而过,梅语唬了一跳,忙停了步子,待稳了稳烛火,定睛看过去,那假山后面赫然立了一道白影!
梅语吓得差点将手中宫灯给扔了,战战兢兢地开口,她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
“什……什么人?”
并没有人回答。
那道白影子却愈见清晰,她就在假山后面,一动未动,风吹起白色衣料,如水面掀起的层层涟漪,对面即是池塘,沐妃就曾经掉到过那水里……梅语越想越害怕,那道白影子,怎么看都似一个女人的样子,风掀起她的白色裙摆,忽隐忽现,她根本就是一个女人。
穿白衣服的女人?
不!
她根本就不是个人!
“鬼……”梅语的脑子里冲出这么个词汇,那道白,一定是个女鬼!
香暖宫闹鬼!
白影子似要转过来,正冲着梅语,梅语一声尖叫,几乎昏厥,宫灯掉在地上,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亦瘫软了下去,冷不防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恰好接住她软软的身子。
梅语连连惊叫,什么都顾不得了,口中不停喊着“有鬼”,也不敢回头去看。
耳边倏然响起声轻唤:“梅姐姐。”接住她身子的手温热且有力,掌心中满是活人的温度。
“是我,小磊子。”是这皇宫里的内侍,陆总管身边的小太监。
“鬼!鬼!”梅语顾不得一切,只管尖叫着,“那假山!你看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