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你怎么了?你醒醒啊,我是小青子啊!”林青将双手伸进被窝,紧紧抓住老爹干枯的手掌,不住的哭泣起来。
泪水如泉涌,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一粒粒滴落,片刻便染湿了被子。
“老爹,你醒醒啊,我是小青子!”
哽咽的声音轻声的呼唤着,浸满泪珠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紧紧盯着枕头上那张枯黄、干瘦的脸,那上面布满了沧桑,也布满了岁月无情的划痕。
回家,回家,期盼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今天终于回家了,没想到见到得竟然是这么一副场景。
那一直浮现在脑海中的笑脸不见了,还有那萦绕在耳旁的慈爱的笑语,也消失了。世界如同一面脆弱不堪的镜子,此刻,在林青面前绝情的轰然破碎,刺耳的破碎声让他揪心的痛,还有那破碎的边缘,锋利如刀,将他的身体割裂的体无完肤。
他的心很痛!
忽然,老爹额头上的皱纹微微跳动了两下,好似费了好大的力气,皱巴巴的眼皮挣扎了许久才缓缓睁开。只是两条缝隙。从缝隙里散发出两道暗淡无光的眼神,可当看到床边的林青时,眼神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小……小青子!”
沙哑的声音为了说出这三个字,好似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就连老爹那无力的手掌都凭空生出了一股力量,微微一颤,然后猛然反手抓住了林青的手。这一刻,老爹干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激动的笑容,这一笑,却让林青心中酸楚万分。
“啊!”林青心头一颤,发现老爹醒了过来,猛然大喜道,“小青子在,我在这儿呢,老爹……呵呵,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林青的双手紧紧抓住老爹的手,唯恐会失去般,脸颊紧紧贴在老爹的手指上,好让老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林青努力让自己抑制住了哭泣,只不过从眼角涌出的热泪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声音哽咽的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牛叔悄然站在了房屋门口,静静的看着屋子里的一老一少,眼泪不自觉的淌下。
……
夜幕已黑,林青简单的熬了点米粥,然后一点一点的喂给老爹吃,可老爹只喝了几口便再也喝不下了。之后林青便守护在老爹床前,握着老爹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
老爹的身体十分虚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紧紧抓住林青的手,面容显得十分平和,眼角带着笑意,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好像少了一些。床头还放着一部电话,这是当时林青去北京后老爹特意请人装的,就是为了能时常听到林青的声音。
听牛叔说老爹每天都要盯着这电话看上老半天,不见电话响,眉头便老是蹙起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林青的电话,老爹能一连笑上一个星期。
牛叔问老爹为什么不给林青打过去,老爹说害怕耽误了林青的工作。就这么的,一年多下来,老爹硬是一次也没有主动给林青打过电话,每次都是林青打来。
每每想到牛叔的这些话,林青的心就像被刀刺了一下。自己欠老爹的实在是太多了,回头想想,这么长的时间他总共才给老爹打过五次电话,平均下来每三个月他才会打一次电话。三个月啊,九十天才打一个电话。想想老爹每天盯着电话看不停的眼神,他恨不能立刻拿刀砍了自己!
“我他妈的真是该死,总是以为少打一两次电话没什么,总是想着等我回家了,这一切都可以弥补,殊不知老爹竟然每天都在等我的电话!……我一个电话能让老爹一连笑上一星期,那其他的时间老爹岂不是每天都闷闷不乐?”林青想着,胸中忽然憋闷起来,如同塞了一跟又粗又大的树墩在里面,压的他喘不过气。
“我为什么这么蠢,简直就是一个大傻瓜。”紧紧握住老爹的手,越想他越是悔恨、懊丧,他只是恨,恨自己太自私,恨自己太自以为是。他开始又后悔起来:
“我若是每一周都给老爹打个电话该多好,”老爹热情洋溢的笑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泪水又忍不住的淌了下来,“老爹就会天天都在笑,天天开心的笑。我真是个自私鬼,连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打电话的时间都不愿分给老爹,我真是该死……”
……
这一晚,林青坐在床前,握着老爹的手一刻也不曾松开,心中溢满了见到亲人的那种喜悦,可这喜悦却是时刻的掩盖在悲痛的伤痕之下。那份悲痛就如一道巨大的如同天堑般的鸿沟,任凭那喜悦冲撞都无法越过。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中悄然而过,而林青,时时刻刻都躲在无限悔恨与自责的角落里,始终都不肯原谅自己。
天渐渐的亮了,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林青的双眼中红红的尽是血丝,不知道是哭的太多了,还是熬夜熬红的。只是你从他的脸上看不见丝毫疲惫的模样,反而会发现他从内心发出了微笑。
他确实在笑,因为这一晚老爹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香甜,甚至还轻微打起了鼾声。或许是补足了以往欠缺的觉,又或许是手上有两只熟悉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自己,这第二天一大早,老爹的脸上已经红润了许多,呼吸也越发的有力了。
昨天晚上趁着熬稀饭的时候,林青和牛叔在屋外的院子里谈了许久,不知道为什么,林青显得越来越愤怒,双拳紧握的“嘎吱嘎吱”直响,就连指甲都深深的掐进了肉里,而他甚至都恍然未觉。
和牛叔的一番交谈,从始至终他都一直压抑着自己,怒火点燃了他的血液,灼烧着他的心脏,蒸腾着他的身体,可他始终都没有让这怒火从他身体里泄漏出来一丝一毫。他想发泄,可他不能发泄,他必须学会忍耐。
之后,牛叔劝了他两句便离开了。林青独自在院子里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才重新回到屋里。而在重新回到老爹床边的一刻,他又平静的如同一个悔恨的迟迟归来的游子般,懊丧不已。至于胸中的那团怒火,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已经找不到丝毫痕迹。
(十年也常年在外居住,一般一周就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提醒出门在外的朋友,工作之余别忘了向父母问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