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青禾笑着没说话,到厨房下面。
裴羲从铺子出来,正欲到满福楼用膳,樊家的小厮突然跑来,指称樊翠蓉趁老爷不在带着奴婢到庄子找陌姑娘,樊夫人忧心如焚,虽已派人追回,却担心女儿不听劝,遂请托裴羲到庄子将翠蓉劝回。
就算两家不能结为亲家,可翠蓉还是他的表妹,让他务必好言相劝,翠蓉年纪尚小,做事冲动,希望他能循循善诱……
接下来婆婆妈妈的话语,裴羲示意小厮不用再说,他会把樊翠蓉送回家,让樊夫人不需挂心。
想到樊翠蓉如此纠缠不休,裴羲虽然烦闷,却也莫可奈何。她是个姑娘家,他又不能揍她打她或将她囚禁起来,可她幼稚的行径实在让他不堪其扰。
他与廖延兴到了庄子后,门房老易已经迫不及待地说:“大小姐在书房,中气没上次足,好像瘦了点,少爷放心,此女够不上威胁,青禾姑娘一脚就能把她踹到门边去。”
裴羲瞥他一眼,好笑道:“你倒是越来越唯老不尊。”
老易嘻笑道:“哪儿的话,我这不是给您分忧解劳,让您不用担心。瞧,樊家追来的家丁我还招待他们喝茶。”
门房里三个家丁早出来向裴羲行礼,神情有些尴尬。“裴少爷,小姐不肯跟我们走,我们也不好强来怕伤了她,所以在这儿等候。”
裴羲挥了下手,示意他们不用再说,直接往书房走,身后的廖延兴问道:“少爷打算怎么做?”
“我先好言与她说几句,她若不听我就弄昏她,你再让人把她带回去。”
他能做的也就这些,至于樊翠蓉能否看开,不是他能强求的。
他弯过回廊时,陌青禾姊妹正好端着食案走进书房。
“先把面吃了吧!”陌青禾将食案搁在一旁的桌上。
现已入秋,天气渐凉,她煮了简单的汤面,配着时蔬与肉丸子,汤是熬了几天的大骨汤,汁味鲜美,青绿的葱花撒在上头,十分诱人。
汤的鲜味与青葱香味随着热气上升,钻入樊翠蓉鼻间,令她忍不住咽下口水,但表情依旧倨傲,不为所动。
春蕾立即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汤面是我们家小姐吃的吗?”
陌青苗好笑道:“有什么不能吃的?我们这儿可没燕窝鱼翅,爱吃不吃随你。”她将春蕾的分也端上。真是一对作威作福的主仆。
“有什么话吃饱再说吧。”陌青禾给妹妹使个眼色,两人又走了出去,却意外在廊上遇见裴羲。
陌青禾欣喜的神色让裴羲心中涌上温暖。几天没见她更显娇艳,脸蛋绯红,眼波流转,煞是动人,若不是还有外人在,他定将她抱个满怀。
“你怎么……”想着春蕾会出来偷看她们走远没,她拉着他的手急急走到转角。
“这么想我?”裴羲语带调侃。
陌青苗憋住笑,很识趣地与廖延兴走避,一会儿就不见踪影。
陌青禾没忽略妹妹掩嘴而笑的模样,不由得恼怒地对裴羲说道:“不要胡说八道。”
“哪里胡说八道,莫非你不高兴见到我?”他促狭道。
她嗔他一眼。“你说话也看着场合,还有人在呢……”
“哪有人?”他挑眉。
陌青禾左右张望,妹妹与廖延兴早不见踪影,她羞恼道:“你越来越不正经。”
他忍笑。“你不喜欢?”他抚上她的脸。
她又瞪他一眼,才不落入他的陷阱。“你是为樊姑娘来的?”
知道她害羞,裴羲暂时放过她,说道:“她母亲让我带她回去。”
“你打算怎么跟她说?”
“教她不要再任性……”
“你这样说她怎会听?”她笑着摇头。
“那你希望我怎么说?”
“我也不知道,不过她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她叹气。
“她跟你说了什么?”他抚过她纠结的眉心。
“她……”陌青禾顿了下,不知该怎么说。
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裴羲转头望向来人,老易缓缓走来,说道:“少爷。”同主子打招呼后,才转向陌青禾。
“青禾姑娘,有位徐敏宽公子说是你同村人,带礼来祝贺你的婚事,我把他安置在大厅。”
陌青禾脸色倏变,表情震惊。
裴羲挑起眉宇,说道:“知道了,让人先送茶过去。”
“是。”老易慢吞吞地往厨房走。
陌青禾回过神来,却仍是心神不宁。“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惊觉自己有些语无伦次,她忙在脑中喝斥自己镇定些。
“他应该在温州才对。”刚刚樊翠蓉还特意提到徐敏宽,莫非是她搞的鬼?
“你想见他?”裴羲盯着她的脸蛋。
她怔怔地望着他。“如果你会生气,我就不见他。”
没料到她会如此回答,裴羲一时沉默下来。他当然能禁止她去,但他希望是她自己不想见。
“我不想你心里不快活,还是不见了。”她蹙眉。
欣喜于她的回答,他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不见也无所谓?”他抚过她的眉眼。
陌青禾微笑。“无所谓,但如果你允许的话,我还是想与他说几句话,让他知道我过得好,希望他能放下愧疚。如果你不希望我见他,我便不见。你是我要白头到老的夫君,我不想你疑神疑鬼,心里不痛快。”
他扬起笑。“你太会说话了。”他低头在她嘴上亲了下,用力揽紧她。他当然不想她去见徐敏宽,但他也不想她在心里留着遗憾。人对遗憾的事总是孜孜念念,他自然不愿青禾惦念着徐敏宽。
“好吧,你能去见他,但别说太久。”他说道。
她绽出笑容。“谢谢,你真好。”她满心感激,正欲退出他的怀抱,他却突然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温热的舌滑入她口中,使她膝盖虚软。她抓紧他的衣裳,气息沉重紊乱。他像是要吃掉她似的,越吻越深,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的攻势一波又一波,舌头与她纠缠不休,双手抚过她柔软的曲线,引起她一阵颤栗,身子越发热烫。他的气息缠绕着她,使她除了回应外,无法再想其他。
她甜美得如同糖蜜,裴羲饥渴地吻着她,噬咬她的双唇再热情舌忝吮,恨不得将她揉进身体里……
“啊……”
一声惊叫将陌青禾震回,她慌张地推开裴羲,转头发现碧莲托着食案,踉跄地往厨房奔去。
这下惨了……那三个丫头又要闹得人尽皆知了。
“都是你。”陌青禾羞恼地看着裴羲,她的嘴到现在还热热的。
裴羲扬起得意的笑。“好,你现在能去见他了。”她发丝微乱,一脸桃红,嘴唇红肿,美眸含氤,任何人见了都晓得她刚做了什么。
原来他是故意的!
陌青禾气得差点没踢他,他却不知反省,低头又在她嘴上吻了两下,陌青禾生气地推他,气冲冲地走了,还不忘回头瞪他一眼。
裴羲心情愉快地笑着,悄悄地跟在她后头。
虽然已做好心理准备,可一见到徐敏宽时,她的胃还是紧绷了下,心中带着一丝惆怅,只是已不再有喘不过气的痛苦与哀伤。
她甚至能对他扬起一抹笑容。“真的是你。”
两年的时间让他变化不大,但眉眼间已少了那份稚气,身子瘦了些,脸颊也比以前有棱有角,不过却带着倦色。想到樊翠蓉说他病了,她立刻问道:“你生病了吗?”
徐敏宽怔怔地望着她,直到她又问了第二次,他才回过神来。
“受了些风寒。”若不是在路上染上风寒,他还能快些回乡。“听说你要嫁人,我给你送贺礼来。”他指着桌上的几样礼品。
“让你费心思了。”
“哪里。”
疏离客气的话语让陌青禾忽觉荒谬,他们一向有话就说,何时成了这样……连陌生人都不如。
“你怎么知我要成亲了?”她问,虽然徐敏宽的父母与弟弟还住在这儿,可就算他们听到风声,应该也不会写信告诉他才是,毕竟说了又能如何,只是扰乱徐敏宽的心神。
“我收到一封信说你遭人逼婚……”他拿出袖里的信递与她。
陌青禾惊讶地接过信,连站在窗下偷听的裴羲也难掩讶色。谁会给徐敏宽通风报信,而且还是不实的消息,难怪徐敏宽会赶回来,怕是不想青禾受委屈。
“可待我回村问了双亲,他们却说你没遭人逼婚,把我也弄糊涂了。”
陌青禾已看完信,抬头问道:“这信能给我吗?”信写得很简单,不过语气很急迫,说她让人逼婚,整天以泪洗脸,甚至还悬梁自尽,为了取信徐敏宽,还将她住哪儿、长什么模样、家里有哪些人都写得一清二楚。
徐敏宽颔首。“你知道是谁?”
“嗯。”她点头。“细节我不便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我真没受到委屈,裴少爷也在府里,你若想我能让你见见他。”
“听你这么说,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垂下眼,怕家人欺骗他,他自个儿也做过调查,晓得新郎官就是庄子的主人。
“知道你为我担心,还特地赶回来,我很感激。”她真诚道。
他却露出一丝苦笑。“我……”许多话他不知该怎么说,说了像是在为自己月兑罪,也显得矫情。
他吐口长气,说道:“对不起……”他早该对她说的,却始终不敢来见她。
他的道歉让陌青禾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她怨过他、恨过他,但也明白父母之命难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裴羲那样敢与父母抗争。在父母与她之间,他选择了父母,她无法谴责他,只能说他们终究没有缘分。
碧莲在这时走了进来,规规矩矩地上茶上糕点,末了又恭敬地退出,神情没有一丝探究与好奇。陌青禾微微一笑,若是姑姑瞧见了定要称赞,可想到碧莲撞见她与裴羲亲吻,她的脸又一阵热,赶紧转移注意,问道:“你气色不好,吃点东西吧,这些是今天早上才炊蒸的,你吃吃看味道是否跟你记忆中的一样,还是更好了?”
属于他们的那份情终究已过去,她也不是来与他怀念过往,只希望他见着自己过得很好,没有被逼婚,便能释怀,不再惦念着她。
终究她嫁人后,他们要再见上一面怕是不可能,何苦让他愧疚一辈子。
白色的糯米糕上夹着点点桂花,中间还抹着桂花香味的糖蜜,是他以前喜欢的糕点之一。
他拿起桂花糕,熟悉的香味盈满他的鼻,他的手不觉颤抖,咬下一口,桂花、糯米及糖蜜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浓郁香甜,是他熟悉的味道……
我做的桂花糕,给你,不好吃也得给我吃下去。
霸道的话语夹着爽朗笑声,十一岁的陌青禾站在他面前,笑笑地将桂花糕拿给他。
眼中泪水浮上,徐敏宽假意抹着额上的汗,悄悄隐去眼角的湿意。
“好吃,比以前更好吃,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他扯出一抹笑。
“不嫌弃的话带些回去。”陌青禾说道。
他点点头,又吃了口桂花糕,掩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袖口再次抹抹额。
“你……”陌青禾轻拧眉心。“我现在过得很好,你放心。”
他颔首,知她说的是真话。她气色很好,眸子也满是光彩,更别说她方才进门时,双颊如桃,一脸春风。
“如此很好。”他轻声说了句,又吃糕点,喝了些茶,表情却是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