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轻滑的锦被,有着淡淡香气,久违了的舒适。
想了片刻,苏晗才记起,这是渝龙城中最好的一间客栈。战捷之后,自己便被楚云铮强行带来了这里。自己也是不争气,月兑下战袍,匆匆洗漱一番,沾枕头就睡着了。
缓缓睁开眼睛,发觉天色已黑,烛光摇曳,入目的是雕花架子床的承尘、淡淡水红色帐幔,还有楚云铮。
他倚着床头,借着灯光,在看她随手放在枕畔的一叠信件。
黑色锦袍加身,侧面的轮廓清晰深邃,长睫低垂,唇角抿着一丝肃冷。
宛若初识的摄政王,已不见沙场上的神采飞扬,凛然如霜,霸气袭人。
苏晗拥被坐起来,说出口的话像是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楚云铮连眼都没抬,“这是谁的房间?”
“嗯……”反正不是她的就对了,便去推他的两条长腿,“让开!我给你腾地方。”
他这才放下手中信件,目光掠过她容颜,薄唇抿出一个浅笑,“不用。”
“那你出去。”
“休想。”
“混账!”苏晗伸腿就踹。
“嚣张!”楚云铮展臂把她勾进怀里。
苏晗用手臂格开他,忽然无奈地笑了,“你是成心要把我害死。”
楚云铮随着轻笑起来,“你怕么?”
“我啊……”苏晗拥被躺下去,“如今被你磨得心宽得很,由着你闹就是了。”
“我也不过是才进门来。”他温声解释道,目光流连在她脸上。初醒的容颜,被透过帐幔的烛光打上了淡淡的绯红,白色中衣,墨色长发,眸光晶亮,双唇颜色浅淡,有些干燥,拥被的手骨节清晰,肌肤被风沙侵蚀得有几分粗糙。
苏晗对上他的视线,促狭一笑,“好看么?”
他撑肘在她身旁,覆上她的手,握在掌心。
苏晗侧头,抬起手,手指描画着他的眉宇,言语率直:“这般好看的男人,居然置身朝堂,可惜了。”
“朝堂进得出不得。”他语调平静,“若不在朝堂,如何遇见你。”
“嗯。”苏晗一本正经的,“此为天作孽。”
他被引得笑起来,双眼清澈明亮,唇角漾出孩童般无辜的线条。
苏晗在他笑容淡去之前,指尖轻轻碰触他唇边的纹路。是这样有着感染力的笑容,无声,却让人内心荡起涟漪。
喜欢看他的俊美容颜,习惯了他的作对、捉弄。这样的男子,相处起来,不会让人觉得闷。
而所谓情或爱,究竟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不需要。
他靠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唇慢慢落下来。
她的长睫,不安地抖动一下,随即归于平静。
他吻了吻她的唇角,仅此而已。
他帮她掖了掖被角,“饭菜稍后送来,吃些东西,早些歇息。”随即,转身走向门外。
苏晗揶揄道:“今日倒是安分了。”
楚云铮回眸一笑,“发乎情,止乎礼。谨记。”
苏晗忍不住皱眉。这也太虚伪了吧?
又在床上躺了会子,小二送来了丰盛的酒菜,一名侍卫则送来了一个石青色包袱,说是摄政王交待的。
苏晗看着满桌酒菜,食指大动。渝龙的饭菜口味咸辣爽口,一道排骨炖菜、一道辣豆瓣鱼很对她的胃口,吃得很是尽兴,酒却是一动没动。
吃完饭,沐浴之后,才想起了那个包袱,打开来,见是一件纯白狐裘。轻盈,无暇,温暖。看着便会生出这些感觉。难怪会有千金裘之称。
回程路漫漫,狐裘增暖。他的用意,不言而喻。
这份心意,弥足珍贵;这份周到,暖人心脾。
被照顾的感觉总是好的,如此,不妨且行且珍惜。她笑一下,走至窗前,推开窗子,看到雪花凌空飞舞,宛若一只只曼妙飞舞的银蝶。
——
风卷孤松,天地苍茫。
楚云铮迎风而立,看尽此间辽阔、荒芜。
从未这般,有些不舍。
因了她。
缘起,是一匹宝马。而将她嵌入心扉,却是从这沙场上开始。
一颦一笑,豪情飞扬,剑舞黄沙,看过了,便不能遗忘。
她不爱锦瑟韶光,不爱荣华富贵,她爱江湖的惬意舒心、逍遥自在。
他懂得,理解。
只是,若一朝分别,日后的岁月,该是何等无趣。只与回忆相伴么?
可以给她一份她要的生活,也可以让她经历自己想给她的生活。
第一次,陷入两难。
能不能容我自私一次,留下你。
能不能信我一次,给你静好岁月。
黑色斗篷上,慢慢蓄积起一层雪花。
楚云钊缓步走到他面前,迟疑地问道:“大哥,你师兄那边,我究竟去不去找他?”
“不必。”楚云铮思忖片刻,“你去我师父那里,让他老人家做主吧。”
楚云钊有些犹豫,“大哥,苏晗也只是个女人。”
“你是说,不值得?”楚云铮淡淡一笑,“那么,你是忘了,我也只是个人,也会犯错。”
楚云钊闻言想到了面前人的诸多辛酸事,笑得惆怅,“是,都只是红尘一俗子。我去。”
他的大哥,从未说过想得到什么。而今,终于有了他想握在手中的东西,为何不尽一份力。
——
第二日,皇帝给楚云铮的密诏公之于众,言简意赅,万事皆可当机立断,不需上奏。
楚云铮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代苏晗做主:大军班师回朝。
苏晗这才知道,楚云铮此行其实做得太低调。从未试图左右、影响她的策略,一直在做旁观者和助手。
途中,两人坐骑齐头并进。
苏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看了楚云铮一眼,皱了皱眉,“我能不能半路诈死?你带人马回去算了。”
楚云铮轻斥道:“异想天开。”
苏晗扁了扁嘴,“我险些忘了,回去还要和人拜堂成亲。丧气!”
楚云铮为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