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街是不择不扣的销金窟,每日都有人一掷千金。这里不乏大富大贵的豪客,他们能把大把大把的金钱花在姑娘身上,便说明他们不是守财奴。只要不是守财奴,周庄就有办法让他们乖乖的把钱掏出来。
人生最惬意的活法,是冬日的早上,窝在被窝里睡懒觉。
窝,是依恋的恣势;被窝,是温暧的地方;懒觉,恰又是人们所渴望的。睡着也好,没睡也罢,懒懒地窝在那里,即使干躺着,也是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恒久的幸福,只有瞬间的惬意与安适。
但是,这片刻的惬意与安适,周庄从五岁起便没有拥有过了。每日清早,周庄都会在最勤快的鸟都没有出窝的时候起床了,修炼让他不能有一片刻的懈怠。
而黎叔已经不见踪影了,也不知是早上离开的,还是昨夜一整晚都没回来。周庄的武学境界,是察觉不到黎叔的踪迹的。
一上午的时间,周庄就在那里写写画画,将荆轲换剑之后空余的六幅字画补全,吃过午饭之后,才带着满眼疑问的千喜向着宜春院走去。
这午饭对于宜春院的姑娘来说,却是早饭。一个个皆都睡眼朦胧的模样,甚至昨晚有些特别“繁忙”的姑娘,这午饭也懒得起来吃了。看门的龟公、护院也都在用餐,宜春院的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
周庄在仪凤街生活了十年了,从来没有进入过一家青楼,而今日忽然要去宜春院,千喜很是不解,问道:“少爷,你要干什么?”
像是想到什么了一样,千喜面色微红的道:“难道少爷是想其实,千喜也可以的。”
闻言,周庄一愣,随即明白了千喜的意思,不由得有些愕然。
千喜乃是仪凤街的妓女所生,仪凤街的姑娘们对千喜极好,时不时的还叫过去说说话,周庄以前并不怎么在意,现在看来,耳濡目染之下,千喜也“学坏了”。
周庄转过头看着千喜。此刻的千喜,眼睛盯着自己的绣花鞋,脸颊飞起两朵红云,皮肤上一颗颗因紧张而冒出了细密的鸡皮疙瘩,一路顺着脖子漫入衣襟,两只小手不安的拽着衣角。可以知道,此刻千喜的心中定是如小鹿蹦跳。
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周庄不觉得心头一暖又是一痛,随即掩盖掉,面无表情的道:“少爷是要去赚钱呢。”
“赚钱?哦!”千喜眉头漫不经心的应道,觉得面上更是烧得难受,原来自己想错了。
又走了几步,千喜忽然止住脚步,紧张的道:“少爷,你该不会是要把千喜买到宜春院吧?”
周庄脚步一顿,伸手便在千喜的额头上一弹,道:“竟瞎想些什么!少爷我要自己挣钱。”
“自己挣钱?青楼里男人也可以卖钱么?”千喜更加迷惑了。
而周庄被千喜这一句雷得有些脚步虚浮,再也不敢和千喜说话,快步行到宜春院,大声道:“有人么?妙笔斋周庄请见李大家。”
宜春院很大,院房众多,但是周庄好歹也是煅体练髓期的武者,一句话喊出,就连远处仪凤街另一头的万花楼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宜春院内吵闹的姑娘们顿时一静,有人请见拜访宜春院可是一件新鲜事,来宜春院的人莫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哪有这般堂皇正式的拜见。
安静之后,是更加吵闹的喧哗。
“周庄是谁?”一位姑娘问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兵部侍郎家的那位周公子,豪爽得很。”又一位姑娘搔首弄姿的道。
“妙笔斋不就是我们对角的那家书画店么?”
“开一家书画店便了不起么?这么早就过来,姑女乃女乃我还没吃饭呢。”
“我想到了,周庄就是千喜家的少爷!”
姑娘们不知道周庄,却没有不知道千喜的,一阵讨论之后,也算是知道周庄是何人了。
不知何时,李大家已经出现在宜春院的二楼,轻声道:“收养千喜的人么?见见也可,请!”立刻,楼下的一位龟公便小跑去门口了。
看着衣衫不整的众人,一个姑娘调笑的道:“难得有人拜访我们宜春院,大家还是庄重一点的好。”
立刻,宜春院喧哗的声音渐渐微不可闻,一个个正襟危坐,好似大家闺秀一般。不过,那稀薄轻纱遮不住的玉臂雪腿,还是露出大片大片的春光。
片刻后,周庄和千喜在龟公的带领之下,进入了宜春院的大堂。
周庄刚刚走出来,姑娘们又小声嘀咕开了。
“吆,还是个童子鸡。”
“白白女敕女敕的我喜欢啊。”
“这就是妙笔斋的老板,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个老头子呢。”
“我们家千喜又变漂亮了。”
“这便是千喜的少爷,模样也挺俊俏,以后千喜做了填房,也不算吃亏了。”
周庄料想过很多次进入青楼的场景,可是没有一次想到的是眼下的光景。上百个酥胸半露的女子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之上,巧笑嫣然的直勾勾的望着他,上下不停的打量,一股股幽香不断的传来,让周庄似昏欲睡。
周庄有些慌了,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周庄以前在书上看到这句话时,觉得此言甚妙,而且周庄也觉得自己做到了这点,在仪凤街十年时间,他愣是没有进过一家青楼。而此刻轮到他真正面临这样的场景时,周庄的心跳不断加快,面孔也微微发热,和之前的千喜一般无二。
“周公子,楼上请。”李大家的声音迟迟传来。
周庄心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感觉面对这上百姑娘,比面对荆轲还要难受,一身的修为浑然没有半点用处。赶紧快步向着楼梯走去,想想又不对,又放慢了脚步。
李大家坐在首位,画着淡淡的妆,微微泛起皱纹的眼角勾出一道浅浅的墨纹,将一双丹凤眼刻画得更加迷人,更加勾魂。只此一双眼,便胜却楼下上百妙龄女子,这位昔日的花魁,依旧风采照人。
雅间之内,除了李大家之外,还有两位年轻的姑娘,异常的漂亮,端坐在座椅之上。
其中一人一只手轻轻的拖着精巧的下巴,眉目含春的看着周庄,虽未发一言,但浓浓的挑逗意味却如猫爪一样,不断的拨动周庄的心弦。
另一位女子薄纱遮面,一双好似会说话的眼睛也盯着周庄看。但给周庄的感觉,这一位和楼下的那些姑娘很是不同。不但目光清明,衣衫整齐,就连身上的味道也是不一样。楼下的姑娘身上全是胭脂味,而这两位姑娘却好似那种空谷幽兰,香而不浪。
想必这两位便是当前宜春院的花魁红语嫣和清倌人林妙音了。
这两人即便是周庄没有进过青楼,也是闻名久耳。至于谁是语嫣谁是林妙音,看其神态便不言而喻了。
周庄在上楼之前已经将心态整理好,面对李大家和这两位姑娘时,面色如常,总算没有失了礼数,掉了身价。
李大家没有理会周庄,而是对着千喜道:“千喜,过来,坐这儿。”
千喜怯怯的看了周庄一眼,周庄淡淡一笑,道:“李大家有请,过去就是了。”千喜这才来到李大家身旁坐下。
李大家也才对着周庄道:“周公子请坐。”
“谢过李大家。”周庄走过去坐下,立刻便有一个娇俏的小丫鬟为周庄斟上一杯茶水。
李大家看着千喜道:“当年千喜出生的时候,我才刚刚获得花魁,一晃眼,便是十年过去了。”
十年的时间,让千喜从一个婴儿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少女,让迷倒众生的花魁衰老成了曲意奉承的老鸨。十年的时间,也让当年懵懂无知的周庄,变成了今日身负复国重任的大周遗孤。
周庄道:“可是在李大家身上,却看不到这十年时间的流逝呢。”
李大家微微一笑,道:“原来你也生得一张甜言巧舌的嘴,说吧,今日来我宜春院,所谓何事?”
“为了一桩生意。”
“哦?”李大家有些哑然的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我们宜春院和妙笔斋有什么生意可做,周公子何以教我?”
周庄押了一口茶,对着那位纱巾遮面的姑娘道:“久闻姑娘有一手琵琶的绝艺,风靡整个咸阳,甚至有人不远千里前来咸阳城,就是为了聆听姑娘一曲。小可不才,书法画工倒也还过得去,也想如妙音姑娘一般,在这宜春院显一显我的手艺,卖一卖我的字画。”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愣,随后那位纱巾遮面的姑娘有些冰冷的道:“周公子可是认错人了,奴家‘卖身不卖艺’,而且,我也不会弹琵琶。”
千喜在一旁提醒道:“那是花魁语嫣姐姐。”
周庄一愣,再看了看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和清冷秀美的面纱女子,有一些恍惚,原来清冷的是花魁,美艳的才是清倌人啊。周庄自问眼力还不错,没想到在这宜春院便碰了一次壁,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李大家面带微笑的道:“原来周公子是想在我宜春院讨个‘清倌人’的活。”
此言一出,清倌人妙音姑娘不由得笑出了声。
“咳、咳,”周庄更加尴尬的道:“是相互合作!”
“既然是合作,”李大家道:“周公子觉得此事能给我宜春院带来什么好处?”
“六四,”周庄道:“卖得的钱,你六我四!”
“咯咯,”李大家轻笑一声,转头又对语嫣姑娘道:“语嫣,昨晚那位杨大人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银子?”
冷艳姑娘道:“四千八百两!”
“听!”李大家又看着周庄,道:“我根本不差你这点银子呢,又为什么要与你合作?”
听到这里,周庄已经知道宜春院基本没戏了,便道:“如此的话,周某便告辞了,打扰之处,还请见谅。”说完,周庄便起身向着门口走去,而千喜看了看李大家,也站起来紧跟着周庄的脚步。
周庄原本也没有把握宜春院就会与他合作,但仪凤街有着数十家青楼,也不是每一家都如宜春院一般,有着两位花魁坐镇的,只是因为宜春院乃是最豪华的青楼,周庄才第一个来到宜春院。
实在不行的话,换一家就行了。周庄就不信,整个仪凤街就没有一家愿意与他合作的。
“慢着!”李大家忽然发话,周庄的脚步也为之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李大家。
“八二”李大家道。
周庄笑容一展,虽然八二有点苛刻,但是现在他急需银钱,八二也能接受,便道:“行!”
可是李大家接着道:“你八我二!但你要记住,这次我帮你,只是看在千喜的面子上。而且,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至于你能不能卖出你的字画,就要看你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