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县长和关长青两个人吃罢饭,共同研究这篇稿子。祁县长对里面部分内容提出自己的想法,关长青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和钢笔迅速的记录着。现在像这样随身带着记录工具,随时准备学习的年轻人是越来越少了,祁县长满意的点点头。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是关长青的一个小习惯。他这个人也怪,对诗人既不崇拜诗仙李白,又不赞赏诗圣杜甫,唯独对诗鬼李贺情有独钟、推崇备至。曾自刻一图章,上面用小篆清楚的镌刻道,长吉门下一走狗。只不过李贺字长吉,谐音会引起人们不太好的联想,所以在闲时把玩一番,很少示于人。
校园中交通管制比较严格,所以长青没有机会骑驴在校园里寻找灵感,只好随身带着笔记本和钢笔,每日一有空闲,就在校园内的操场和树林内溜达,随有佳句便记录下来。但这个好习惯也招致无数热恋中的男女侧目。本来二人躲在清静的小树林里卿卿我我柔情蜜意,说不定**迸发提前感受到性的甜蜜。结果身边却多了这么个东西,在林中庞若无人窜来窜去,实在可羞可恼可恨。
但是破坏无数好事的关长青,却不自省没有这方面的觉悟,日积月累被学校众多奔向爱情或正打算奔向爱情的人们,评为恋人心目中最不受欢迎的十大人物之一,并且长居榜首不下,这个记录至今无人问津。可怜的长青不曾欺骗任何一个女孩子的感情,却落得如此名声实在有些冤枉。
不过古话说得好,失之桑榆,收之东篱。他的苦吟累颂最终转化为一篇篇文章,发表在省内各大报刊,如同不受欢迎的排行榜情形一样,人气指数飙升风头无限,他以这两名头蜚声校园内。
到了工作岗位,虽然时间被自己深深痛恨的王主任压榨的比较紧,但是依旧没有将习惯搁下来,还是随身带着笔记本和钢笔。没想到今天自己的习惯派上了大用场,给祁县长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印象。
意见记录完毕,抬起头看着对方,用目光探寻着对方是否还有事情。
祁县长看着他微微一笑,“好了小关就这样!你下午改一改,到下班之前亲手交给我。”
长青注意到祁县长,将亲手二字咬很重,似乎里面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意味。还没等琢磨出味儿来,祁县长哈哈一笑,招呼他一起离开食堂。
祁县长走在前面,长青走在后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刚好差半步,祁县长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没有说什么。长青在上学时看过一本关于人际交往的礼仪方面的书。里面提到人与人之间最舒服的距离是三十厘米,换成比较容易接受的计量单位,就是半步左右。所以他很刻意的在与人交往中,按照里面说的去做,渐渐养成习惯。
这个年轻人很懂礼,祁县长心中暗暗说道。其实在官场中,下级与上级行走时也有讲究。既不能跟的太近,这样有可能招致对方的反感;也不能太远,这样有可能让对方感觉自己故意疏远他。最好是半步的距离,有事情快走一步跟得上,退走一步离得远,这样做不露痕迹又可前可退,实在是官场跟随首选必备基本功之一。
长青和祁县长走进楼道里,无人的走廊回响着二人的足音,令人奇怪的是没有错乱的杂音,只有契合整齐的步伐声,就像一个人走出来的。祁县长心中微微一动,看了关长青一眼,起身说道,“有时候无原则的退让,就是软弱可欺的表现。”
长青闻言一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祁县长没有看他,自顾自上楼而去。长青慢慢心里咀嚼着这句话,体会着其中的深意,对于祁县长的离去浑然不觉。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走廊里只剩自己一个人。
掏出钥匙,打开宿舍门,走了进去,将自己扔到床铺上。溅起的灰尘,在直射的阳光中散发着点点金光,似乎是带着生命的小精灵,在空气里欢快的舞蹈着。眼睛直直的看着它们,可是又无心看它们的表演,脑袋里一直回放着祁县长的那句话。
慢慢在嘴里发出声来,开始声音很小慢慢越来越大,最后简直就是从嘴里吼出来。一种说不出来的玄妙感觉,在身体中四处蔓延,祁县长的那句话就好想为他推开了一扇门。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世界,在脑海中慢慢呈现,但是自己的目光看的还不是太远,里面还有更奇妙的景色,是自己还无法领略得到。
本来张开的双手渐渐合拢,而且很用力攥得很紧,他都能感觉到指甲嵌入到手心的痛楚。可是对于现在处于激动心情的他,这一点痛楚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笑了,笑得很得意,笑得很阴冷,一种从未有过的从容,出现在他年轻的脸庞上。
今天中午关长青睡着了,睡的很香,并不像以前辗转反侧很久才能入眠,而且睡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惊慌失措好久才能又躺在床上疲惫的入睡。但是有又过不了多久,同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就这样无数次的梦惊贯穿到他这段时间的黑夜里,疲惫不堪成了唯一的结果。
在睡梦中长青头一次没有紧锁眉头,露出了笑脸。
下午两点半,人们拖着不情愿的脚步,涌进县**大楼,长青在这股人流的裹挟下,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走进门就听见有人用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心猛地一跳,但是瞬间回归正常,脸色很从容的想自己的办工桌走去。在他对面正在整理自己桌子的刘金生似乎感觉到长青与往日的不同。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没有说话,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但是手上的动作比刚才慢了几分。
王志强很诧异的发现,在自己重重的哼声中,一直处于劣势的关长青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失措的表情,而是脸色平静的向自己座位走去,甚至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他的心中忽然有种用力打出一拳,但是对方轻轻一闪巧妙的躲过攻击,拳打落空般的难受。这小子今天怎么了?往日的满足没有得到充分的滋养,反而空虚却像疯长的野草蔓延开来,将整个心脏填的满满的,空空的,虚虚的,让他有种几近抓狂的感觉。
关长青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那叠发言稿,认真的看起来,看是按照祁县长的思路修改。
王志强站起身来拿着水杯,踱着四方步向暖瓶的位置走过来,打算先倒杯水,然后喝完茶润润嗓子,然后运运气,再向关长青这小子发动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开玩笑骂人也是力气活,很累人滴。
拿起一个壶没水,再拿起另一个壶还没有水,重重的将手里的暖瓶放到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办公室里每一个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这件事情会有人做,关长青肯定会立刻站起来拿着暖瓶走出去。
可是等了半天,王志强看见关长青仍然在认真的修改稿子,没有意一点动弹地方的意思。别人也感觉到不对劲,将目光投向以暖瓶为导火索的,正在酝酿冲突的三角地带。
鼻子里又发出重重的哼声,可是对方依旧不理不睬。王志强的心里有些恼火,这可是你在自找不愉快,慢慢的向关长青走去,脚步踩的很重,皮鞋和水泥地发出的声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中,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开始凝结,让每个人有种喘不过起来的感觉。
“小关壶里没水了,你怎么不去打水啊!年纪轻轻就学的这么懒。”王志强终于出声了,打破了室内的凝固的沉默,每个人心中出了一口长气。
“王主任我手里有事顾不上,祁县长安排我抓紧时间修改稿子,下班前就给他,我怕赶不上趟。”关长青转过身来,眼睛直视着他,用从容的目光看着王志强。
“笑话,难道你写稿子就抽不出一点空来打水吗?我看你这是拈轻怕重的思想在作怪,年轻人怎么能以工作为借口逃避自己应该干的事情呢!”王志强的眼神里露出威胁的光芒,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看见关长青的目光心中有点惴惴不安。
“呵呵,王主任我分配到县**是工作,但是有哪条规定说一定让我关长青打水呢?更何况我手里工作很忙,如果你有本事将我分成两半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关长青用轻松的语气调侃着,但是眼神里露出坚定的光芒,毫无畏惧的与王志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
“你,你怎么这么说话。”王志强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应答这件事情,“你,你这叫目无领导。”
关长青淡淡笑了笑,“如果不打水这叫目无领导的话,那我愿意承受一切纪律处分。但是你王主任明知道祁县长急着要这份稿子,还故意作梗,难道你就不怕误了祁县长的大事。我本来很有思路,被你这么一搅和,灵感全没了,这份责任你王主任,自问是否能承担得起吗?”
王志强的脸涨得通红,他说不出话来,他真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关长青说的句句在理,处处抬出祁县长来压自己。如果再要说下去,自己肯定会言多必失,而且现在已经掉到关长青精心为他设计的语言陷阱里,不尊重领导的帽子给他扣了个实实在在。
办公室里的人惊奇地看着关长青,似乎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句话已经不足以能够表现他们内心的感受,看来一个人的转变三天还是太长了,有时候一个中午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