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说:“王妃月复中,可知是男孩女孩了?”
我摇头,并未请太医诊断过,倒不计较是个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我浅笑道:“大人觉得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我先前问过安姑姑,我夭折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安姑姑告诉我,是个男孩儿。当时我便想,若我是女帝,这孩子将来必是帝王。
若他为帝,这孩子便也是他头一个孩子,将来也会是帝王之命吧,罢了,帝王之命何其悲惨。
“男孩儿好些罢,若是男孩儿,你便可册为正妃了。”
正妃。
我何尝在乎过名分,我嫁给西烽,不过是为了自个。
也为了泱泱大国。
“再喝一杯吧。”他一边说一边为我浇茶,谦逊有礼。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润的模样,一向以为他要么冷若冰霜,要么喜怒表于面,到不知他对旁人,都这样谦逊。
正喝茶,一旁有小厮进屋来换屋内的盆栽,换成了红梅,想着春暖花开,应是看不到了呢,不想却还有人养的这样好。
品茶赏美,倒是惬意。
“早梅发高树,回映楚天碧。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欲为万里赠,杳杳山水隔。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
一时想起这首诗,便吟了出来。我若记得几句诗,但凡记得全的,都是爹爹偷偷教的,幼年里背了几首,至今记得,只是当时情景,却模糊了。
楚地的天,如今又是几分模样。
“这首诗听着,倒像你是楚国来的。”他轻笑,望着那红梅,幽幽道:“我素日里最爱的,便是白梅。只可惜,红梅傲人。”
“我也极爱白梅,凌寒独自开,唯有暗香来。正是高尚的品德呢。”我举起面前茶盏,双手奉起,“正是巧呢,你我二人都爱白玫,以茶代酒,敬大人。”
“不错,唯有暗香来。”他一笑,饮茶。
这一言一语,仿佛我二人是多年挚友,脾性相合。大概他也有这样的感觉,我何尝不曾想过,若我二人不曾有那样的身份地位,如今会是何种模样。
后来又多多少少聊了些,便散了,他亲自将我送回府上.
我怀孕正入第六个月,胎动异常,也不知是这孩子太多活泼好动不是,如此一看倒像是个男孩儿。我近来也爱吃酸食,所谓酸儿辣女,想来也不会错了。
小皇帝与嫣儿大婚后,便有几日未曾早朝,朝中诸事均是西琅胤代为处理,频频引的大臣不满。
朝中不满之声早有,如今更是来势汹汹,民间更有歌谣讽刺西景现状,颇为难听。我心境平和,自然只知道在府上闲情逸致,朝中无大事,自然无我出头之地。
况且如今我身怀有孕,不适宜有大动作。
浣儿便也说,这两年我性子温和了许多,不似从前,心高气傲。其实不然,哪里是温和了,只是更加懂得隐忍罢了,一朝冲动,便祸及周遭。
从前,便是心高气傲性子急,才会落得那般田地。
过了几日,宫里便传话出来,说是太妃这几日常常念着我,若我身子舒服,便进宫去见一见,说说话也好。我未嫁之前曾在太妃宫中小住,倒也亲近。
我便遂了旨意,叫浣儿陪着我进宫去。
去了才知,太妃竟请了嫣儿同来闲聊,我心中暗想,必是有意安排的。
匆匆行了礼,三人便环坐着闲聊起来。嫣儿显得甚是拘谨,想来这两年受了许多苦,也学会了谨小慎微,说话也得体了许多,只是少有几句话,也显得不恰。
聊了一会儿,太妃便称身子不适,衣服穿得有些单薄,便回内殿更衣,更是带走了贴身的侍婢,只将我和嫣儿留在殿中。
待她们走远些,我才轻轻握住嫣儿的手,温柔一笑:“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她便一时情动,小声局促的喊姑姑二字,扑入我怀中小泣不止。
从楚嫣口中,也略微得知南桀之事。
原本,自我这个承袭女帝惨遭不测后,朝中上下蠢蠢欲动,更有扶持我的,大动干戈,与赫连家不合。
可原先,赫连墨便是储君人选,既女帝被奸人所害,南桀更不可一日无主。未免楚家直系得知消息,火速赶回帝都,那时,便无赫连家立足之地了。
于是,赶在楚家直系从封地归来之前,赫连家花了大工夫,更有吴安王相扶持,为保举国大安,硬是让赫连墨早早登基为帝。
更是将楚齐同姜家视为一党,削了楚家爵位,更将姜家满门抄斩。凄凄惨惨,竟连怀有身孕的妇孺也不放过,当真是残忍至极。
赫连墨登基后,勤于政事,为国为民,楚家直系自然无话可说,朝中上下亦是如此。既是可惜了女帝的贤能,而如今既有赫连墨,便也安心。
可若是他们得知赫连墨谋朝篡位,怕是不耻。他自要小心保守秘密,亏待不得任意一方,他如此帝王,做得必是窝囊。既要笼络朝中重臣,又要防止有人二心。
和月为他诞下一女,取名惜梅,倍受宠爱。他先后纳了几位妃子,最后才娶了薛彩衣,封了
最高的位分,迟迟未曾立为帝后,也未有子嗣。苦了和月,既非为了情爱,却嫁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终此一生。
念及这二位女子,又一时感慨当日情景。
而楚齐早早便被削了爵位幽禁起来,如今的楚家,空有名号,却再上不得朝堂,只顶着先王室贵胄的名号罢了。不然,也万万不能叫嫣儿,嫁来西景之地。
嫣儿向我感慨,也说了许多,也念着自己命数不好,生在楚家,由不得自己。
我便握紧她的手,缓缓道:“嫣儿,你大可不必担心,今后姑姑会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