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还有些胆怯躲闪的包惜弱,眼睛顿时一亮,完颜洪烈则正相反,眼睛里越发暗淡。
“王爷稍等,我去与铁心说一声。”语毕转身便走,完颜洪烈动了一下,对着包惜弱伸出手,但终究是没叫住她。包惜弱进去没多久便出来了,面上喜色更甚,“王爷,咱们走。”
完颜洪烈在原地站了片刻,神色越发复杂,但最终点了头:“走……”
一路上完颜洪烈走得慢,包惜弱走得快,包惜弱发觉身边没人的时候,也是脸上一红,缓下了脚步等着完颜洪烈。但没多久,完颜洪烈的脚步却愈发的慢,包惜弱的脚步又不自觉的更快,于是方才那一幕便重演了。
最后包惜弱一咬牙,干脆不再停留,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朝前走了。
无论完颜洪烈如何不舍,如何拖延,这路终归是走到了头。香案已在院子里摆好,传旨的宦官展开圣旨站在香案之后,三叩九拜,恭接圣旨。
“爹。”宣旨的太监已经走了,完颜康见完颜洪烈有些恍惚,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无碍的。”完颜洪烈摇头,“康儿,若是你以后也有了心上人……算了。”
“?”
“康儿比为父有胆魄,有智谋。”完颜洪烈摇了摇头,“自然不会如我一般,过几日便要去南边了,户部还有些事没打理好。我先去衙门,明日……大概也来不及赶回来了,到时候你送送你娘。”
“是。”
完颜洪烈拍了拍儿子的肩头,又朝着包惜弱的小院看了一眼——接了旨包惜弱就径自走了——叹了一声离府而去。
完颜洪烈出了门,前几天忙的自己如陀螺一般的完颜康,现在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干脆回到自己的小院练武去。谁知道他刚进了院门,就听见里边正在吵闹着什么,原来是两个仆人正揪着桃儿朝外拖——他的两个侍卫怀恩和乞奴,怀恩现在正帮着看守六怪,乞奴则被完颜康叮嘱监视着包惜弱的小院,所以院子洒扫的工作就交给了内院的普通仆人。
“这是干什么!?”完颜康一皱眉,就算男#宠的地位不高,但也没有这么正大光明的这么欺负他这世子的人的道理。真的是仆大欺主了!
“世子,此人身带剧毒,定是图谋不轨!”高个仆人将一个青瓷药瓶交与了完颜康。
完颜康走进房中,将药瓶中的东西倒在了桌上——砒霜。这东西,后世电影小说中虽然烂大街了,但这东西在如今这年月,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最容易弄到的毒物。
“世子,桃儿并非要谋害世子,这东西是我自己吃的啊!”
“胡说!你这样的东西,要死早便死了,怎会原本在子里伺候人的时候不想着寻死,到了王府来反而想着死了?”矮个的仆人听桃儿如此说,按住他手臂的手力道顿时家中,直疼得桃儿痛哼一声,脸色惨白。
“你吃这东西干什么?”完颜康把青瓷瓶朝桌上一放问。
“喝砒霜,能让桃儿看着年岁小些。”桃儿一脸苦笑,垂着头。
“呸!毒药难不成还能让人返老还童了?!”
仆人自然是不信,完颜康却是信的,因为砒霜,也即是三氧化二砷的慢性中毒,会影响到人的发育,以及生殖:“他说的是真的,放了他,你们下去。”
“世子……”两个仆人还要再劝。
“下去!”
“是。”用观看狐狸精的眼神瞪了一眼桃儿,两个仆人下去了。
“进府来后,这东西你还喝过吗?”桃儿揉着胳膊站直了腰,完颜康一边示意他坐在对面,一边问。
“喝过两次。”
“我不是说过放你走吗,为何还要喝?”
“……”桃儿看了完颜康一眼,低头不说话。
“你以为我骗你?”
“不,自然不是!”
“那又是为何?”
“桃儿不想离开这……这里有吃有穿,而且……不受欺负。”
“桃儿,你还记得自己的原名吗?记得你的家在哪吗?”
“记着叫张辅履。不过,我五岁的时候就被人伢子卖进了里。小时候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那你就恢复原本的姓名,回来我让管家那给你记个名,便算是王府内的帮工,暂时让你挂着书童的名。”
“世子,您当初买我的银子,够买十个书童了。”
“谁让我是世子呢,寻常书童自然是不要的。”完颜康一笑,站了起来,“好好收拾收拾把,那些伤身的东西也都处理了。特别是这些有毒的,小心些,别害了他人。”
张辅履直到看着完颜康进了他自己的房门,方才做回房中——他果真是碰上好人了……
张辅履是个早慧之人,所以方才他也算是对完颜康说了谎,他并非记不得家里,实际上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爹姓张,也算是当地有些名望的文人,但却有一个毛病——怕老婆。三十好几还没有后代,家中正妻却不准他纳妾,于是张秀才就在外边偷偷包养了一户妾侍。
第二年就有了张辅履。大妇知道了,就在张辅履还没满月的时候,便带着一众家丁仆妇打上了门来,把张辅履还在坐月子的亲娘扔进井里淹死,把张辅履抱回了家,当做自己的儿子。张辅履他爹也不敢声张。
原本,张辅履可能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亲娘是怎么死的,而是把杀母的大妇认作母亲了。可没想到张辅履四岁的时候,大妇竟然有了。而且十月怀胎,一朝得男!这下大妇怎甘心继续养着别人的儿子。
找了人伢子上门,就把张辅履给卖了。当初什么都不知道的张辅履,哭闹嘶喊之下,那人伢子把这段往事告诉了他。只说他“福薄,倒霉就认命”。后来辗转被卖到那种地方,八岁就开始接客,他不想认命,也只能认命了。
他们男孩的价钱,本来就不如女子,更不如那些花魁。且还要自己置办衣服首饰,甚至住房、吃饭,都要给老鸨交饭钱、房钱,用皮肉赚的那点钱,根本就不够花的,甚至很多时候还要反欠钱,跟别说自己赎身了。相比起在那地方的其他男孩来说,张辅履还算是命好的。
他身材本就娇小,皮肤也好,发育得也晚,老鸨也就没朝死里折腾他。其他有那发育早的孩子,十三四岁就被老鸨逼着接客,且什么脏的臭的,都要让他们接,硬生生的折磨死。等到老鸨也看着张辅履不顺眼,要开始让他多接客的时候,他就到王府来了。
那天三个人,完颜康都问了,问他们愿意不愿意留下。那两人都大着胆子说不留,张辅履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情,他们怕这位赵王世子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张辅履也怕,但在哪不是死?虽然早就不干净了,但让这一个人折腾,总好过让一群人折腾。
没想到,他这却是选对了……
完颜康回房,进了内室就看见欧阳克靠在床上,正看着书。见他进来,头也不抬。
“欧阳公子,这两日住得可好?”
“尚好。”欧阳克合了书,“有堂堂赵王世子侍奉枕席,在下怎能不好?”
完颜康挑眉,欧阳克这个人说他死性不改都是轻的,应该说是死了都不改。忽然感觉累得厉害,完颜康也不再理他,而是坐倒床边,开始月兑鞋子,月兑外衣。
“世子殿下?”欧阳克莫名其妙,同时忍不住拽了下自己的衣襟——那天晚上的事情,多少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影子的。
“累了,睡觉。”原本还想着回来练武的,但真的是累了,如同不眠不休打了几日夜的仗一般。甚至现在他都懒得再寻其他地方了,干脆利索的月兑得只剩里衣,完颜康爬进床里边便闭上了眼睛。
“世子……你不怕……我吗?”欧阳克的手放在了完颜康的胸口,故意说得满含深意。
完颜康睁眼,似笑非笑的挑了欧阳克一眼:“有那个牙口,你便来。”
“你!嘶!”欧阳克真的想“来”一下完颜康,但是一不留神,舌头的动静有点大,疼得他顿时呲牙咧嘴。暂时让他得意,不过他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无论欧阳克肚子里如何月复诽,完颜康早已经睡着了。却见他睡觉的时候也依然是眉头紧皱,也不知梦中想的是什么……
完颜康这一觉睡得深沉,竟然从在这天躺下开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晨。不过醒来时,完颜康却发现自己的上衣和被子全都不翼而飞,却而代之的是同样一丝#不挂的白驼山少主欧阳克——要不然他模糊间梦到鬼压床呢。
毫不犹豫的把人扔下床,欧阳克“哎哟!”一声惊醒的同时,完颜康正好披上了外袍从他身上跨过。
无视某人的埋怨和调#情,完颜康洗漱完毕,径自出门去了。
两辆马车,十一个人,完颜康将杨家三口、江南六怪,外加郭靖直送出了中都。六怪依旧骂骂咧咧不止,郭靖一直低着头赶马车,看表情像是想着心事。杨家三口那辆车赶车的是穆念慈,昨天看起来还没事的杨铁心,昨天夜里又病倒了。
完颜康也猜过,是不是完颜洪烈做了什么手脚,但他们三个吃的东西,都是包惜弱自己经手的,不可能要病就病一个,而乞奴也没发现有谁进他们的院子。完颜康猜测,这八成是病情反复了——原本之前还是要死的人呢,就算那时候得病的就是心病,现在他有了最好的心药,但也不可能短时间内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完颜康曾提议在中都找个房子,让杨铁心养好了病才走,但杨铁心却是执拗性子,死活不留,完颜康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送你们到此处,我也要回去了。”
“完颜公子,多谢!”一直低头的郭靖抬起了头,对着完颜康一抱拳。六怪一阵责怪,让郭靖别对这“小金狗”客气。
“康儿……”包吸入撩开了车帘子,完颜康见她手里拿着把小匕首。
“杨夫人,保重!”完颜康算是怕了这位母亲,一拱手,拍马回城去了。待走得远了,他方才拉住马缰,回身看去,那两辆马车也已经动了起来,他们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只愿他们好好团圆下去……
轻磕马月复,完颜康回城去了。在他想来,如今私事已毕,他与什么江湖已不再有何关系,却未曾想到,这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