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敢得罪兴霸兄,因为我敌不过你。”
姜游的这句话使甘宁先是楞了一楞,随即便豪爽的大笑道:“姜先生真的很会说笑!依先生适才所言,岂不是因为惧怕我甘宁才欲与我结交而免去祸事?”
姜游淡淡笑道:“可以是这么认为吧。不过说真的,在这长江水道之上,我姜游的夷州商船除去曹、刘、孙三家的水师船队,敢说水贼什么的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唯独只有你兴霸兄例外,所以我怕。不过我的惧怕,是惧怕兴霸兄真如某些人所传闻的那样,只是一介只为私欲便肆意抢掠的恶贼。而那样的话,我与兴霸兄终会落下一个两败俱伤之局,最后便宜了你我身后的黄雀。”
甘宁又楞了一下,带着几分迟疑之意向姜游问道:“两败俱伤之局?先生,到不是甘某自夸,甘某若真的有意去劫掠于你,以先生麾下的商贾船旅……”
姜游笑道:“兴霸兄并非自夸,姜游自然是心中知晓,只是也请兴霸兄也不要太过看轻我麾下的船队。姜游不才,敢在兴霸兄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我自己的倚仗。这么说吧,如果兴霸兄什么时候有机会,不妨去襄阳城外十里的渔港,看一看我夷州船队中的船只,或许兴霸兄就会知道我所言非虚。当然了,船是要人来驾驭的,而我长江水道上的船队水夫,多出自吴郡陆氏。另外嘛……”
说着姜游又笑了笑,走到厅门前向厅外候命的某个侍从比了个手势,那侍从便取下了背在身上的大背匣交给姜游。姜游回到甘宁的面前,打开背匣请甘宁过目。甘宁望向背匣,见里面是一架造型怪异的弩弓。
为什么说怪异?一般的弩弓上面都是放置箭支的箭槽,但这架弩弓却并非如此。原本应该是箭槽的部份,却是一个完整的木匣,木匣左上方有口;下方没有扳机,到是有一根从左至右横贯弩身的拉杆;此外弩身后方还有一个弩托。
甘宁看着这架弩弓,份外的模不着头脑。姜游则笑笑道:“兴霸兄,在这大江之上,当以何种兵器为先?”
甘宁是水战方面的行家里手,想也不想的就回应道:“当然是以弓箭为先。”
姜游再笑:“那兴霸兄可否容在下为兴霸兄试演此弩?”
甘宁这会儿不是正模不着头脑吗?听姜游这么自然是点头应允。再看姜游取出了这架弩弓,甘宁才发觉弩弓的下方还有一个纵向的握把。姜游并没有马上执弩,而是先将背匣中的一个长两尺、宽一尺半、厚一寸的木盒扣到了弩弓左上方的口之中,又在弩弓上的某处拔了一下,甘宁便听到了一声轻响。
这时姜游走到了厅院的射箭靶场,左手执紧了弩弓前端下方的握把,弩托则顶在了左前胸上,右手则把住了拉杆把。深吸了口气之后,姜游向甘宁微笑道:“兴霸兄,看好了。”
言罢音落,姜游的右手便开始前后前后的拉动拉杆。而随着拉杆每一次的被拉动,弩弓中都会有一支尺许长的箭支疾射而出。姜游大概是在一分钟里拉动了二十次拉杆,这架弩弓也就在这一分钟的时间里疾射出了二十支箭,而且每支箭的力道都十分强劲,箭镞深深的没入了三十步之外的箭靶之中。
甘宁见状大惊。要知道甘宁其实也是三国时期中的弓箭好手,而作为一个弓箭好手,自然是熟知弓弩的特。一分钟之内连射出二十支箭,而且箭箭都力道十足,甘宁自问用三连射的方法能够做得到,但是对体力的消耗会比较大,也支持不了太久。而眼前的姜游怎么看怎么不像是那种会武艺、有力气的人,却能够这么轻松的就完成强力速射……
还没等甘宁反应过来,姜游却神态悠闲的退下了扣在弩弓上的长条木盒,然后一回手又自背匣中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长条木盒扣到弩弓上,然后便再次的开始了强力连射。
前前后后三分钟不到,姜游用这架弩弓射出了四十支强力箭支。笑了笑再放下弩弓,回望向甘宁时,甘宁的惊呀已经堆满了整张脸。
姜游心中暗笑,脸上却神态悠闲的向甘宁道:“兴霸兄,我是个不会什么武艺的人,但凭此弩弓可以轻松无比的连射出强力箭支。而我麾下的船队一般都是十船一队,每船七十人,除去驾驭船只所必须的二十人之外,另外的五十人几乎人手一架这种弩弓,十船就是五百人。五百这样的连弩手,转瞬之间能射出多少箭支,兴霸兄不妨算上一算。”
甘宁心中默算了一下,一时间哑然道:“万、万箭?”
姜游笑道:“万箭可能是言之太过,但转瞬之间几千支还是射得出去的。兴霸兄,若是你我之间真的起了相争之事,我知道单凭箭支绝对挡不住你,不过等你的快船冲到我的船下的时候,我敢说兴霸兄麾下的弟兄已经死伤过半,却不知兴霸兄如何以为?”
多少次惨痛的教训告诉姜游,办事不能一味的服软,该硬气的时候一定要硬气,否则别人就算不会骑到你的头上来,也会在心里看不起你,而在对待甘宁的问题上那更是应该如此……当然了,你得有能够硬气的资本才行,否则那就是在装13。
却见这时的甘宁盯死了姜游手中的弩弓,半晌过去之后才点点头沉声道:“一如先生所言,若我率麾下弟兄强攻你的船队,或可得手,但必会元气大伤……其实先生可能尚不知晓,早在半年之前,甘某就曾经专门去襄阳看过你的船队。不过先生不要误会,宁已无意于劫掠,所以并非是去刺探。会去看你的船队,是因为甘某长年在江上讨生活,爱船、惜船而已。再以实情而论,先生你的船只高稳坚固,寻常的走舸、艨艟都很难攀舷而上,唯有大型的楼船、战舰方可强登。若是再辅以此等利器……先生,你不愿与甘某为敌,孰不知甘某亦不愿与先生为敌乎?”
甘宁是当时水战方面的行家,此刻从他的眼光来看姜游说的绝不是空话。当时的大江水战以弓弩为先,而姜游的船队船只说是说商船,但在建造之初就有考虑到可能会碰上的一些麻烦事,所以实际上都是商战两用船,此外这些船只都是可以进行中距离航海的海船,坚固程度也都非常的高,不是当时长江一带的江船的坚固度所能比拟的。
另外除去给甘宁演示的单人箭匣式连弩之外,船上还都配备有加大版的强化型。加大版强化型所射出来的箭要更为强力,别的也不用说,只需想想其箭身都是一寸粗细的,射程也在两百步左右,就可知其威力该有多大。
这样的船队,如果是在长江里和一般的舰队干上仗,对方的船只怕会连身都近不了,船中人丁便已被尽数射杀。除非是配备精良的大型斗舰,亦或是船速极快的撞角艨艟,再不就得是较大规模的船队群起而攻,否则根本就对付不了姜游的船队。而在必要的时候,姜游船队的每艘船中都还有一个半密封状态的禁舱,里面则是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不许该船船长使用的“禁忌”之物……类似于抗战时期八路军自制的那种土制手榴弹。真逼急了扔那么一捆过去,诂计对方的木制船只就可以去长江水底睡大觉了。
简单点来说就是一句话,那时造船可是很贵的,靠打劫为业的江上水贼哪里有实力去造姜游的这种大型船只?就算是锦帆贼甘宁,目前所拥有的几艘船还只是当时人们观念里的中型快船而已。再说了,哪个江上水贼真的敢造大型船出来再用来打劫的话,诂计你才刚开出来,官方的舰队就拦上来了,最后只能是便宜了官方舰队。
综合起以上的这些因素,甘宁说他不愿与姜游为敌,的确是句真心话。
却说姜游听过甘宁的话后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兵法上说‘军争为利,无利而不往’,我们就先抛开彼此的仰慕之心,只言一个利字。而在这利字之上,既然你我都占不到对方的便宜,最后只会便宜了蝉后黄雀,我们又何苦来哉呢?与其如此,到不如你我和睦相交、各取其利,至少至少,你我之间都能够相安无事,如此岂不乐哉?”
甘宁想了许久之后忽然笑道:“个只以利计。虽然听着刺耳,可是却让人觉得比那些花言巧语要实在得多了,也让甘某深感先生的确是在以诚待我,确有欲与宁相交之心!好,就为这个利字,宁当敬先生一碗!”
有从人送上酒水,清脆的碰碗之声过后,姜游与甘宁又各是一大碗啤酒下肚。喝完酒一抹嘴,甘宁又望了姜游许久才微皱起双眉问道:“陆仆射,其实宁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能不吝赐教。”
姜游笑道:“兴霸兄直说便是。”
甘宁这时的神情中带出了几分疑惑与不解:“宁旧日多有听闻先生之传闻。想先生旧在许都,本有望身登仕途、着服于朝,再假以时日,先生积功而进,或不能位列九卿,但以先生之才为一郡守、刺史却终不是难事。先生既有此留名于竹帛之机,却为何要舍却前程,来荆襄之地为一甘为一布衣商贾?”
姜游有史料在手,早就料到甘宁必会有此一问,所以早就有了准备,当下只是笑了笑再不紧不慢的道:“兴霸兄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兴霸兄既然问起,姜游就直句……天高海阔,我自有青云之道;鹏飞万里,燕雀又岂知鸿鹄之志?”
甘宁心中一惊,试探着问道:“先生此言何意?”
姜游笑而不语,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当下话题一转,向甘宁反问道:“若在下所料不差,兴霸兄于数年前止不劫掠,安心的居于此养,就是想择时投主,仕进为官,好谋取日后的正道前程吧?”
甘宁稍稍皱眉,但还是点了点头:“为贼者,终非长远之道。”
姜游道:“却不知兴霸兄如今意属何家?”
甘宁道:“身在荆楚之地,多有听闻刘荆州之名,意颇属矣。”
姜游早就知道甘宁是这种想法,所以就笑着使起了坏:“刘景升?兴霸兄且恕在下直言,这刘景升绝非可侍之人!”
姜游的话使甘宁楞上了一楞,片刻之后回过神来便马上问道:“此事何以见得?”
姜游摆摆手打断了甘宁的话:“我在襄阳呆了许久,与刘景升也算是有些往来,看得出刘景升为人善善恶恶,盖善善而不能用,盖恶恶而不能去。兴霸兄若相投虽可得幕宾之礼,但也仅此而已,终不会为刘景升所用,最后不过是闲散在席,混个衣食温饱而已。若只是想清宁度日,投在刘表的帐下到也无妨,但如果是想才能得施、建功立业,那在刘表帐下却肯定不会有这种出头之日。”
“嘶……”甘宁闻言眯起了双眼。
姜游接着扔炸弹,而这会儿也该把徐庶搬出来了:“我在荆襄有两位好友,一位姓徐名庶,表字元直,本名单福;另一位姓石名韬,表字广元。此二人毕在水镜先生门下求学,不日便将艺成出师。当日他二人亦向我提及有投仕刘景升之心,我在几经思量之后,却并未如此劝阻他二人欲投仕于刘景升之事。”
甘宁大奇道:“竟是他二人?他二人与甘某到颇有些交情。只是按先生言下之意,这刘景升既然非能用人之人,你又为何不出言劝阻元直、广元?”
姜游笑道:“因为元直与广元还年轻。虽说他二人于少年时曾游走江湖见过不少世面,但真论起来却仍属涉世未深,在许多事上他还并不懂得如何去取舍。我不反对他们去投奔刘景升,也是想让他先经历一番人情世故,顺便磨去几分他深藏在心底的锐气。只有这样,他二人日后才能真正的成材。”
甘宁稍觉恍然的轻轻点头:“原来如此。那在先生看来,元直投得,宁又为何投不得?”
姜游道:“因为兴霸兄与他二人有着根本上的不同之处。想他二都只是孤身之人,似如此投在刘景升麾虽不能得重用,但无论是去是留都会无人过问。纵然事有不济,他二人都可以无所顾忌、了无牵挂,最多也不过就是饿他自己的肚子而已。但兴霸兄你嘛……”
说着姜游环视了一圈甘宁的山寨,继而摇头轻叹道:“但是兴霸兄你却是何般况态?旧有恶名传于江表之间,以刘景升那近乎于腐儒一般的心,必会以兴霸兄曾经为贼一事而甚是轻嫌;此外刘景升重文轻武,亦不晓军事,荆襄祸已不远,他却仍然不知进取,妄想固守疆土,却不知此时进取实为保身之道。而似这般的腐儒文人,兴霸兄若投之绝无为彼重用之机。”
甘宁疑问道:“所谓刘景升不知进取之机?”
姜游轻叹道:“曹袁相争,袁绍兵败于官渡、仓亭,气势尽丧,给了曹瞒进取之机,故此曹瞒知机而进取河北,实属虚国远征,许都一线皆空。荆襄临近于许,这正是刘景升进取天下之良机,刘景升却不知进。孰不知曹袁双方无论谁胜谁负,都会迁怒于彼,到黄河两岸尽归一主之时,最先倒霉的就会是他刘景升的荆襄九郡。而真到那时,那一主虎据天下十分之七、八,单凭荆襄九郡,还有那帮久未经战事的将领兵卒,能打得过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吗?”
甘宁虽然是个粗人,但却“开爽有计略”,也就是说甘宁其实是个有头脑的人,很快就分析出姜游的话非常的有道理……其实这都是废话,姜游有史料在手,这一类的话那还不是说得条条都在情在理?
姜游又接着道:“兴霸兄若不得重用,这还只是在兴霸兄自身。若兴霸兄也如元直、广元一般孤身一人,到也无妨无碍。只是……兴霸兄,你身边有如此多的家丁僮客,其势颇盛。真若投仕于谁,却又因意不能足而欲去之,你认为所投之人会轻易的放兴霸兄就此离去?而我也相信兴霸兄欲行正道仕途,绝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为了麾下的兄弟能有条出路。”
甘宁凝望了姜游许久,最后慨然长叹道:“先生你说得不错,甘某不能只为了自己就扔下这班兄弟而不顾。想这班兄弟当中,有许多是甘某初为贼时便跟随在甘某的身边,至多者甚至已逾十载。现在是我们还正值青壮之年,打得杀得拼得,为贼到也逍遥。可是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都已打杀不动的时候,身为贼者就是死了只怕都不会有人给我们收尸,而且还会留下一世的骂名,所以甘某想寻一可侍之主侍之。似如此就算是不能建功立业,好歹也能让这些兄弟跟着我有一口安稳的活命饭吃!”
姜游心说这甘宁到挺有几分梁山宋江的样子嘛!宋江不就是因为总有着给一班兄弟找条正道出路的想法,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寻求招安,不再继续当土匪的吗?不过想归想,姜游很快就转回了神来,向甘宁淡淡一笑,接着大扔炸弹:“兴霸兄,你认为你带着这班兄弟去投奔刘表,刘表又会给你多少钱粮来浆养这些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