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瑜的画舫靠岸时,舱中的姜游早就已经“醉”得一塌糊涂,所以周瑜特意的安排了一乘厢车与几个侍从,着他们将姜游与貂婵送回去。
且说周瑜目送姜游离去之后又回到了画舫之,随后就站在了船头,望着江北的方向紧锁起了双眉。过了一会儿,小乔将一盏解酒香茗送到周瑜的手中,见周瑜如此的皱眉沉思,一时间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在想些什么?”
周瑜又望了好一会儿才慨然长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虽胸有机谋大略,但苍却不予我时……若伯符兄长仍在,只怕就断然不会如此了,惜哉!!”
小乔被闹了个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楞了良久之后才问道:“夫君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只不过是与姜先生对酒清谈了一番,却为何变得如此伤怀?”
周瑜扭头看看小乔,轻叹了一声之后一抬手揽住了小乔的肩头:“小乔你最是知晓我心,有些事对你提及也并无大碍,但你切记万万不可对旁人言及。”
小乔点头。她们两姐妹作为东吴两个头面人物的红颜知己,对这方面的事的把握都是很有分寸的。再看周瑜又是一声轻叹,当下就把姜游透露出来的“天机”大致的说了一遍,小乔听过之后迟疑道:“他所说的那些话,夫君你都尽信?”
周瑜再叹道:“条条在理,不由得我不信啊!而我的‘天下二分’之略,真不知道何时何日方能实现。”
小乔很小心的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周遭无人之后才轻声向周瑜问道:“夫君你为此‘天下二分’之略已谋画多年,去年我江东攻袭江夏便是一番试探。日前你不是说此略有望而成的吗?怎么今日却又如此?”
周瑜揽紧了小乔几分,又一次的长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才说时不予我。前番吴候率众攻下江夏,是因为山越与境内豪族生乱才不得不引兵退还的。而吴候提领江东至今虽已近四载,江东时局亦已稍宁,但境内的诸多豪族仍心怀不服,南方山越也并未扫平。要想我江东地境稳固仍需数年之功,而在此之前江东是无力对外攻伐的。说来说去,我需要时间,可是苍却不肯给我我所需要的时间!”
小乔道:“是因为河北战事出乎你的意料?”
周瑜点点头:“想袁本初也是一时之英杰,可他的三个儿子却如此的不济!本来袁本初虽蒙官渡之败,但毕竟他在河北根深蒂固。若是他的三个儿子能同心一致,北方之事也犹未可知,至不济也不会令曹孟德如此轻易的就攻入了冀州。若是河北不定,曹孟德也无力南下……我失算就失算在这里,因为我没想到袁氏三子会有争位之斗,更没想到袁谭竟然为了争位而去假投曹操,这分明就是在引狼入室!姜思归说最迟也就是在明年春季,曹孟德便可入主冀州,我料此言定然不虚……可叹啊!”
说着周瑜将香茗一饮而尽,接着茶碗就被周瑜狠狠的甩入了水中:“若是伯符仍在,以他的威名足以震慑住江东群豪而令江东无忧,我江东子弟此时亦早就可以跨江出击,进击江北可取庐陵、合肥以窥许都,若是进取荆襄,刘景升亦不足虑也!若得荆州之后再取西川,似如此便足以与曹孟德分庭而抗!可惜、可惜,可惜天妒英才啊!”
最后一句,周瑜是带着满心的悲愤与不甘而吼出来的,小乔在一旁见周瑜如此,心痛不已的劝慰道:“夫君,逝者已逝,你莫要如此了。”
周瑜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力的坐到了甲板:“伯符身故,仲谋又是以未冠之年孙权继位的时候才十六、七岁,所以称未冠之年,而“弱冠之年”一般指的是二十岁承继江东,威不足慑众,德不足安民,故此境内豪族与山越各族便蠢蠢欲动。而在这三年来,我打了多少仗、平了多少乱?三年,三年啊!有这三年的时间,只怕足够我进取荆襄并使之尽服!可现在却是不行了……”
小乔跪坐到了周瑜的身旁,想了想之后劝慰道:“夫君你不必如此啊!在妾身看来,姜思归所道的河北时局,不一定就真会如他所说,所以夫君你……”
周瑜摆了摆手:“小乔,切莫轻视此人。其实初闻此人时,我曾以为此人才智不过尔尔,可现在看来,他胸中的见识只怕不下于我与子敬。试想一下,他当初能带着蔡昭姬,途经战乱之地而远遁千里,且终毫发无伤,实非偶然;而后来他又从许都安然出逃,相信也绝不似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只是一时气急之下的无奈之举。曹孟德是何等人物?他姜思归如果不是胸中见识过人,使其在暗中精心布局,又哪里能如此轻易的就逃离了许都?
“而他现居于荆襄,更兼与荆襄权臣交厚,却仍敢在荆襄与江东两个世仇之家之间商贩取利,若没有过人的手段……哼,若是换作旁人,只怕头颅早都掉了多少回了,又哪里能像他这样,在两家境地都那么的吃得开?至少至少,我是真找不出什么治他罪的理由……不,不能这么说,而应该说我真不愿意治他的罪!”
小乔这会儿早就犯起了晕,周瑜看看小乔那傻傻的模样,忍不住爱怜的轻抚了一下小乔的俏脸,柔声解释道:“此人见识不凡,或许胸中是无甚大才,但凭着他胸中的见识,可能比谁都懂得如何趋吉避凶,此一节从他自长安逃至徐州与自许都出逃二事便可见一斑。在我看来,此人虽为商贾,但正因为行商之便而使其消息异常灵通,灵通到我江东派出的诸多细作都比之不及。”
小乔奇道:“他一介商贾,又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周瑜摇头微笑:“你乃一介妇人,平时多在家中足不出户,所以许多时事你并不知晓。姜思归当初虽然自许都出逃,但细观其为人行事,显然并不愿意开罪到曹公,这或许与他一直都有商队往来于徐州连云有关。所谓在商言商,如果他真的开罪到了曹操而致使他的这条商路断绝,他会损失的商利也是难以诂量的。所以……”
说着换了口气再笑道:“小乔啊,你知不知道在这数年之中,他给曹公送去了多少厚礼?除曹公本人之外,曹公帐下的谋臣如二荀、郭嘉、程仲德,武将如诸曹、夏候、于禁,他都不吝财物的与之结交。而他甚是擅长投人之好,如二荀叔侄这样的清廉名士,他从不赠送去什么金银财物,而是赠以夷州出产的等纸张、当世大儒郑玄的经注之作。而他的正室夫人蔡昭姬乃是天下名士蔡伯喈之女,诗辞琴曲皆尽得其父真传,亦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她的手之作与琴乐曲谱,天下间的文人墨客千金难求,甚至于曹公本人都曾传于彼,希望蔡昭姬能重归京师,将昔日蔡侍中的学识琴艺教授于世人。而姜思归这一下就来得聪明,将蔡昭姬的手之作与琴乐曲谱赠于那些清高之士……唉,提起蔡昭姬的手之作与琴乐曲谱,就连我都心动不已啊!”
小乔回味了一下周瑜的话,呀然不已的道:“夫君之意,是说姜思归虽然叛逃出许都,但仍与许都中人交情非浅?”
周瑜点点头:“正是如此。其实在明面之,他是受曹丕之迫而不得不逃离许都,所以在明面曹公也不能怪罪于他。现在至曹公本人,下至曹公帐下诸多重臣,都得了姜思归那么多的好处,兼之又有曹丕之故,顺水推舟的恕其月兑逃之罪再与之结交并不是难事。而在此等前题之下,姜思归能够从曹公重臣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就远远不是你我所能想像的了。”
小乔迟疑道:“他一介商贾,要这些消息却有何用?”
周瑜大笑道:“小乔你是纯良之人,自然不清楚这世间的险恶。相比之下,姜思归曾在祸乱不断的长安呆过,之后逃难千里,在徐州又蒙刘、吕之争,再往后又居于许都年余。有过这等经历,他可能比我都更加清楚世道之奸险。今若观其为人处世,虽与各地权臣交厚,但却并不赖此去得人举荐出仕,反倒是在海外夷州择地而居,避开了当今群雄逐鹿的乱世之局,此乃深得中庸自保之道。而他行商取利,一则自然是为充自家身家,二则他借此探明各地时局,一但有何变故他便可与时俱进,结交于得势之主而安保自身且商利无忧,至不济亦可从容不迫的退还海外夷州,过得逍遥自在……其实说得简单点,他就是棵谁都不投靠,但同时谁都不得罪的墙头草。再以各方诸候而言,他就是一介只求商贩取利的商贾,除之无益,而留着他却能得到不少的好处,那留着他又何乐而不为?曲曲一介商贾,又真能做出什么事来?”
小乔听完之后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随即便有些忧虑的道:“虽是如此,夫君就不怕他泄露我江东机密?”
周瑜笑了笑接着道:“这便是他最聪明的地方了。今日与他清谈,我发觉他对荆州隐情了如指掌,而得此人在,我便可对荆襄内情窥之一二;反过来说,我相信荆州中人也会从他的口中探听我江东虚实,所以此人对荆吴两地都有其用。孙子云‘间有因间’因间,详见《孙子兵法》中的《用间篇》,若利用得当就会是最好的助臂而非祸害,关键则在于如何去用。再以他的见识,他当然知道身居其位,不可能对任何一方有所隐瞒,所以索性对两头都说出自己所知之情。而如此一来,荆吴两家谁又舍得去动他?动他又有什么好处可言?再引物而喻之,他就好比是奔走于交战双方之间的信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嘛,现在是我江东与荆襄在斗智斗勇,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对双方都有用处的棋子,谁也不愿动其分毫的。”
小乔抿嘴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到觉得他是在玩火,只怕终有自取其祸之日。”
周瑜笑着摇了摇头:“若是一朝有变,他多半早就逃得远远的了。别忘了我刚才说过,他的消息太过灵通了,而且本身见识过人。任何一方如果有所举动,他很可能会在第一时间就有所查觉,然后就没了踪影。而较之以军国大事,谁又会有那份闲心去追捕于他?罢了罢了,此人多提无益。总而言之,若是与他太过计较,于己并无甚益处可言,反到是与其适当结交,于公于私却都能捞到不少的好处。”
说到这里周瑜的眉头却再一次的紧锁了起来,复又向江北方向遥望了一眼,随即向小乔吩咐道:“小乔,笔墨伺候,我要给吴候。以时而论,江东基业稳固之时曹公已然南下荆襄,我江东沿岸需早作准备方可与之抵敌。”
小乔应了一声去准备笔墨竹简,过不多时周瑜的表章写完,在审阅时小乔好奇的问道:“姜思归既有如此见识,夫君却为何不向吴候举荐此人?”
“哼!他?他没那个资格!”轻哼完这一声,周瑜却又笑道:“其实我观此人虽见识不凡,但才干却不堪为用。再者且不论他乐于逍遥,胸中并无出仕之意,即便是他愿意出仕于吴候,又能有何用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继续当他这个商贩于吴楚之间的商贾,反倒还能为我所用。”
放下手中竹简,周瑜扭头看了看置于侧席之的古琴,一时间却也来了些兴致,向小乔笑道:“小乔,明日你且备下些厚礼赀币,代我去向姜思归求取蔡昭姬的琴乐曲谱如何?”
小乔呀然道:“我、我去?”
周瑜再笑:“我不能露面的,因为我不能让他在荆襄那边难做人啊!这个时候由你代我去向他购取琴乐曲谱,想来也不会有谁会在意什么的。而日后向他探听荆襄虚实,只怕也要多由贤妻出马了。不过小乔你要记住,但凡有事千万不要直接找他,而是从他身边的秀夫人口中探知。”
小乔心有灵犀的一笑:“妾身明白,夫君只管安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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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的某辆马车之中,貂婵面色微寒的怀抱着双臂,斜着眼的瞪着枕在自己膝头的姜游。看看姜游那满脸的奸笑,貂婵实在是没好气的掐了姜游一下再轻声道:“你的戏可演得真像!闹得我一开始都以为你真的喝多了,还暗自奇怪以你的酒量,才不过曲曲数樽的水酒居然就能让你醉成那样!”
姜游笑而回应道:“我不这样,诂计周公瑾是不会相信我所说出来的话的。”
貂婵皱眉道:“话虽如此,但周公瑾又会不会提防着你?”
姜游仰起头想了许久,最后才摇了摇头道:“对我会有所提防那是肯定的事,但只要我在明面规规矩矩,想来他也不会对我在意太多。第一,现在的我对江东而言根本就没什么有害之处,而如果利用的恰当,对他反而有好处;至于第二嘛……呵呵,以周公瑾的为人性情,他会看得起我这样一根墙头草那才是怪事。”
貂婵道:“你的意思是?”
姜游道:“周公瑾的心性无比自傲,他会敬重于谁,但却绝对不会服谁。而对于我这样一号人物,你觉得我有什么值得人去敬服之处吗?”
貂婵扬了扬眉头,但却没有说话。
姜游接着道:“要是我没有推算错的话,周公瑾现在肯定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对我也会有所结交,不过这还只是我的初步推算,具体会怎么样还很难说。”
貂婵道:“不管怎么样,我觉得你还是小心为。”
姜游点了点头,实际他在实施这些花招的时候,没少和李雪在暗中商议。李雪是个腐女兼人精,玩人很在行,对姜游遇见周瑜之后的事也帮姜游出好了主意:
“我今天喝多了嘛,暂时不能理事。等会儿我们回到船由你代我下令,让船队作好随时启程的准备以防万一。”
“怎么?”
姜游道:“真论智谋与才干,我远远比不他周瑜周公瑾,而我唯一的优势就是知道的事比他多一些而已,想要不出什么意外则得先作好两手准备。现在我还不知道周公瑾会如何对我,究竟是将我视作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还是将我视作会泄露江东机密的潜在祸害。接下来就得看是他亲自来找我,还是让他的夫人小乔来找我。”
貂婵有些郁闷的单手支起了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啊?思归,你现在说话做事真的是越来越让我搞不懂了。”
姜游笑了:“其实很简单的。现在的我虽然是布衣白身,但好歹我还是小有些名气的人,而且不管是在江东还是在荆襄,我都一向奉公守法,周瑜想杀我却找不到什么合理的借口,随意动手就只会让他背一个害贤之名。如果这只是对他自己而言,我想他根本就不会在乎,但他是江东群臣之首,如此害贤会令江东士子觉得他不能容物,这对江东日后的发展壮大有百害而无一益。周瑜是个聪明人,断然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所以他如果是想除掉我,只能是借他人之手,比如说向我示之以亲厚无间,然后嘛……”
貂婵哑然笑道:“然后令荆襄中人怀疑你暗中与江东互通款曲,再由荆襄中人对你动手?”
姜游笑而点头。这一节他与李雪有周瑜总是千方百计的想找借口来杀诸葛亮为依据,再联系江东方面的实际情况,所以到也是信心十足。
而貂婵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当初还玩过连环计,现在被姜游这么一说,马就举一反三的道:“我明白了。如果周瑜是亲自来见你,那就是想害你;但如果他是想利用你而不想害你,就得让他的夫人小乔代他来找你。”
姜游更正道:“碍于礼教嫌隙,小乔哪能直接找我?找你才比较合适。再者小乔如果是直接找我也太容易惹人生疑,周公瑾那么聪明的人可不会犯这种傻。相比之下,两个妇道人家没事的时候凑到一起聊聊天什么的,又会有谁去留意太多?”
貂婵表示明了的点了点头。
姜游暗中在偷笑。其实姜游很清楚,他现在扮演的是类似于日后的蒋干的角色,只不过自己可没有蒋干那么笨;而周瑜如果玩“夫人外交”的话,在当时可能是很高明的一招棋,毕竟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之下,女人一般都不了台面,也因此常常会被人有所忽略。但很不巧的,姜游是个后世来的穿越者,对于“夫人外交”这种事可以称得是屡见不鲜。远了也不说,在近代史,某个与蒋干同姓的光头在其即将退出大陆的舞台之前的时期里就不遗余力的猛打这种牌,而他的夫人宋某某也很争气,把这个桥梁的角色发挥得很好。
再转回姜游这里,姜游今天其实很仔细的留意过周瑜与小乔彼此间的默契程度,自我诂计这种默契可能不比光头蒋与宋某某差,那一些周瑜不便出面的事改由小乔来办,就不会是什么稀奇事了……什么?你说姜游怎么会有这种眼力?
拜托!姜游穿越的这十多年来,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可从来就没少打过“夫人”牌,而最关键的是他与几个夫人之间的配合在当时来说可谓天衣无缝。如蔡琰,最早在平原与徐州的时候与姜游的关系很差,但还不是在刘备、郑玄等人的面前扮演好了姜游的正室夫人这个角色?而今时今日蔡琰与姜游互相尊重,蔡琰对姜游的“大业”亦可谓是不遗余力,那些拿来和比较清高的人打交道的东西,不都是蔡琰一笔笔写出来的吗?
再如韩柔,那时在许昌城里与姜游的配合是何等的默契?甚至可以说要不是有韩柔那时在姜游的身边,帮姜游在老曹的面前确立下一个“真心投效”的形像,那姜游想顺利的逃离许昌的事多半会流产。
至于剩下的三个,反正各有各的默契之处,也就不再多提。总而言之,要现在的姜游去看一对夫妻之间的关系如何,实在是小菜一碟。而这会儿嘛……
“阿秀,回去之后我把那些本来就是要送给周公瑾的东西都交给你,如果来的人是小乔,你看着合适就交给她。千万别省啊!反正那些东西对我们来说根本就无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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