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如此的话自然可行,只是在此之前,主公最好先做几件事,否则只怕会于己不利。”
陈宫的话令在场的人全都双眼一亮,姜游更是马就追问道:“公台先生且说说看。”
陈宫没有马回应,而是闭了双眼捋须沉吟,显然是在用心的思考细节。半晌过去,陈宫才缓缓的道:“首先,请主公向天下各州发布檄文。”
姜游一皱眉:“檄文?我发那玩意儿干嘛?再说我能调给兴霸的水师只有五千,攻劫孙吴沿海各地只能用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术,讲究的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这篇檄文一发出去,那岂不是在提醒孙吴要用心防备于我了吗?”
陈宫摇头道:“不然。其实经此泉州一役之后,主公即便是不发檄文,孙权也会授意其属境中与我夷州隔海相望的沿海州郡用心防备主公随之而来的报复行动,所以主公提不提醒吴主孙权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主公又何必去枉做小人?而这篇檄文真正的目的,是令主公举兵向孙吴报复一事名正言顺。”
姜游曲指用力的敲了几下脑门:“我现在心中烦闷,思绪不及平时那么清楚,想不透公台先生心中用意,所以还是请公台先生细说一二。”
陈宫道:“孙权此次遣吕蒙率众奇袭泉州,对我夷州下而言,孙权固然是不仁不义,但在明面之,孙权与主公毕竟没有任何的盟约,故而主公若不发布檄文就兴师问罪,搞不好反到会成了主公这里理亏于人。江东已历三世而至今,江东百姓对孙吴治境心悦诚服,主公若是师出无名,便会激得江东百姓奋起抵抗,如此则于军不利。
“未攻地,先攻心。主公的这篇檄文也不需要什么专美之辞,只需将孙权假意与主公交好,暗中则别遣吕蒙袭主公州郡一事告知天下,孙权便是亏欠于主公。而这多年来,我夷州与江东商贸之事日广,江东百姓多知我夷州对江东并无敌意,可如今孙权置北方曹贼不顾,却突施奸计攻伐交善之,此即为不仁不义之举,江东百姓亦会为之不齿。简而言之,檄文发出之日便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孙权行之以诡,主公却行之以诚。”
李雪听过之后点了点头,一扭头见姜游还没反应过来,就伸手过去在姜游的肩头拍了一下轻声道:“看来你真的是气糊涂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我们要先争取一下舆论的支持。”
“哦哦哦!”姜游这才反应过来,连敲脑门的道:“意思就是说,让天下人都知道孙权只会骗人和在背后对朋下手,我们却是光明正大?”
陈宫点头道:“正是此意。其实此次孙权奇袭泉州,就兵法而言是一着妙棋,如果真被吕蒙及时的攻下了泉州,主公的各处属境只怕都其势甚危。但同样的,越是兵法的妙棋,所冒的风险也就越大。现在吕蒙败退返吴,此中风险也就各自显现。侵袭交善之而为不义一事,方才已经说过了;其次者,泉州流疫暴发至今已逾数月,就兵法而言乃是虚而无备之良机,但对天下百姓而言,孙权攻劫流疫之地乃是有失仁义之举,为人所不齿;再次,我三千夷州女兵并非战旅,赶来泉州也是为了救助流疫,如今却在孙吴的刀剑之下一战皆没,此等事若是传告于天下,各位认为孙权在天下人的面前,还有脸面见人吗?”
众人一齐点头,席间的陆绩马就站了起来向姜游道:“绩虽不才,愿以笔为剑,此檄文以伐孙权。”陆氏族人对孙氏本来就没什么好感可言。
姜游刚想点头答应,陈宫却摆了摆手道:“若论才华,着公纪此檄文自然足以胜任,但是公纪且恕宫无礼,公纪年少,且素无甚名望,而这篇檄文,执笔之人若是名望不够则不足以说服天下人。”
“这个……”陆绩扭头望望陆逊,陆逊则向陆绩轻轻点头,意思是说这件事的确不适合由你来做,至少你没有成为主笔者的资格。
姜游也向陆绩点了点头,示意陆绩不要太过在意,然后才向陈宫问道:“那依公台先生之见,由何人主笔最为适合?”
陈宫道:“若论名望,我夷州有二人最为合适。其一者乃是蔡主母,其二者自然是郑玄郑老先生。只是蔡主母毕竟是主公夫人,难免会惹来蔡主母是在为主公专美之非议,所以宫以为最佳的执笔者,当郑老先生莫属。不过蔡主母,还有公纪等人,可以另写愤慨之言,另附于别篇之。”
李雪这时向姜游道:“我赞成公台先生的提议。老哥,我们夷州有印刷之便,等到几位大家的文成之日,我们就印个几十万份,然后……”
姜游瞪了李雪一眼道:“你那是发传单,不是檄文!”
李雪回瞪向姜游:“有必要分得那么细吗?孙权这个王八蛋,我们现在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宫道:“郡主所言甚是!我夷州既有印刷之便,就当善加利用。”
众人一齐点头,姜游也就没了异议。略加思索之后姜游复又问道:“那接下来呢?单靠发传单檄文什么的肯定不够?”
陈宫道:“那是自然!此役之后,泉州守军所剩无几,而且流疫也尚未根除,所以伯言自即日起要重新招募士卒,以免泉州有失,主公归还夷州之后亦当另调一支女兵来泉州支援流疫救助。此守势万万不可怠慢半分。”
陆逊点头。
陈宫接着道:“除此之外,孙吴兵力毕竟远胜与主公,主公麾下军兵,自保州郡都略显不足。若是新招军兵,亦需时日训练之后方能为之所用。而今主公于内要招兵练卒,那于外,仅凭兴霸的五千水师也难免会不足用。所以宫以为,主公当需借助外力以分孙吴之势,令孙吴首尾难以兼顾,如此兴霸水师袭劫之时方能不失。”
姜游道:“怎么个借法?”
陈宫道:“曹瞒北还之时,有在合肥一带留下重兵把守,而合肥守将,却是主公与宫、高顺的旧交张辽张文远。主公可遣陈笠为使,往赴曹瞒处哭诉一番,再另遣一使去到文远处,请文远出兵相助。”
姜游愕然:“向老曹借兵?这个会不会不太现实了一点?”
陈宫道:“当然不太现实。依宫之见,曹瞒只会口头应允,但兵却绝对不会出,至少也是不会轻易出动。不过对主公而言,只需要文远在江北那里摇旗呐喊一番,虚张一下声势,令孙吴不得不将重兵集结于合肥防线也就行了。彼重兵若集结于合肥防线,其沿海各处的兵力自然会十分空虚,兴霸的劫掠之师也将会因此而顺利许多。当然了,如果真的有可趁之机,宫也相信曹瞒断然不会放过,只不过这个可趁之机很难出现罢了。”
姜游皱眉道:“这虚张声势行是不行啊?孙权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他知虚实,别回过头来他不管合肥那边,反而将重兵布置在沿海各处,专等我夷州水师自投罗网。”姜游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毕竟在原有的历史,孙权这一类的事可干过不少。再说了,也别真当孙权手底下的那帮子人是白痴。
陈宫沉吟道:“这个事的确很难说,不过兴霸的前几仗如果打好了的话,曹瞒没理由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介时必然会增调重兵去合肥。曹瞒的兵一动,孙权的兵想不调去合肥一线都不行。”
甘宁可耐不住了,几乎是从座席蹦了起来的吼道:“请主公放心,宁麾下的兵虽不多,但把会稽、吴郡的沿海给搅得一塌糊涂却不会是什么难事!”
姜游点点头道:“好,反正我本意也是如此。我另调元直给你出谋划策,兴霸你要多多听从。另外你记好,我不是要你去争强斗狠,而只是要你去把孙吴的沿海各地给整得鸡飞狗跳。我现在给你五千水师,希望你回来的时候,仍然是五千水师!”
甘宁与徐庶一齐领命,陈宫却急唤道:“且慢!另有一事兴霸务必记牢!主公曾对宫言及兴霸你性猛而好杀,只是你此番前去虽然是有复仇之意,但却万万不可滥杀无辜。犹其是江东的平民百姓,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只可驱却不可杀,最好连他们的家居赀货也不要抢。
“这个……”
甘宁立时就犯了难。不过徐庶却点了点头道:“先生之意,庶已尽知。孙吴行之以暴,我待奉命出征却当行之以仁,以示我夷州与孙权的不同之处。”
陈宫道:“那元直认为当如何行事?”
徐庶道:“攻陷一处之后,只将吴军士卒驱赶离散,对百姓之家则不妄杀一人。至于赀货方面,只取州郡府库之物,即便是取之不来也当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但是对百姓家中的赀物,却绝不能妄取分毫。另外,庶与兴霸在船队中可携带大量的檄文,张贴于州郡各处,令百姓知晓我夷州只对孙吴复仇,却不是在对江东的百姓复仇。”
陈宫微笑点头,姜游心中则在暗暗咋舌,心说这些古代谋士,真要狠起来可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徐庶说烧抢孙吴府库,却不取抢走百姓财物的事其实就是一个很毒的招数。孙吴的官府如果没有了钱粮,却要应对海神出鬼没的海盗,那就不得不重新向当地的百姓征集钱粮徭役,可这时再加传单什么的,如此一来就等于是把百姓的仇恨直接转嫁到了孙权的身。
这种事就像什么呢?比如说在现代社会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和B打架,是围观者。被B给打趴下了,本来是什么事都没有,可是在B走掉之后,却把给打趴下了来出气,那最后恨的当然是,而不是B,因为B毕竟没有直接的惹到。
这时陈宫又道:“曹瞒那边着陈笠为使即可,只是文远那边以何人为使,宫心中尚无合适人使。依理而论,由宫或是高顺去,以旧情而说最为合适。只是一直以来,曹瞒都不知道宫与高顺出仕于主公帐下,而此番露面,恐怕会若得曹瞒心生怒意……”
吕玲绮突然蹦了起来:“公台叔,你怎么把玲绮忘了?我去见文远叔最合适啊!”
陈宫猛的一拍脑门:“哦,对!玲绮你去见文远最合适!”
吕玲绮再把目光投向啊姜游,目光中则满是期盼之意。要知道战死的三千女兵基本全是吕玲绮一手带出来的,所以吕玲绮是与众多女兵关系最深的人之一。现在这么多的女兵战死,吕玲绮却坐在这里什么事都做不了,那心中会是何等的难受?现在突然有一个这样的机会,吕玲绮又哪里还能坐得住?当然是抢过来再说。无论如何,她也想为众多战死的女兵们做点什么。
姜游明白吕玲绮的想法,当下也就向吕玲绮轻轻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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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分工的先分工下去,接下来的事则需视情况而定。而现在首先要做的,却是将泉州一役中战死的士卒们好生安葬。
依李雪的提议,姜游下令将泉州守军与夷州女兵们的尸身集中到了一起,举行一次大规模的葬礼仪式。一方面,举行一个这样的葬礼仪式是在对诸多的将士们表示尊敬,而另一方面,这样的仪式能够激发士气,使夷泉各处的军民们同仇一气。
在举行礼式之前,姜游就很惊呀的发现在战事中离散的泉州百姓全都自发的集中了起来,不计任何报酬的要为这些战死的军兵都出一份力。由于之前泉州流疫之故,战死的将士们的遗体都必须火化,而仅仅两天不到的功夫,泉州百姓送来的柴草就已经足够进行火化仪式,甚至都不需要姜游带来的援军去再行砍伐。而除此之外,还有数不尽的鲜花、祭礼……
终于在这天,仪式已经准备妥当,只等着姜游将第一把火放置过去。而这时的祭场周边,早已是人山人海,但除了阵阵的抽泣之声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姜游执着火把,缓步走到了朵馨与郑信的火化架前,李雪则另执着一根火把跟在姜游的身后。其实郑信与朵馨早些时候在李雪的撮合之下已有订下婚约,准备在这次泉州流疫结束之后就正式成婚的,可是这次的泉州之战……所以现在,他们两个是合在了一起。
姜游没有说话,李雪却在一旁轻声的抽泣道:“你们这帮傻丫头,又为什么一定要战死?差不多的时候投降了,我不会怪你们的啊……”
“……”
姜游仍旧没有说话,因为现在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所以只是俯,将手中的火把放到了火化架。紧接着,李雪也将手中的火把轻而又轻的放到了火化架。
头一把火即已点起,其他各处的人也将火把置到了火化架。
眼望着数千的火台,周边仍然只有抽泣之声,气氛郑重而压抑。而这时以陆绩为首的一班文人也各自从怀袖之中取出了祭文,但却没有人纵声朗读,而是将这些祭文掷入了火台之中。
姜游此刻傻傻的望着诸多火台,心里面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难受,可是除了长叹之外,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宣泄一下心中的悲愤之意。就在这时,貂婵将姜游的泪班笛默然的递给了姜游。二人对礼一眼,都没有说话,貂婵则只是向姜游点了点头。
姜游轻抚了一阵泪斑笛,亦向貂婵点了点头,然后走近了一些火台,片刻之后泪斑笛中奏起了那曲高昂却又充满悲凉之意的《御剑江湖》。
姜游与李雪带来的诸多曲乐一直在夷泉各处广为传唱,所以这首《御剑江湖》或会奏、或会吟的人极多。而姜游这里的音一起,片刻之后就有数不清的乐器、嗓音合起了旋律。
或许或许,这场仪式本就不需要什么华美而激昂的祭辞,那样给人的感觉不是在祭吊死者,而是在让那些文人炫耀自己的文笔,那样的话就太假,也太令人生厌了一些。正是因为如此,陆绩等人就没有去宣读祭文,只是掷入了火中。
可是现在,望着这映红了天边的大火,每个人的心中都压抑而悲愤,都希望能做点什么好为这些死者送别。而这曲高昂却又悲凉的《御剑江湖》,对每个人来说,不就正是最好的祭礼吗?
一遍过后又是一遍,这曲《御剑江湖》已经响遍了整个泉州,带出了每个人心中的悲愤之意,或许也能让这些战死的人笑而瞑目了……
姜游手中的泪斑笛早已放下,但周边的乐声却仍未停止。就在这高昂悲凉的乐声之中,李雪站到了姜游的身边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姜游轻声长叹道:“十八年前,我刚刚穿越,在长安城外的小村中用这曲《御剑江湖》为死于董卓暴兵刀下的村民们送行。想不到在十八年后的今天,我又吹奏起了这一曲,却是作为一方诸候在为自己麾下的将士们送行……雪腐,我突然有些迷茫了,你到是说说看,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