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占去的天津与右北平重要,还是川中门户的汉中重要?是我难对付一些,还是即将占据川中的刘备难对付一些?此中轻重,魏公应该心知肚明!”
是人就皆有其软肋,而姜游的这几句话,恰好就捅在了曹操的软肋之。一如姜游所言,曹操从来就不把姜游这样的角色放在心,真正要用心对付的还是刘备与孙权。眼下刘备攻取蜀中在即,曹操正在准备进兵攻取汉中张鲁的事,实在不适合同时与其他实力较强的诸候交兵。话又说回来,曹操正是因为在准备起兵的事而身在许昌,能够抽个空来徐州与姜游见见面,不然的话曹操可没时间理会姜游。
沉吟了良久,曹操道:“姜思归,似乎一直以来你就是个很有见识的人,你也真的很会把握时机以成己事。眼下孤正欲出兵征讨汉中米贼,你却在这个时候来向孤索要天津与右北平……你是不是真的就以为孤麾下大将会不是你海军的对手?”
姜游道:“魏公,我恳请你能放下一个乱世枭雄的心态。我要打的是五胡,而不是与你争地夺利。再说句难听点的话,天津与右北平这种北境苦寒之地,我还看不眼。”
曹操道:“你一向偏安于一隅,而且远在至南之地,却又为何执意的要越海万里去征讨五胡?这不是你应该去做的事?真要去征讨五胡,应当是由孤调兵遣将,也不用你来插手!”
姜游还想开口却被蔡琰给拦住了,因为蔡琰查觉到姜游说话没有适时的转几个弯,隐隐然已经有激怒曹操的际像,再这样谈下去多半就会坏事。而姜游被蔡琰这么一拦也有所醒悟,随即闭口不言,交由蔡琰来打官腔。
再看蔡琰理了理思绪,平缓的道:“魏公,方今之世魏公与刘备、孙权争衡,而我家夫君偏安于夷泉,是因为我家夫君知道自己绝非三雄之敌,取自保之势图一份安乐便足矣。但正如我家夫君所言,魏公也好、刘备也好、孙权也罢,大家都一样的是炎夏轩辕的血脉。而彼此间的乱世争霸,不过是在争夺谁能够是炎黄轩辕的后继之主。再说得粗俗一些,大家都是一家人,彼此间打来打去,不过是在争夺这个家应该由谁来做主、谁来说了算。我家夫君并不具备这份气魄与能力,所以不去争、不去夺,只躲在一角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
“但无论如何,我家夫君也同是这个家中之人。现在有贼盗欲趁我们家中内斗时来坏我家园、害我家人,我家夫君又岂能仍旧偏安一隅,对这些贼盗置之不理?家斗如何,我家夫君懒得去理会,因为再怎么样,神州中原之主会仍旧是我炎夏轩辕的后人。可如果五胡犯境,令我炎黄轩辕之土遭胡骑铁蹄践踏,我家夫君却绝对不能相容!”
曹操闻言眯起了双眼,没有表示什么。
蔡琰接着道:“诚然,魏公也算是素知我家夫君的为人,说得难听点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势利小人……”
话到这里蔡琰斜望向了姜游,姜游也同样的斜望向了蔡琰。二人目光一交再各自一笑,姜游则示意蔡琰不必在意的继续说下去。
“……我家夫君意欲出师讨胡,不可否认的确有一己私心。但这个私心为的不是利,而是名。”
曹操眯着眼问道:“名?名从何来?”
蔡琰道:“我家夫君既无意,也无力与魏公、刘备、孙权相争,难有青史之功于竹帛,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以夷州为家,多开辟一些海外孤岛,为大汉添些虚而无实的疆域而已。然开疆之功虽大,但凡是有识之士却皆知这些海外孤岛没有任何意义,我家夫君所建之功亦尽是虚功。若是再流传于后世,恐怕世人皆会说我家夫君只不过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为人所不齿。而今五胡犯境,正是我家夫君立实功正名之机,我家夫君又岂会错过?”
曹操再问:“如何建实功正名?”
蔡琰正色道:“大丈夫当效卫、霍,将十万骑驰骋沙漠,驱戎狄之患、逐五胡之寇。无论成败,都是在护我中原之土,安我炎夏子民。如此留名于青史,后世之人只有赞语而无讥言。”
曹操没有说话,到是曹操身后的曹彰用力的点起了头道:“不错!大丈夫处世,就当效卫青、霍去病!”
曹操转头瞪了曹彰一眼,然后才转回身向蔡琰道:“昭姬,你也很厉害。身为妇人,这款款的一席话却如此的慷慨激昂、正气凛然。再以你之言论,孤若拦阻于思归,流传出去反到是孤的不对了……你们且先等等,容孤细思片刻。”
说着曹操起身离席,站到了船头那里眺望大海。姜游与蔡琰知道这时候不好去打扰曹操,就静静的坐在了席中等候曹操的回音。
良久过去,曹操忽然大笑道:“思归,你想逐五胡以建功名是不是?孤可以借给你天津与右北平助你成就这番功名。只是话说得再漂亮又能如何?你据孤之北境且拥兵自重,如若不防终究会是孤后方大患。所以孤欲向你索质,借此制衡于你而令你不敢生变,你看如何?”
姜游皱了皱眉,有心一口回绝,却又知道这种事对曹操这样的枭雄而言的确很难做。将心比心,如果是孙权想放个几万兵马在夷州南面的马尼拉,那姜游也会要求孙权把其子孙亮送到夷州来当人质才会勉强的安心,现在的孙尚香都不够份量的说。
他这里一犹豫,曹操那边则接了话道:“孤知你仅有一子一女,长子名岚,次子名霜,平日里视若掌明珠:再者你率军北征,亦当留姜岚、姜霜在夷州以备不测,故此你断然不肯将子女送为人质。孤素知你为人心性,现在也不愿为难于你。这样,昭姬既随你在此,就送她入许都为质如何?”
“你……”姜游立马就火涌心头。
曹操阴阴一笑:“怎么?舍不得?你有五位夫人,舍却一位为质于你无损。再者,蔡侍中身故不久长安便蒙大乱,蔡侍中旧日卷、琴谱皆毁于祸乱之中,孤对此一直深以为憾。而昭姬的诗辞琴艺尽得蔡侍中真传,此番赴许便可补此遗缺,亦为幸事。思归你大可放心,昭姬赴许之日,孤便会表奏天子,授昭姬乐府教习之职,衣食俸禄亦加倍予之。若蔡侍中旧日心血之作重传于世,蔡侍中泉下有知亦当含笑……”
曹操在这里说得起劲,姜游却突然怒吼道:“不给!!”
曹操脸色一变:“思归,你可考虑清楚了?”
姜游怒道:“考虑清楚了!天津与右北平你爱借就借。不肯借,我自己去打下来就是!我打下天津与右北平之后,你可以派兵来征讨我,那到时你我就让五胡看看我们之间的大笑话!也让刘备与孙权看看你我之间的大笑话!话又说回来,我还就真不信了,我也很想知道你在刘备与孙权两家的牵制之下,能分出多少兵马来征讨我!不过老曹我警告你,你分出来打我的兵马,最好还是派去蓟郡,把蓟郡这个五胡南下中原的门户给挡好!”
曹操、曹彰、许褚三人的脸一起变色,连蔡琰都惊得急忙拦住了姜游道:“思归,你不可如此恼怒……”
姜游瞪住了蔡琰:“难道你想去许都当人质?”
蔡琰赶紧拼命的摇头。
姜游道:“既然你不想去,那去得干什么?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没有感情也有亲情,你自己也说过夷州就是你的归宿之所,我又怎么能让你去当这个人质?再说你去了,岚儿怎么办?说来说去,我是不想与他内斗而给五胡看了笑话才来求他,他硬要这样疑神疑鬼的,我也懒得去理他!”
说着姜游就转向曹操吼道:“魏公,你回去调派兵马,准备在天津与我一战!”
曹操冷笑道:“你不将孤留在这里?”
姜游道:“我没那么笨!一城一郡,你曹公完全丢得起,可我如果害了你,我与你曹氏后人就会不死不休。而且你如果死了,北方必然大乱,那才是真正的给了五胡大举南下侵袭之机。陈笠,送客!!”
“……诺!”陈笠这时都有点掌心捏汗。
曹操这时静静的望了姜游好一阵,忽然微笑道:“思归,天津与右北平,孤借给你。”
姜游楞住:“你说什么?”
曹操笑道:“孤借天津与右北平给你!另外孤在天津原有守军万余,你兵马进驻之日,这万余守军会撤归南皮,北保蓟郡。只是思归啊,孤素知军争非你所长,现在孤将天津与右北平借给你,你若失于五胡之手,孤断不会轻饶于你!再,孤加授你为平北将军,如此官职相称,方能正名而总领兵马。至于印绶,等你到了天津自然会交付于你。”
“呃……”姜游也犯了迷糊,楞楞的看着曹操领着曹彰、许褚登舟而去,老半晌的仍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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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曹操在站在小船船头迎风观景,曹彰则凑了来向曹操悄声问道:“父亲,你为何如此轻易的就将天津与右北平借予姜游?为何不取质?”
曹操沉吟道:“子文啊,为父数子之中属你最为武勇刚猛,但也同样属你最少机谋。为父这么和你说,姜游若真肯舍昭姬入许为质,这城孤反到不敢借与他屯兵北进。可他怒而逐客,这城借给他就无妨了。”
“这是为何?”
曹操笑道:“很简单,谋当因人而异。姜思归为人至情至性,却绝非争世之雄。如若引古人而比,他可比作楚汉相争之时的项籍……以此而比到有些过了,毕竟他可没有项籍之勇。孤想说的是他太过顾全妻子,可真欲成就大事者,又岂能如此周顾妻子?孤以昭姬之事相试,便试出他是真心北伐五胡而无有他念,那这城池借与他又有何妨?”
曹彰恍然点头。
曹操又道:“他既有北击五胡之意,便是在助孤,孤也乐得作这个顺水人情。再以势而论,孤将于刘备相争汉中。刘备,人中俊杰,今将得川,势必大增,孤若不倾全力而征只怕都不会是他的对手。而北境生乱,孤势必分,如此与刘备相争则力有不逮。姜思归这个时候跑出来帮孤抵御五胡,亦是正合孤意。还有,北境一向苦寒,可姜思归能够于数年之间使南方蛮荒之地的夷州富甲天下,现在孤将天津与右北平借于他,说不定到他兵还之日,还给孤的会是一个不再苦寒贫瘠的富庶之地呢?呵呵……”
原来城池真不是那么好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