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夏候渊与钟瑶正在目送姜游的车马远去。许久过后几乎看不到了身影,夏候渊这才侧身向钟瑶问道:“元常兄,为何应他此诺,任其自行其事?”
钟繇轻叹道:“不应又能怎样?方今事急,由他去游说一下刘备,说不定还能另建奇功。”
夏候渊迟疑道:“万一他与刘备暗中勾结,如此任其离去,岂不是纵虎归山,主公对夷州兵也失去制衡。即便是他与刘备并无瓜葛,刘备若扣其为质,令夷州军兵攻袭主公之后,岂不是大大不妙?”
钟繇摇摇头道:“我虽与他相识不过数日,但却敢说他断然不会是你口中的那种人。其实在他赶去汉中,路经长安的时候,我就很好奇他身为一方诸候,却为何会如此犯险。再收集了一下有关于他的传闻,我得出的结论是他为人行事十分谨慎,若无周全的准备,就断然不会冒然行事。而此间的重中之重,却还是他并非是想与魏公为敌。他如果真的想与魏公为敌,就不会亲自跑到这里来。”
夏候渊愕然道:“此话怎讲?”
钟繇微笑道:“魏公有识人之能,若非对姜思归放心,也不会把右北平与天津暂借于他。再观他在右北平经年,抚百姓、除游寇,还有三度往援居庸,无不是在对五胡寇患施以重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对五胡寇患如此在意,但他如果真的是想对魏公不利的话,大可以其钱粮财帛之丰去收买五胡,然后纠结五胡胡骑直攻河北,与汉中刘备遥相呼应。倘若如此,主公东西两线不能兼顾,西会失汉中长安,东会失河北要镇……这才是图谋魏公的绝佳之策,也根本就用不着他这样亲来长安身犯险境。”
夏候渊迟疑道:“这个嘛……”
钟繇接着道:“此人有一子一女,子名曰岚,年十六;女名曰霜,年十四。早在七、八年前,姜游就令子女随船出海游学历练。据传闻,游历归来后的姜岚勇健过人,姜霜则虽为女子却机谋无端。姜游自己都曾经说过,他的这对子女之能已在其之上。今番他亲身犯险,想必已有虑及自己或将蒙能,所以必然早就将万一之事交付于其子女……我想这也是魏公会不为难姜游的原由之一。无论其身死或是为质,夷州都必将为魏公之敌,那时魏公才真的势危。与其如此,到不如对其示以宽容大度,任其行欲所行之事,至少夷州就不会是魏公之敌,而是一助臂。”
夏候渊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当对其礼为上宾。可如今放他去刘备那里……”
钟繇淡淡一笑:“这个人留在这里,对我们来说其实是个烫手的芋头。别忘了他大病并未痊愈,万一有点什么意外,那是他自己病故的,还是我们害死了他,这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再者说了,无论他身死还是为质,都对魏公无助,那就不如让他自己再去犯险,出了什么事也不会算到魏公的名下……妙长,你意如何?”
夏候渊恍然道:“嫁祸之计?元常兄真高人也!”
钟繇微微一笑:“是啊,他最好是能激怒刘备,从而死在刘备的剑下,那整个夷州的上上下下都会倾尽全力以助魏公了。”
就是不知道这时的姜游如果知道自己被钟繇算计了,又会如何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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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中通往长安的大道,刘备军阵。
“报——启禀赵将军,前方有数十骑挡在道前。”
刘备军的先锋大将是赵云,而赵云素来心性谨慎,听闻此讯后当即喝住了部队的行进,继而狐疑的向斥候问道:“数十骑?是何旗号?”
“无有旗号。”
“……”赵云又皱了皱眉,因恐有诈,所以命令部队小心戒备,自己则领了百余骑前去探查。只是赶到近前时,赵云却楞住了,细望了良久之后才策马上前问道:“对面可是姜思归姜夷州?”
姜游自从建安十三年从刘备那里把徐庶带走之后,与赵云就再没见过面。一晃十年过去,又都是从三十来岁的青壮之年变为临近五十的人,样貌上总会有着不小的变化。再说姜游这个时候病还没有好,又在车马上颠簸了几天,眼神难免会有所不济。这会儿也同样的细看了对面的赵云良久之后,姜游才摇头微笑道:“子龙兄,一晃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赵云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愕然道:“真是姜夷州!你却为何在此?”
姜游又摇了摇头:“来当说客的……看来我运气不错,一来就碰上了熟人,不然指不定要费多少的事。子龙兄,闲话少说,可否带我去见刘皇叔?”
“……”赵云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向姜游点了点头。
入夜时分,姜游便与刘备等人见上了面。说起来刘备当初在荆州的时候可没少得姜游的好处,所以一听说姜游到了这里,马上就亲自迎出寨门,然后手挽着姜游的手进到帐中。之后一番客套话是少不了的,不过刘备与诸葛亮等人也早就看出姜游还有病在身,也都暗自奇怪姜游这个时候跑来刘备这里是想干什么……或者说除了诸葛亮之外。
酒过数杯,姜游就放下了根本就没有喝过的酒杯,再环视了一眼刘备这里的文官武将之后,这才向刘备沉声道:“皇叔,你一定在奇怪我今日来此是来干什么的吧?如今事态危急,我也就不说什么废话了……皇叔,我是来请你退兵归还的。”
刘备的脸当时就拉了下来:“姜夷州,你是来帮曹贼当说客的?”
姜游点点头。
刘备大怒,刚想拍案而起,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的姜游先刘备一步道:“皇叔先勿动怒,可否听我把话说完?”
“说!”
姜游又看看帐中多有怒意的文官武将,摇摇头缓声道:“皇叔,你可知北境现在是什么时局?”
刘备道:“略有耳闻。”
姜游O最~快]道:“略有耳闻?那还是我细说一下吧。辽东公孙聚兵六万,来春就要攻袭我向曹公暂借的右北平与天津;乌丸的能臣氐本为我与曹子文的联军所败,后为鲜卑轲比能所杀,轲比能尽并其众,现在大军十余万就进驻在居庸关下;右北平的北面,同为鲜卑大人的步度根拥兵约二十万,多半会在辽东举兵时一并而起;然后是南北匈奴,他们加起来也有不下二十万的兵马,来春也很有可能会与鲜卑一同举兵。以此而论,我大汉北境不日就将蒙五十余万胡骑的大举侵袭,而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从右北平赶来汉中,劝曹公赶紧退兵的原因了。”
刘备想说话,姜游却不给刘备说话的机会:“我知道曹公在各位的眼中是为汉贼,而今北境五胡聚起如此之多的兵马,而且互有勾结,迫使曹公不得不率师北还迎击,亦使得长安守备薄弱,对皇叔你来说是除却汉贼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只是皇叔,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事?”
刘备由怒转愠,质问道:“什么其他的事?”
姜游道:“自古以来,中原北方的游戎之患就从不曾停息。早在春秋战国,秦、赵、燕等国修筑长城就是为了防备北方的游戎之患。后高祖立汉,决意为民扫除胡患,却险些为胡寇所害;武帝初承汉统时国力疲弊,国后亦为胡虏所辱,这些都是我大汉之奇耻!之后武帝忍辱负重,十数年后国力渐盛,这才一朝举兵,破胡虏、雪旧耻,胡虏称臣道服……那时的一句‘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是何等的豪气?”
刘备怔了怔,口中则呐呐道:“不错,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姜游接着道:“可惜的是人力有时而穷。自汉室国势渐衰以来,胡虏之患又渐日重。就是这长安城,二十多年前董卓被诛的时候匈奴来了,整个长安城都被他们烧抢一空……皇叔,五胡游戎是什么?是一群不折不扣的强盗,是一群就守在我们大汉家门口的恶狼!当我们大汉国力强盛的时候,他们会服软求降,可是当我们大汉国力衰弱的时候,他们就会趁虚而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诸葛亮这时皱了皱眉再摇了摇羽扇,开口道:“姜夷州只知其一,却可有想过我大汉国势为何会日渐衰弱?是因为奸臣掌权……”
姜游可不敢让诸葛亮开口说话。开玩笑,真要是被诸葛亮把话说出来,那诂计黑的都会变成白的,死的都会变成活的,所以想也不想的就向诸葛亮吼:“你闭嘴!你要说话等我把我的话说完了再说!”
众皆愕然,有人于不忿之下想拔剑什么的,姜游却已经向刘备开了口道:“方才孔明说我大汉国势为何会日渐衰弱是因为奸臣掌权,我的确赞同这句话。而现在呢?我想曹公就是你们眼中的奸臣。但我却要说,他是一个令我敬服的奸臣。他奸又如何?至少他曾经向窥视我大汉疆域的胡虏下过刀子!十余年前他征讨过乌丸踏顿,打得胡虏不敢生乱,单这一桩事,他纵然是奸臣也一样有功于汉室。”
说到这里姜游甩了甩头,以免在这种问题上掉进诸葛亮的话套里去。再一思索,姜游长叹道:“皇叔啊,你可不可以听下我的见解?其实在我看来,你与曹公的争斗,并不是什么对大汉的忠奸之争,而是在争谁是这个家的主事之人。那么现在我就要说了,今日曹公两面受敌,你如果执意的要趁此机会去击灭曹公的话,恐怕你才会变成我大汉罪不容赦的罪臣!!”
(平安夜,瓶子一年中最忙的两天,更新简直是在乱赶了。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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