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丫头的伤势如何?”
面对姜游的问询,陈宫很是无奈的摇头长叹道:“宫此刻亦不知其详,只知吕丫头的伤势极重。这场大战之后,宫须司理的杂务甚多,这数日间只抽出了两次空去探望吕丫头,但都被秀主母给轰将了出来……”
“轰出来……”姜游闻言哑然。这么多年了,姜游很清楚貂婵是把吕玲绮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的。现在吕玲绮伤得那么重,多少又有点是被陈宫给算计了的味道,因此在姜游看来,貂婵只是把陈宫给轰出来已经是很给陈宫面子了。
陈宫一看姜游的神情就知道姜游是在想些什么,赶紧的摇头摆手道:“主公切莫误会!秀主母绝非是在记恨吕丫头的重伤乃宫之过错,而是、而是……唉,吕丫头周身是伤,医治之时要尽褪身的衣物方可。似如此,宫又如何可以近榻探望?”
“……”姜游无语。
陈宫望望姜游后轻声道:“主公是不是想现在就去探望一下吕丫头?”
姜游沉默了一会儿,末了却摇了摇头道:“既然阿秀没有差人来报信,那就表示吕丫头并无性命之忧,看望吕丫头的事就还是先放一放。眼下我军虽获大胜,但各部人马皆折损颇重,军心因此急需劝慰与鼓舞,而我这个时候急着去看望吕丫头,只怕旁人会说我只眷顾家人而不体恤将士,会伤到将士们的心的……夷州下下不都说我将吕丫头视如亲女的吗?唉,真论起来,我也有我自己的苦衷与无奈啊!”
陈宫的目光锁定了姜游,心中在暗暗的点头赞许。就像陈宫自己说的那样,陈宫知道在妻妾家人这一类的问题,姜游其实与吕布差不了太多,但姜游好就好在分得清轻重缓急,至少至少在冷静的时候是分得清的。相比之下吕布在这方面就差了很多。
这边姜游甩了几下头,随后问道:“这几日可有犒军?”
陈宫道:“暂时还没有。一是主公未至,二是鲜卑与辽东可能尚未去远,宫实不敢有所怠慢与疏忽。不过方才哨骑来报,鲜卑与辽东兵马都已全部撤出右北平郡界,我军再无忧虑,主公又已至此,正可下令犒军。”
姜游点点头,再俯身望了望城内城外的军兵百姓之后沉吟道:“那传令下去,全军下犒军七日,另外发放钱粮给周边百姓。再就是阵亡将士的抚恤之事万万不可怠慢,其所遗家人但凡是鳏寡孤独者,回头送往夷州好生安置。”
“正当如此。”
姜游回望向陈宫:“午食过后,劳烦公台先生陪我一起去各营各部巡慰一下将士,今夜则在府衙设宴款待诸将……哦对了,等下传句话给兴霸,战俘那里让心霸留心一点。”
陈宫笑道:“怎么主公还怕兴霸会管束不住降俘不成?”
姜游亦笑道:“抢人之类的事是他的老本行,他管束不住降俘才是怪事。我是想说兴霸为人粗猛嗜杀,传句话给他是让他手留着点情,别杀人杀得太过火了。这诸多的降俘对我来说可还有用处的。”
陈宫道:“宫理会得。如此之多的青壮降俘,正好押送回夷州作我们铺路建城的苦役。”
姜游道:“此外再着兴霸挑选出两千老弱伤残的降俘,待诸多的尸骸火化完成之后,就发给这两千老弱降俘归还其部的口粮与驽马,好让他们把鲜卑与辽东阵亡者的骨灰都带回去。而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帮我传句话给步度根与公孙渊,就是让这俩家伙都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去把他俩的脑袋给砍下来!”
陈宫道:“主公果然是外愚而内明。如此行事既可显主公之仁,又可向鲜卑、辽东示之以威。”
姜游摇头道:“公台先生,你又在奉承我了。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就是想借此事先威慑一下鲜卑与辽东,再为我们自己壮一壮声威而已。”
陈宫笑了笑道:“主公,其实宫亦有一事不明,主公可否明示?”
“公台先生是想问什么?”
陈宫正色道:“宫一直想不通,主公属领远在南疆海外,距离北境何止千里万里?故此即便是北境五胡生乱,主公安居于海外之地,这五胡于主公之利也无甚折损。若是担心与曹家的商利会因此而受损,在宫看来也大可不必,因为主公的商道已可远至天竺、中东,其利之巨远胜与曹家的商贸往来。既然如此,主公却为何执意的要率军北,助曹操抵御五胡兵马?再听得主公适才的言语,宫听得出主公仍有要率军北入荒漠之地之意。而宫所不明者,便是主公为何会如此的执着于此?”
姜游低头笑了笑,再抬头时向陈宫问道:“此番决战我军大胜,下一步公台先生却又是如何设想的?”
陈宫沉吟道:“主公且恕宫直言。此番的北境五胡之乱,以鲜卑、辽东为主,乌丸、南北匈奴与西羌不过是应势附合之众。而主公先于居庸关助曹彰击破乌丸大军,乌丸之势已溃,如今又大破鲜卑、辽东联军于这右北平城下。想鲜卑步度根的十数万人马分崩裂散,鲜卑之势已折其半,而无鲜卑之助,辽东的数万兵马也成不了什么事,因此可说到今时今日,此番的五胡之乱已十去五、六。而剩下的西羌断然不是刘备的对手,至于南北匈奴,曹操亦完全能够应付得了。”
说到这里陈宫灌了口酒,然后再晃了晃酒葫芦闭目沉吟道:“今时今日,主公可以说是已经功成名就,实不必在去做什么添足之举。兵法云军争为利,无利则不往,主公若是执意率众北入荒漠之地,宫实在想不出有何利可图,而且这军需用度耗费极巨。以我夷州之富,虽不至于劳民伤财,但府库吃紧数年却也是很难避免之事。再者曹操在侧,定然会有暗图主公之心;主公的夷州根基之地,江东孙权亦常怀虎伺之意。若是主公一朝败而失势,南北两雄必然会一齐趁机向主公用兵,介时主公纵然是有通天之能,只怕也难逃倾颓之局,故此宫还望主公能三思而行。若是主公仍然忧心北境安危,也不必率军北入荒漠,只需继续陈兵于右北平与天津,对鲜卑、辽东成震摄之势便已足矣。待曹操收拾了匈奴,再从容不迫的将右北平与天津还给曹操,如此曹操也不敢对主公有何动作。”
陈宫的这番话立时就使姜游陷入了沉思。想姜游自穿越至今已经近三十年,而当年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的姜游为人处事就有那么圆滑,三十年后已年近半百的姜游其实是可以用老奸巨滑这个词来形容的,更何况前前后后姜游经历了多少事,还混了十几年一州之主这样的位者?而此时此刻,所有的这些都在告诉姜游,陈宫刚才的分析与建议都是在情在理的稳妥之策。只是姜游明明知道陈宫的策略应该采纳,但心里却有一个自己在一时半会儿之间都说不清楚的理由,一个要拒绝这些策略的理由。
人伏在城墙复又沉思了许入久,姜游总算是理出了一些头绪与话头,这才向陈宫点头微笑道:“公台先生,我知道你适才所说的都是顾全我夷州安危大局的良策,我也应该尽纳此策才对。只是先生啊,如果真的只是顾全我们自身的安危,我当初根本就不必出兵至。就如同先生问的那样,先生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执意如此?”
陈宫略一拱手:“还望主公能一解宫心中疑惑。”
姜游笑了笑:“因为我是个愤青,而且无论年齿如何增长,我心中的这份愤青情节却始终不会消减半分。”
“愤青?愤青情节?”陈宫对这两个词份外的模不着头脑。
姜游又笑了笑:“我知道先生你会闹不懂。其实这一类的话,就算是我与雪腐之间,一般都不会说出口来。哎,我都有点不知该从何说起了……嗯,这么说。公台先生,你有没有恨过这些个五胡游戎?”
“这个嘛……”陈宫眯起了双眼:“虽说谈不什么恨意,但宫自幼读,多有读及这些五胡游戎如何劫掠我中原百姓之事,故此对五胡游戎无有任何的好感。”
姜游道:“没错。其实在这种事情,我和公台先生一样,对五胡游戎这些个强盗,我们都没有什么切身之痛。而且我们居于南疆海外,与这些五胡游戎隔了千里万里,也扯不什么直接的关系,的确是可以对他们爱理不理。再说得难听点,我们完全可以‘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霜’,北境安危如何,与我们又有什么干系?”
陈宫点头。
这时姜游轻叹道:“但是先生你有没有想过,自古轩辕时起再时至今日,无论竹帛青史中的朝代如何变更,无论是由哪家人来称王称帝,我们都始终是轩辕炎黄的子孙血脉。而这片华夏神州,是我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辛勤劳作的家园。再论及文明与开化,我们都远胜五胡游戎太多太多。可为什么自古以来,就只有五胡游戎来华夏中原劫掠之事,我们炎黄子孙也只能是在被动的挨打?”
“……”陈宫一时之间却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