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吴郡,陆氏宗族的某块地头,孙尚香正在对近日招募来的数百江东子弟进行着初步的训练;不远处有数间大棚,棚外旗杆上“赴义讨胡”的大旗在迎风飘扬,周瑜则在棚中亲自主理着新兵的招募诸事;而在距募兵棚稍远一些的茶酒肆中,满心忧虑的陆幽却是死死的盯紧了周瑜,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话说此时的陆幽可当真是忧心如焚。有关资助孙尚香钱粮以招募义勇的事吧,其实钱粮什么的对陆幽与吴郡陆氏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吴郡陆氏一直是姜游与李雪放在江东这边的商务总代理,十几二十年的下来,吴郡陆氏虽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其财力说是称雄于江东诸郡却没什么问题,真要养个万儿八千的军队都跟玩似的。可话又说回来,这场事是能够只用钱就摆平得了的吗?如果只用钱粮什么的就能摆平得了,陆幽也用不着去惊动李雪,请李雪来下决断。
还是那句话,孙尚香在建业城里闹出来的事也太大了点,会牵扯到的方方面面亦太多太多,陆幽经营吴郡陆氏这么多年了,又哪里会看不到这里面那错综复杂的关系?直接资助了孙尚香,基本等同于直接xìng的触怒到孙权,尽管陆幽的背后有姜游与李雪撑腰,不怕孙权会来什么报复,大不了整个吴郡陆氏开路闪人,可祖业所在且如今又家大业大的,换谁谁都不愿轻易放弃;
可不资助吧,陆幽又感到未免太说不过去了一些,孙尚香与夷州方面的关系,还有一直以来所作出的牺牲都是假的啊?姜游与李雪对孙尚香都很敬重,而且这次的事孙尚香又完全是为了夷吴之间不起战端,以姜游与李雪的为人不可能会不帮孙尚香一把。回过头来姜游与李雪可是吴郡陆氏真正的大老板,且陆氏宗族真正的当主陆绩(陆逊当初是代理当主)还是姜游的幕僚,这姜游与李雪要是有意的想帮一帮孙尚香,顺便的再借这场事在江东这边搅搅hún水,陆幽这里却一口回绝掉孙尚香,那不是在给整个陆氏找麻烦,甚至是断掉整个陆氏日后的财路吗?
此外,周瑜会出现在孙尚香的身边,也令陆幽大觉头痛。其实对孙尚香本人,陆幽还是很放心的,可是周瑜一掺合进来,陆幽就不敢掉以轻心。天晓得周瑜是不是想在暗中玩点什么huā招,然后使夷州那边出大问题。夷州要是出了问题,那陆氏宗族的日后财路就等同于直接断绝,孙权再打压一下陆氏,那陆氏恐怕就不会有翻身之日。而这也是陆幽最担心的事,因此在这些天里,陆幽几乎是时时刻刻都盯紧了周瑜。
两边为难之下,陆幽只能是先以族中秋后的钱粮散帐还没兑齐为理由,暂时的先拖住孙尚香与周瑜,同时发出了加急快件去报知李雪。现在算算时间,夷州那边的回信应该早几天就回来了的,可是到现在都没点动静,陆幽又岂能不急?
陆幽正在这里犯着急,忽有一杯散发着浓浓茶香的香茗奉到了陆幽的面前,却是周瑜的夫人小乔将一杯方煮好的茶敬给了陆幽。陆幽怔了怔,赶紧的向小乔道了声谢,然后脑子里就盘算开了说辞,回头也好应付一下孙尚香、周瑜,亦或是就由小乔来开口的有关资助钱粮的事。只是陆幽这里正盘算着,却发觉小乔的一双妙目早已锁定了那边棚中的周瑜,目光中亦尽是痴mí与陶醉之意。
周瑜与小乔的恩爱在江东地界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事,也不知羡慕死了多少的痴男怨nv。此刻陆幽见小乔如此,到也就没有在意什么,反到是可以借着小乔发痴的这个空档好好的琢磨一下说辞。可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的扯了扯陆幽的衣袖,陆幽皱皱眉再回头望去时,立时便喜出望外——扯他衣袖的人,竟然是陈依依!
陆幽大喜之下刚想开口,陈依依却赶紧的向陆幽摇了摇头,再向小乔那边呶了呶嘴之后,人就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小乔的身边。e^看乔这时正发着huā痴,浑然未曾查觉到她身边多出来的这个nv孩子她小乔并不认识不说,亦未曾查觉到陈依依绝不是一般的nv孩子。
陈依依顺着小乔的目光望了数眼周瑜,却也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道:“江东美周郎果然名不虚传,虽已是年将四纪之人,风彩却依然如此出众。”
这本来是一句带着点讨小乔欢心意味的客套话,是陈依依比较常用的jiāo谈技巧之一。干了好些年的夷州nv兵头目,无论是常规的治安还是对流民的救助都少不了要从谈话入手,因此陈依依深知谈话技巧的重要xìng,而这种投其所好且带着点奉承之意的话讨好到了对方,接下来的话也会比较好谈。
只是陈依依的这句话一出口,仍在发着huā痴的小乔却是有口无心的接上了话道:“好些年没有见到公瑾他如此了……”
“呃……”
小乔蹦出来这么句话,到令陈依依很是意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接上话。还没等陈依依反应过来,小乔却又开了口,只是与其说是在对陈依依说话,到不如说是小乔在那里对着周瑜而呐呐自语:“公瑾,你我夫妻多年,你的心中所想我岂会不知?赤壁一役,成就了你的不世英名,但也将你推到了风尖làng口。功高震主,自古以来便是国之大忌,哪怕你全心忠于吴候,哪怕吴候明知你忠义无双,可旁人的祸luàn之言又岂是能因此而断绝的?
“你怕,你怕再那样下去,你的威望会远胜吴候,使得江东之人会只知你周郎而不知吴候,你怕你怕会因此而使吴候失却威信,使江东国势不稳,更怕会因此而有负伯符重托,所以你宁可放弃建功立业之机,宁可百般的委屈自己,却也要将兵权与威信一步步的jiāo还给吴候。数年下来,你的官职是越来越闲散,你虽然在旁人的面前笑颜依旧,但我却知道你的心中强压着你的雄心壮志,你的心里其实也一点都不好过。
“今时今日,上苍给了你这样的机会,可以令你不负吴候、不负江东,又可以去北境一展你的雄才,向世人扬我江东子弟之威,你当初的意气风发才会又回到你的身上……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真希望吴候能够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陈依听到这里怔了一怔,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小乔的神态之后,这才悄无声息的退回了陆幽的身边。陆幽见状又想说话,陈依依却再次的摆了摆手再向陆幽递了个眼sè,两个人便静悄悄的离开了茶酒肆,来到了某个僻静之处说话。
陆幽与陈依依是老熟人。当初吕布临兵败丧命之前,陈宫把老母与妻āo托给姜游,请姜游送去夷州代为照顾。那时的陆幽还只是姜游身边的家丁头目,对当时还只是小nv孩的陈依依自然是很照顾,二人到也因此有些叔侄辈的关系。此刻到了说话的地头,二人也多余的不客套什么,陈依依直接就把李雪的安排告诉给了陆幽。
按李雪的意思,吴郡陆氏大可对孙尚香全力资助,另外还要有意的放出有关这件事的口风,故意的让孙权知道其实是夷州方面在背后支持着孙尚香。如此一来,孙权无论是想对孙尚香亦或是吴郡陆氏进行什么报复,都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引发出什么争端。
其次按路程来算,陈依依早几天就该到了的,只不过要集合孙尚香的那班江东ì再一起带回给孙尚香,所以担误了几天时间。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孙尚香当时是孤身一人回的吴,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孙权在明面上不好对孙尚香下手,但暗中会怎么样就很难说了,孙尚香的身边要是没有可信的人来自保会很危险。周瑜找到孙尚香的时候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会以保护小乔这样的家眷为由带了不少的家丁在身边,实际上却是在保护孙尚香。
再次就是有关周瑜。对周瑜,陆幽放不下心,李雪又哪里能放得下心来?特意把陈依依这样的得力助臂派到吴郡来,用意不外乎让比较擅长文政的陈依依来帮孙尚香招募义勇,这样就能让周瑜chōu出身,然后就有借口请周瑜去李雪那里喝喝茶、聊聊天……另一层隐晦的用意,则是要让孙尚香招募来的人直接听从孙尚香的指挥,而不令周瑜有在里面玩什么手脚的机会。
再有一点,周瑜如果敢去夷州与李雪面谈上一番,那多半就表明周瑜没有别的用心。即便是有,以李雪、荀彧的能力,面对面的时候也能查觉得出来;如果周瑜不肯去夷州喝喝茶,那事情可就真的难说了。
话到这里陆幽便皱起了眉,不无忧虑的道:“郡主的安排可谓周全,只是想请周瑜去夷州与郡主面谈一事只怕很难吧?须知孙郡主呼周瑜为‘仲兄’,可见孙郡主颇信周瑜,这几句话要是没有说好,亦或是周瑜有心从中挑拨,恐怕会闹得我们与孙郡主撕破面皮。”
陈依依点点头,但却回想起了刚才小乔的自言自语。仔细的思索了一阵之后陈依依沉yín道:“我本以为这个口很难开,不过现在看来,或许请周瑜去夷州面谈一事,会远比我所设想的要简单得多。”
陆幽皱眉道:“依依你是想起了方才小乔夫人的那些话吧?恕我直言,周瑜与小乔夫人恩爱多年,彼此间早已心意相通,方才的那些话很可能是故意说给你听的,你须防其中有诈!”
陈依依撇嘴笑了笑:“应该不会。”
陆幽有些犯急:“依依你不可大意啊!”
陈依依再笑:“陆叔,一个nv人于真情流lù之时,是完全没有什么心机的。”
陆幽疑huò道:“你能肯定?”
陈依依这时笑得有点尴尬:“陆叔你别忘了依依是nv兵营中的人。在nv兵营里,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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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刻之后,孙尚香这边的训练暂时告一段落,江东子弟们各自找地方休息。孙尚香来到了募兵棚中和周瑜打了个招呼,正想问问今天有招募到多少人,等候多时的陈依依便冒了出来唤住孙尚香。孙尚香一见陈依依也是喜出望外,而下一刻陈依依唤出孙尚香的两百ì时,孙尚香可就差点喜极而泣了。
不提孙尚香在那边如何的感动,只说周瑜在棚中静静的观望着孙尚香与其旧部的重聚。而当孙尚香将陈依依引见给周瑜时,双方礼过之后周瑜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孙尚香给支开,然后向陈依依高深莫测的笑问道:“想不到夷州雪郡主居然将陈从事你给派到吴郡来了……赴夷的快船应该已经在准备了吧?”
陈依依一怔:“公瑾先生此言何意?”
周瑜微笑,但在微笑中流lù出了当初的几分狂傲之态:“周瑜何人也?雪郡主又岂能不防?若不与瑜面谈一回以鉴真伪,雪郡主断然不会安心的。”
“……”周瑜这么直接,到令陈依依有些不知所措了。
周瑜又笑了笑:“此间招募义勇之事就jiāo于陈从事代劳了。瑜与夫人的行装早已收拾妥当,随时可以登船往赴夷州。至于尚香那里,瑜亦早有jiāo待过的,陈从事安心便是。”
陈依依再楞:“公瑾先生要携小乔夫人同往夷州?”
周瑜轻轻颌首:“事情闹得这么大,若留小乔与瑜之子nv在吴,瑜又如何能安得下心来?”
陈依依这回下巴差点没砸到地上去:“公瑾先生连子nv也要送去夷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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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的夷州莽甲,李雪万分惊呀的看着周瑜、小乔,还有周瑜的两子一nv,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都有些说不出口了。别说李雪,就连荀彧这样的老油条都有点搞不懂周瑜这到底是想干什么。连老婆、孩子都带到了夷州来,难道说周瑜是想换个老板不成?可是想想周瑜的为人心xìng,却也实在是不太像。
周瑜似乎很满意自己一手造成的这个冷场一般的效果。等李雪反应过来,命人带小乔与周瑜的子nv去驿馆休息之后,周瑜才向李雪致礼而笑:“多年不见,雪郡主仍是那般的光彩照人;文若公,久闻大名,恨不能相见,今日得见可谓大慰平生。”
李雪干笑道:“光彩照人就免了,我是快五十岁的nv人一个,自己什么样子能不清楚?我说周公瑾,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不要说这些虚假的客套话了好吗?你老实说吧,你这到底是想干什么?别跟我说什么你想另投新主的话,你周公瑾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周瑜面sè一正:“不错,周瑜断然不会做背主求荣之事。只是在如今的江东庙堂,周瑜早已是位居闲散之职,所说的话亦是无足轻重。眼见着吴候因为贪图近利而误入危局却又无力劝止,只能是自己想办法来行些非常之事,将江东将入危局之势给强挽回来。”
李雪奇道:“江东将误入危局?此话怎讲?我到是听说吴主孙权觉得时机已到,想对我们夷州诸郡下手来着。”
周瑜摇头叹道:“十年前吕子明若是一击得手,击灭夷州尚有可为。可是十年后的今天……雪郡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周瑜宁可对荆州用兵、对曹境用兵,也不愿惹到你们夷州。今时今日的夷州,海域之广、舰船之利,都不是我江东能招惹得起的。海上用兵与中原内陆不同,我江东对夷州根本就没有吞并之力,一战之后或可得一时之小利,但随之而来的将会是夷州没完没了的报复,江东的沿海之地将永不得安宁。而我江东的沿海之地可都是与曹、刘两家抵敌所依赖的后方月复地,岂能有失?”
顿了顿,周瑜端起了酒杯:“以兵势而论,姜夷州重兵虽在北境,但要归还夷州与江东相争却并不是什么难事。此外,姜夷州与曹cào、刘备素来jiāo好,而江东袭夷又有背信负义之失。姜夷州若是向曹cào、刘备请援……刘备与江东有chún齿之依,可能还会设法调停,但曹cào却不会放过大军南下的机会。刘备与诸葛亮见调停不成,也十有八、九会撕破脸皮,尽争江东之利。吴候没有看到这些,却真以为曹刘两家的兵力都被拖在了北境与西凉,是一大失啊!”
李雪道:“简单点说,你是怕吴夷两边一打起来,江东会被曹cào与刘备捡了便宜是吧?只是这与你助尚香招募义勇,yù赴北境助战又有何关系?”
周瑜叹息道:“吴候有其xìng狭多疑的一面,某些事上亦难有容人之量。尚香在建业城中做下那等大事,吴候已是面上无光,我等江东群臣若是依寻常之法去劝谏,只怕会是劝谏不成,反而还会火上浇油。瑜唯有用此法,望如当头bāng喝一般震醒吴候……”
一直没说话的荀彧笑了:“公瑾多半是想将你之行事,却冠至吴候的名下,借此为吴候挽回声名吧?确实,江东群臣之中,这件事只有你来做才最合适。吴候亦是贤明之人,应该地明白你的苦心的。”
李雪哑然道:“文若公的意思,是指公瑾会着人发散消息,说吴候在尚香的面前拉不下脸来,所以只好在暗中请公瑾出面去帮助尚香?”
荀彧笑而望向周瑜,周瑜则向荀彧回以一个苦笑。荀彧与周瑜对视之后大笑道:“吴候疏远于你,这才是江东的最大之失!”
(出了一趟差,一回来又中暑……南昌最近真的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