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摆得满满的餐桌,他将乱七八糟的头发用五指往后顺了顺,然后拉开椅子坐下,埋头就吃。
我头痛,真想冲上去摇醒他,有客人啊,餐桌礼仪啊,你又不是饿死鬼你急什么急。
很多时候,我真对他够没辙。
将正捧着一杯冷掉的茶水喝的满脸扭曲的雅明请回餐桌,他还念念不忘那杯茶水,“米露小姐家的饮品真奇特。”
你想说难喝就说难喝,谁叫你冷掉还拼命往下灌,茶温热的甘香一点没留住全成了涩味,不奇特才怪。
摆在小阳台的餐桌是圆形的,架起的花棚隔绝了纷飞的雨丝,可以看到红色的花朵与月光花美丽的景象,我们三人呈三角鼎立之势,气氛怎么有点不是滋味。
雅明淡黄的眼眸里有一刻惊喜,丝毫没有我背脊发凉的诡异感,他抓起刀叉,“这些都是米露小姐做的吗?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开心抓起筷子,“哪有,你太夸奖了,都是些平常手段,能吃就行,你试试,这牛脊肉排,我用文火煎的。”
没有比别人夸你的菜来得更有成就感,已经好久没有人一脸赞叹地看着我的厨艺惊喜。
笑呵呵地夹起一大块肉排递过去,雅明连忙端起碗小心翼翼过来接,“好的,麻烦你了……”
我们相望两相喜的笑脸全石化,因为我的筷子是空的,他递过来的碗也是空的,牛排呢?
疑惑地互看一会,我们同时转头看向另一只正在埋头苦吃的家伙。
他正用勺子扒着什锦饭吃得面无表情,没什么异常。
难道是错觉?我不好意思地又夹起一块,“刚刚没夹好掉了,抱歉。”
雅明捧着碗又过来,“客气了客气了……”
我们的笑脸又石化,我的筷子是空的,他的碗也是空的。
牛排掉进异次元空间?还是我老花眼一直没夹起来过?
怎么可能。
极有默契我们转头看向另一只正埋头苦吃的家伙,刚好看到他勺子上有一块我刚才夹在筷子上的牛排,他一口两口三秒内塞到嘴里,好优雅地暴饮暴食着。
“呃……”
我的话全部都咽回去,他淡淡看了我一眼,那一潭黑水如腊月雪风,寒到头发都成冰柱,到底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这次我没夹起牛排,而是夹了块清蒸去骨的鱼肉,转了方向,“来,吃菜。”
他叼着勺子,想了想才将碗挪过来,我将鱼肉放在他的碗里,放完见他还瞪着我。
我无奈地又夹起了块要给雅明的牛排给他,“呐,吃菜。”
你丫的到底是十六岁还是六岁,怎么这么别扭。
见他隐隐泛起抹笑痕,又硬塞他饭去,我立刻将整盘温火煎肉排端起,在另一只米虫放松警惕时一股脑全往雅明的碗里倒去,“来来来,快吃快吃。”
“好好的,谢谢。”雅明将整碗牛排诚惶诚恐地抱在怀里狂塞起来。
我们这叫吃饭吗?又不是犹太集中营,吃得像在打战,胃痛。
气氛持续诡异中。
这时阳台边一只白森森的手从墙边伸出,我端着碗刚好看到,一口饭差点噎在喉里直接上天去。
“米露。”一声阴幽的叫唤后是梅雅无比惆怅的脸从墙外探出来,雨水滴滴答答从他草帽沿上落下。
“你以为你是贞子啊,来这出想吓死谁?”我霍地站起身指着突然出现的草帽大叔吼。
“有杀气。”他喃喃低语。
杀气?
他摆摆手吸引住我的注意力,“没,我是来借酱油的,不然方便面没味道。”
酱油跟方便面,这么可怕的搭配你吃的饭越来越往非人类领域滚去了。
我总觉得场面有些不对劲,可是看来看去都很正常,他一声不吭塞他的饭,雅明啃着牛排,梅雅在墙头幽怨地招着手。
哪不对劲呢?好像是身体不舒服,一点点而已,有种微冷的刺激在皮肤上,不痛却有些不自在。
我挠挠颊,管他的,看起来正常就好,所以我转身回厨房拿酱油。
很久很久以后,就是久到大家都成年了,都学会怎么去优雅地为非作歹,怎么去面不改色地破坏世界,也久到他跟我坦诚相对,天天拿一堆可怕的事迹当茶余饭后的甜点来吓我时,我才在某天恍然想起今天。
这家伙,根本就是想杀人,不止雅明沙西,连出来阻止的梅雅他都想杀。
哦,一切看起来真的很正常,所以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掐掐,反正那个可以把暴力当美学的奇妙世界,跟我一毛关系都没有啊。
回来时隐约听到梅雅说了句,“小子,别太嚣张了。”
我走到阳台边,不解地问:“怎么了?”
梅雅主动接过酱油瓶,“没有,我就是看你们吃大餐很不爽,米露,你什么时候给我做早餐?”
我伸手将他整张怨妇脸按回墙里,“这个有空再商量,你别出来吓人了。”
“知道了,人老没人权啊,你们年轻人尽会欺负我。”
我一脸黑线看着梅雅翻过篱笆墙,你也三十岁不到,老什么老,要说真实年龄你都要叫我大姐了。
我坐回餐桌,见对面雅明很不对劲,他一个劲地发抖,冷汗沁湿头发,死白的脸色在灯光下寒得渗人,我一惊,伸手要拉他,“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他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躲开我的触碰,站起身跌跌撞撞往门口走去,“没……没什么,米露小姐,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我……我先走了。”
也太突然了。
我紧跟着上去,“你脸色很不不好,是吃到不对是食物吗,过敏了还是闹肚子?”
“没没没……我没事。”他走的更快。
我在院子里追到他,雨刚刚停,泥土的味道弥漫在清新的空气里,“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我送你上医院。”脸色惨白成这样,脚步如此虚浮,身体好像一下就塌了,怎么看都不像没事。
他用手抓住心口处,嘴里嘟囔着,“可怕……好可怕。”身子抖了一阵才平复,抬头看我时正常了不少,“真没事,真是失礼了,米露小姐,难得你做了那么丰盛的菜,我得快走,不然赶不上回家的飞艇。”
“你要走了,那一路顺风,有时间可以再过来玩。”
不知我说了哪句话踩痛了雅明的脚趾,他猛地跳起来,“再说再说,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