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是的,会杀了你
军舰的夜晚有种很压抑的沉寂,那些冰冷的海浪撞碎在礁石上的细碎声音,模模糊糊得像某种摇篮曲。
我在困倦中听到飞艇螺旋桨启动的声音,双手自动抓住某个想起身的人的衣服轻轻嘀咕,“乖,睡觉。”
如果真的是人家评委因为试验的关系,要携宝乘飞艇将我们丢下跑路的话,考生也只能靠自己的能力过关。要是让这个失眠症严重的小子爬出去破坏飞艇只为恶作剧,最后场面一定会因为没法收拾而乱七八糟。
我们是来考试的不是来破坏,能不影响比赛进程就不要插手去死拉硬拽。
月光透过圆形的船用舷窗照到船舱的木板上,空气里有淡淡的海水味道。我朦胧间感到他的不安分瞬间压抑在黑暗中,一只温暖的手掌揉揉我的头发自然缠绕上满手指的长发。
就如任何一个同眠的夜晚那样,静谧平淡得只剩下耳边的心跳。
军舰岛上的第一夜注定让很多考生无眠,在飞艇刚上天时大部分睡眠较浅的人都纷纷跑上甲板,以惊讶的目光欢送和蔼的旅馆老板夫妇的离去。然后他们集体守在甲板上或坐或站,一时竟都没有了方向。
等到我起床从船舱里一瘸一拐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海日初升漫天微红下,守了一夜甲板的呆滞考生们。
在舷梯那边迎着晨间的海风看了会日出,我发现自己的身体状况帮不上什么大忙,才脚步一轻一深地跑去找厨房。
至于蜘蛛们跟那个早起的蜘蛛头跑到哪里去,我不太在意,要认床的团长大人在这种地方睡到自然醒加赖床是不可能的事。军舰岛就这点的地方也没什么好折腾的,侠客很有可能还泡在海水里,他找宝藏已经找到入魔,永远觉得下一艘沉船会更好。只要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将他拉回来,他的入魔状态只会越来越严重,也不想想找到那么多东西最后很有可能就会因没了兴趣,而一秒内又丢回海里去喂鱼。
好不容易将船上的厨房找到已经是满头灰尘,我眯起一只进了尘埃而发红的眼睛,在看起来被旧时光折磨得暗淡无色的厨房柜子里,拖出一大堆锅碗瓢盆。
旅馆老板真会信口开河,光是以厨房的陈旧不干净程度,这艘军舰旅馆不可能招待到国王级别的贵宾。总不可能让尼泊尔国王屈尊纡贵住狭窄的一等船舱,晚餐吃的全是尘灰蟑螂的大米饭跟烂菜头。
我无奈地看着煮饭的锅,上面都结蜘蛛丝跟生锈了。这艘军舰上的旅馆八成是临时改造而成,至于旅馆管理者也可能是临时工,而关于旅馆光辉的历史也是唬人的。没有一个正在正常营业的旅馆厨房里的铁锅,上面全是红锈。
我认命地开始刷锅,那些烂菜头也拖出来放到一边等着挑拣。还好有一些不易坏的胡萝卜,在船上最重要的就是蔬菜跟淡水,这两样厨房都有。看来这次试验至少不是让我们集体绝食。
我又找出好几箩筐的硬面包,这种面包可以让你饿不死,可惜味道就真的是很挑战正常人的味蕾。我将面包放到桌上,如果有条件我可以利用别的食材来烹饪改变面包的口感。
当我正努力刷锅时,船上的考生开始四处跑动乱窜起来。他们很有精神地呼朋唤友在各个地方走来走去,收集这艘军舰的信息。
我用手背抹抹脸上溅上的水珠,听到不远处似乎还有人在争执什么该不该马上就走的问题。我继续刷锅,刷完锅开始刷盘子,边刷边想着怎么把厨房打扫一下,这里的灰尘太多影响食物的卫生。
争执声淡下去后就有人往厨房走来,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皮肤红褐色,戴着一顶红底白痕帽子头发卷成爆炸形状的年轻人。他回头嘴巴咧出一抹嘲讽的冷笑,不知对谁说:“我可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你们想死就继续呆着。”
我看清楚他是386号,似乎在考试中听谁说过他是一位狩猎能手。他走进厨房低头就看到灰头土脸的我正在地上刷碗,表情有半秒的怪异。
“要吃饭吗?”我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不就是洗锅洗得手跟脸都是铁锈,怕自己的头发会掉到食物里我还特意拿一块白手帕扎起来,活似一个老妈子的形象。
386号伸手正了正自己头上的帽子,从帽子里延伸出来的两团蓬松的爆炸卷也跟着动了动,有种说不出的喜感。他眼珠转了转看清楚整个厨房,然后伸手把一整箩筐面包抱走。
我笑了笑继续刷我的碗,边刷边聊天似的对那位抱走面包的考生说,“也许你该留下来看看,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拿走那么多食物一看就知道要自己独干,我觉得如果真有天气异变,那么现在出海可能会有风险。
可惜说完抬头一看厨房空荡荡的,阳光依旧强烈温暖,细尘在清晰的光线下像金芒一样四处飘荡。我将刷好的碗晒到阳光下,坐到地上开始挑菜叶,右脚站久了负担很重。
我从某片菜叶里挑出一只虫子的干尸,边挑边想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不听劝的,自强自立得让人不知道该赞赏还是该冲过去给他一记爆栗子。
在刷锅捡菜叶中时间过得特别快,早上到中午期间又有人逛到厨房里来,看到面包就抱走几个,看到我就视而不见。
我有些无奈地挠挠颊,对于别人明显的忽视一笑了之。然后把挑好的菜叶扔到干净的菜篮子里。一旦做起清扫工作就闲不下来,捡好菜叶还想擦地板擦桌子,又很想擦洗舷窗上的陈年污垢。
奇犽也进来过,那个一头银色头发的孩子进来时没有任何声音,每一个遮蔽阳光的阴影他都习惯融入其中。
我抬头看到他时,他正在对箩筐里的面包挑挑拣拣,一脸嫌弃。还把一个面包拿在手上,用尖利的指甲切开黑色的面□,一副“本少爷很挑食”的样子去嗅嗅黑皮下的白色面包屑,像是野外生物对待不明食物时的警惕。
很不容易才挑出几个他看得顺眼的面包抱在怀里就往门外走,我边洗菜边目送奇犽的背影,很淡定又把几只漏网的大青虫抓出来放生。猎协的财务状况是不是出问题,留下的食物都是菜市场人家卖完准备扔掉的货尾。搞不好猎协仅仅只是雇辆卡车跑到闹市的批发菜场,打着要喂猪的借口免费向菜市场的卖菜老板讨来的,全是各式各样的烂菜叶。或者恶劣的食物也是考题之一?
正当我费力从一大堆菜叶里扒拉到三个正在发芽的红薯,拿着小刀在刮皮时,走到门口的奇犽停住自己飘忽的脚步,他沉默地望着门外灿烂的阳光与低旋的海鸥几秒,才有些犹豫地回头瞄我。黑色的大眼因为他半眯着,又加上回头角度的问题,形成一种很无语的藐视眼神。
我有些愣地让他从头打量到尾,这还是这个喜欢远离危险的揍敌客家继承人,第一次这么光明正大地正眼瞄我。先前就算是在离他们最近的陷阱塔,他也从来都是斜眼看我。
“你要吃红薯吗?只有三个。”跟一个十二岁的小孩互瞪着有点奇怪,我看看手上被削得只剩下半个好的红薯,才伸手递向他,面包太干总要搭配点别的东西才好入口。
奇犽无语的眼神更无语,黑瞳不见就剩白眼。他很不确定地开口问:“你真的有……二十四岁?”
我安静了一会,也用上一种不太确定的口气回答,“是……是,快二十五了。”难道我不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你二十五?雷欧力就是二百五。”奇犽转头低声自语,浑身阴郁不知想到什么,然后走出去顺便用力甩上门,把我的阳光关起来。
门外有人很快速地跑过来,是小杰那种比阳光活泼的声音,“奇犽,酷拉皮卡叫我们过去帮忙。”
“哦,好,要不要吃面包。”奇犽的语气马上变得天真豪爽,什么黑暗阴郁都在一瞬间丢入旮旯的垃圾桶里。
友情的力量真伟大,我看着关上的门感叹,那么怕小杰看到我干嘛?我又不可能勾引他。
玛奇跟飞坦也曾路过厨房门口,当时我正在用小刷子洗脚下的木板,他们俩很有默契地假装跟我是第一次见面的冷漠,一个冷脸一个面瘫路过得特别自然。
我很了解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路过,回头一看果然准备的食物少了一大盘。我边刷地板边不解地想,跟我说话你们会很丢脸吗?
当我把食物都煮熟端上桌,就看着桌上的面包及干净的厨房发呆。动起手就没个准,我把所有的东西洗得那么干净其实没必要,如果没猜错也就这两天要淹水,到时这厨房还是会一片狼藉。
端着面包菜汤走出厨房,现在厨房里的食物都被我处理好,如果船上有人饿了都可以从这里拿。天空的颜色从深蓝过渡变成一种艳丽至极的桃红浓紫,海鸥的叫声清亮。我站在走道上看了一会天空,慢慢想起这次试验的一些东西,会有风暴与雨过天晴的日出。
回到我们睡觉的船舱,除了铺好的床单没看到人。我将食物盘放好,望着窗外海浪声与火烧云交缠的天空想了想,如果以他的性格,在没事的情况下他会在哪个地方干什么事?
首先他会书不离手,别的全都不说,库洛洛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书虫,长时间没看到书籍他就会很含蓄地开始抓狂。再次他一定会蹲在人烟稀少的阴影区,大部分流星街人都习惯安静到自闭,所以这点来说他特别正常。接着就等倒霉鬼路过,然后幼稚病一发作把打搅他安静的可怜路人或煎或煮,仅仅是他很无聊。
走出船舱散步一样拖着右脚在军舰上乱走,看到背阴的地方就探头看看,像在寻找某个不听话的自家孩子。酷拉皮卡还跟我在过道上相遇,他有礼而生疏地跟我打个招呼,我也笑着点点头。看来这个金发少年已经发现这艘军舰的不对劲,所有考生都在他的动员下四处收集有用的资料。
我逛完军舰没找到那只书虫,在较高的地方鸟瞰了一下四周,又下了军舰上了岛。卷着裤管涉过沙滩的海水走到搁浅的残船区域,将那些破碎相连的木板船骨当垫脚,我可以庆幸这里可没什么路人,寻宝的时间早过去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悠哉地坐在残船甲板上,甲板后的船体早已经沉入水里,他穿着简单的衬衫拿着一本黑色硬皮的书,背对着我望向大海的方向。我小心地走到他身后,站得直直地跟他看向同一个方向。
“米露,这就是十年一周期的天气异变,可以淹没所有的海啸。”他没回头,一手拿着书一手托着腮很悠闲地对我说。
海平线被日落的浓妆艳抹扭曲了所有清楚的线条,在目所能及的遥远处,巨大的龙卷风卷起了海水与云海。接天连海如一个不停倒数着时间的沙漏,疯狂地收刮所有能利用的力量。海水微微在荡漾,我看到龙卷风上面天空的颜色开始浸透深冷的海水,视线受到压迫,满目都是殷红深黑。
海平线上,所有的颜色都纯粹交织得惨烈。
如果不是开始日落太阳角度的改变,这里根本就看不到这么壮观的景色。而坐在我前面看景的人,完全没有动手的**。他似乎不打算去捣乱,可也不会好心去提醒或者到船上帮忙。
我伸出双手从后面轻轻搭在他肩膀上,弯身低头仔细地看着他手上摊开的书,一目十行。
他任由我把身体的重量压到他背上,银灰色的长发落到他肩前,他习惯地伸出手指卷卷我落到他眼前的发尾。
“连西索都在看日落,呵呵。”我分出点心力看到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一个穿着怪诞小丑装安静得给人压抑感的人坐在船骸上。我将搭在他肩上的手伸过去翻书,漫不经心地说,“团长,其实我看出来了,西索很喜欢你。”
玩笑式的聊天,可是西索有时看他们家团长的眼光,真的热情得让人发毛,我实话实说而已。
“喜欢?”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跟固定了一样,皮笑肉不笑的巅峰杰作,“我对男人没兴趣。”
我咳了一声,果然不该跟这家伙开玩笑,实在笑不过他。我连忙端起差点撑不住的严肃面孔,想找回场子地接着说,“嗯,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最喜欢的团员一定是男的。”
“因为战斗力比较好,不过这也不一定,我喜欢小滴的能力。”他很有闲情跟我继续瞎掰下去,手指上的头发已经变成很多个漂亮的死结,表情还装得煞有其事的可惜,“我很想要,要找到空间系念能力者很难。”
谁是空间系的谁倒霉,我撇着嘴不置可否,何止空间系,哪样贵你都要。
“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个团员?”他将头往后仰了些,浅蓝得发灰的柔软发丝挨着我的手,白色的绷带让他黑色的眼睛更见精致感,我甚至近到可以看到他眼眸里那些如同海洋碎片的光芒。
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窝金,因为他最简单。”对于操控欲强到接近精神洁癖的他而言,越白纸得能容纳任何颜色的家伙他越是喜欢。
“如果要说简单,西索也是个很简单的人。”他不反驳也不接话,只是很直接地告诉我他对于这个新进的四号团员的感觉,“他是一个很直白只为战斗而活着的武斗士。”
除了武斗士,还是个疯子。所以可以为了一场战斗,而不择手段到极致。
我温柔地拍拍他的肩膀,“看腻了记得回去,反正啃的是面包也不怕放冷。”
他不在意地露出一抹浅笑,松开手里的头发轻“嗯”了一声。我自然而然地将他手里的书抽回来,又侧脸在他脸上的绷带吻了一下当安抚,棕红陈旧得接近黑色的硬皮笔记本被我合上,“书看完了,我帮你还回去。”
说完转身就离开,边小心地踩着高低不平的木板,边自言自语地背起身后双手里那本类似书籍,其实是笔记本的军官日记,“又开始出现征兆,我们决定全体撤离。经过高层会议全体通过,守备队将在明天放弃此处炮台,我们将会分三批通过空中交通工具返回陆地避难。预测最早明天日落时分,将会有第一波来袭……”
这艘军舰本来就是先前战争末期用来当炮台防备敌人的,而预测十年一次的天气异变将迫使这里成为荒芜之地。手里的日记可是考官留下的重要过关线索,要是被某人看完后随手就当垃圾往海里扔,那第三关的所有考生都悲剧了。
走到军舰的斜梯旁,有一个肩膀上蹲着一只唧唧叫的猴子的小伙子急匆匆下来,尖瘦的脸上总有种傻气的不知所措,他安慰自己的猴子说,“别怕,卡姆利,我立刻去找船,只要有地图跟罗盘针两天内一定能到达戒备尔岛。”
我手里攥着那本要人命的日记,有些安静地站在一边,等到那位胸前号码牌是118号的考生走过时,很认真地对他说,“不要去,天气不稳定,呆回军舰里比较安全。”这不算多管闲事了,只是顺便交流信息。
“你别开玩笑了,今天天气这么好。”118号有点畏缩地看了看我,他没看到海平线上的龙卷风,所以根本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竞争者。
我沉默地看着他,他反倒不怕,毕竟我怎么看都怎么没威胁。我突然很想叹气,伸出手指不小心沾惹上某人坏习惯地卷了卷长发,然后露出一个我自认特别真诚的笑容,“不要去,如果你敢离开军舰一个人跑去戒备尔岛我就杀了你。”
猴子跟118号有些呆滞地看着我,好像我刚才说了什么让人不能接受的话。
我笑容不变,很肯定地点点头,“是的,会杀了你。”只要是跟着旅团一路一起考试过来的考生,都知道我身边这几个人的威胁性。
118号本身就是一个很胆小的人,所以我的话成功将他跟他的猴子吓回军舰上。我笑容隐去,将手里的日记往自己额头上一敲,真是的,积年累月的性格侵入影响多么可怕,跟他们这群黑道上的人混久了,我都学会暴力威迫了。这应该不算多管闲事,我对那名考生的背影无声说,“祝你好运。”
回到船上,走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先是左看右看确定附近没人,才将手里的日记放在地上。这里经常有人路过,所以这本日记等于回到考生的手里了。剩下的就要他们自己去拼搏,毕竟考试再残酷也只能是考生自己承受。
无事一身轻的我脚步拖沓地往船舱那里走,有人在转角颓着肩膀低着头,一副很倦懒的样子扛着一面三米来高棋布卷起的大旗,完全无视谁跟自己擦肩就黑着脸往外走。
是一个金色头发的年轻男人,黑色的墨镜滑到鼻梁中央,眼睛似乎从来没真正睁开的没精神,只听见他自说自话,“娘的,这船上的小屁孩能瞎的都瞎得差不多了。海藻的干尸就挂在船的最上面飘着没人看见吗?算了,我还是去修修机器室的电力系统,我可不会游泳只能靠这艘破船,现在再叫私人飞机来载人太浪费钱。”
边有些神经质地自言自语,边脚步有些虚浮地消失在转角,我可以确定他真的没看到我,因为一看这人就完全不在状态内。我没放在心上走出几步,走道上的方形舷窗外,红得失去暖色系温暖的颜色壮丽得铺天盖地,我不知不觉停下来看着窗外变了色的天空与海洋。有些不解地伸出手模模眼角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心跳与情绪平静如昔。
我……为什么会哭?
明明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眼泪像是月兑离了我的身体,自己默默溢出眼眶。刚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连我也没察觉的事情……我有些疑惑地望望身后,空荡的走道上只有接近末尾的昏黄阳光。
奇怪,我哭什么呢?伸手将来得莫名的眼泪擦掉,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应该想起来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我黑着眼圈蹲墙角。最近卡文卡得让我撞墙。听说看鬼片可以刺激呆滞的家伙,从来没看到鬼片的我挑个深更半夜……去看了。
看完发现,从此以后脑子里就没有猎人,都被从梯滚下来掐人的伽椰子占据了。我颤抖蹲回墙角,做恶梦都是鬼片。
结论是看完鬼片后……我更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