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缓缓地飘荡起来。似缠绕在尘世中无可耐奈的忧伤,竟带着一种说不清又道不出的牵绊。仿若千年后的无助与伤痛,深刻到骨髓里头。
我呆坐在那里。我不懂琴,但我却明白琴声的意思。这琴声的主人竟是如此的孤独。可我迷惘了,如此孤独,如此与世隔绝的人,他又怎知红尘中的无奈?红尘中的痛苦?
琴声渐渐淡了,平静下来,若有若无。这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却隐藏着孤独的压抑,那种想要突破一切束缚的激昂在底部蕴藏着,似要沸腾般绝裂,又仿若无意间的轻声叹息。那声叹息竟似带着难言的忧伤和无奈的自厌。是的,自厌,那种极度憎恨自己的绝望。
良久,琴声又似复活了般重新燃烧着希望。但那抹希望却是短暂的。就那么一瞬,就变得格外冷漠。那是一种奇异的漠然,宛如内心世界里平静的默许,仿佛没有任何值得喜悦或悲伤的东西。碎了,一切都变得不可捉模,遥不可及。而仰望,才是唯一的期盼,而等待和忍耐,才是陪伴着他一生的朋友。他是孤独的,寂寞的,寂寞得令人疼惜。我实在想象不出,一个与世隔绝的人儿,怎会有这种心思?他应该也如秦颂的那份淡然才是,对世间无欲无求。可我又明白,他不是秦颂,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把自己的漠视和渴求融入了琴声,用琴声表达出了自己的企盼,那种渴望自由的企盼。只是,自由却带着无奈的绝望,那种深入到骨子里的绝望。可他为何会如此?为何悲伤、寂寞、痛苦?他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突然,我感觉到一束灼热的目光。我扭过头,怔住。甯王爷盯着我,眸子里竟带着难以察觉的怜悯和痛惜。我惊慌地爬起来,有些胆怯。甯王爷转身走了,我看了看身后的木门,也跟了去。良久,甯王爷轻声道,“你难道就准备这样出去么?”我一惊,这才发觉满面泪痕,胡乱地抹了一把,心道,我怎么流泪了?甯王爷冷冷道,“你不该来这儿的。”他盯着我,冷酷得很。
我怔住,干笑道,“王爷不是说只要是甯王府,随便哪儿小女子都能去么?”
甯王爷突然笑了,眼神高深莫测,“你倒精明得很,拿本王的话来堵我。”
我假笑道,“不敢当。”
甯王爷突然勾起我的下巴,冷然道,“本王忘了给你打招呼。”
我一惊,“什么招呼?”
甯王爷邪魅道,“若敢进倾城天下,那他的眼睛就得留下来。”他的眼中闪过了一抹嗜血的光芒,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的眸子里闪动着的杀机。我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如水般的眸子里清澈透底,看不到任何心思。我懒懒道,“若王爷喜欢,拿去便是。”心道,反正以前也是瞎子。
甯王爷浑身一震,眯起眼,似乎震慑于我的淡然。他紧紧地锁住我的眸子,仿佛想看穿我的诡计。良久,他若有所思道,“若本王没猜错,你以前定然有眼疾罢。”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心道,好一个厉害的角儿,果然不愧是老姜。我淡淡道,“人么,不就是一具臭皮囊,又何必肤浅?”
甯王爷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那抹笑意竟使他的脸变得格外柔雅,温和。他淡淡道,“你这丫头,若本王早些遇到你,定然不会放过你了。”
我的嘴角微微抽搐,故作妩媚道,“王爷过奖了。”浑身都爬满了鸡皮疙瘩。
甯王爷突然饶有趣味道,“这女人有很多种。有些女人能碰,而有些女人是碰不得的。”顿了顿又道,“一个男人若要活得快活些,那就要看他的眼光了。有一种女人是可以一起生活的,但条件是她懂你,不会让你觉得有束缚。”
我来了兴致,笑道,“那第二种呢?”
甯王爷道,“第二种就是享乐的,你不必认真,只须玩玩而已,不必惹火上身。”
我又道,“那第三种呢?”
甯王爷盯着我,“第三种就是祸水红颜。这种女子聪明机智,她既懂你,又能陪你玩。这样的女子固然令人心动,却是万万碰不得的。若碰上,就会上瘾,像上瘾的毒药,直到你筋疲力尽为止。”
我冷笑一声,“如此说来,王爷对女人倒是了解得很。”
甯王爷浅笑,突然妩媚道,“而你,便是第三种女子,祸水红颜。”
我怔住,神色一凉,挑眉道,“小女子何德何能?”
甯王爷逼近我,在我的耳边暧昧道,“本王看人一向准得很。”我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微微蹙眉,甯王爷突然又感叹道,“碰上你的男人恐怕都痛苦得很。”声音竟带着侥幸。我一怔,突然故意刺痛他,“那您觉得明雅夫人属于哪种女人?
甯王爷淡淡地笑了,眼神说不出的温柔,“他是懂本王的那种女人。”声音竟柔和得很。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道,看来明雅夫人并不如外界传言般委屈呢。我突然试探道,“这王爷府真是怪异得很。您是王爷,可以做任何事,小女子觉得奇怪,您囚禁一个人岂不是麻烦了些,还不如杀了来得清静。”
甯王爷盯着我,饶有趣味,“你试探本王?”
我冷哼一声,懒懒道,“小女子是王爷手中的棋子,何来资格试探?”
甯王爷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感兴趣么?”
我微微蹙眉,这人狡猾得很,一丁点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我也不嘴硬,老实道,“小女子对那人非常感兴趣。”顿了顿又道,“小女子只是奇怪,王爷为何要把那人锁起来?”
甯王爷轻声道,“你问了不该问的话。”
我干笑两声,机敏道,“这可是王爷您先问我的。”
甯王爷笑了,竟带着说不出的柔媚,但他的声音却冰冷得骇人,“有些错是犯不得的,只须一次,就可以令你坠入万丈深渊。”他的脸瞬间就变得冷酷坚硬。我被他冷酷的气势吓到了。从他冷冽的气势里我可以看出,这个强硬霸道的男人定然受过重创罢。若我没猜错,定然是感情方面的伤。因为只有这种伤才能令人发狂,不顾一切地去憎恨报复。但我实在想象不出,那后院里关着的人跟甯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到底又有什么样的过结?难道是不共戴天之仇?若不然,甯王爷为何要囚禁他一生?要他用一生来偿还?
我不禁苦笑,暗道,自个儿都小命不保了,还有闲情去管他人事,吃饱了撑着。不过我实在好奇得很。不禁暗自揣测,看那人的背影,定是个绝子罢,说不定就甯王爷口中的祸水红颜。我自顾着胡思乱想,却错过了甯王爷高深莫测的笑意。
我被困在甯王府已经有三天了。我实在害怕秦颂担忧伤到身子,故变得烦躁不安。这日晚上,也不知怎么的,我的神经突然变得异常警觉。将近大半夜时,我仿佛听到有丝细微的声响,很轻,很细。也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我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我揉了揉眼,又躺了下去。但没过多久,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我仿佛觉得有人进了这间屋子,向我靠近,再靠近。然后……我突然一拳挥了出去,要命的是,我的手竟然被捉住了。
一个黑衣人,一个非常熟悉的黑衣人。尽管我看不清对方,但那双眸子却是令人振奋的。那双眸子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闪耀,亮眼。秦祭,是的,是秦祭。他轻笑道,“死丫头,睡着了还不老实。”我扯掉他的面纱,那张熟悉的面容竟让我激动地想落泪,我小声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秦祭淡淡道,“看你的样子,似乎还不错。”
我一脸衰相,轻揍他一拳,“快些带我出去罢。”我不敢使太大的力,就怕弄到他的伤口。秦祭把面纱罩上,一身漆黑的劲装看起来诡异得很。我心道,我到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本事把我从甯王府偷出去。这小算盘似乎被他看穿了,“你倒是兴奋得很。”
我无声地干笑,未作辩解。但显然秦祭让我失望了。因为转瞬我又晕了过去,他点了我的睡穴。我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根本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把我带出甯王府的。
第二天,当我睁开眼时,我就看到了秦颂。那种异样的滋味实在是好极了,我瞪大眼睛道,“秦颂,我有变丑么?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秦颂淡淡道,“我要把这几天的都补回来。”
我噗哧一笑,“那你有没有想我?”
秦颂认真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道,“只要你敢说。”样子凶神恶煞。
秦颂失笑道,“我很想你,非常想你。”
我眉色飞舞道,“真的?”秦颂突然又板起脸来,“我很想你,非常想揍你一顿。”我的心甜得很,他的担忧我理解,娇嗔道,“夫君大人,小女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秦颂无奈地摇了摇头,“茉儿,答应我,不要轻易出府,好么?”
我点了点头,正儿八经道,“我再也不敢了。”秦颂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我突然道,“你们怎知我在甯王府?”
秦颂淡淡道,“我已猜出你必然被甯王爷捉去了,但只是猜测。你的踪迹是小刀查出来的。”
我一惊,聂小刀?不动声色道,“那秦祭又怎知我被困在哪里?他又是如何熟悉甯王府的地形的?”
秦颂摇了摇头,“这个我不太清楚。”
我微微蹙眉,暗道,聂小刀,你为何要这样做?这样一想,才发觉那天跟踪他时竟忽略了很多漏洞。他是练武之人,平时走路都警戒得很,为何独独那天却异常散懒?而且脚步不快不慢,我刚好跟得上。要命的是,他似乎非常了解我的性子,仿佛早已算准我会跟踪他似的。现在想来,不禁心惊。
秦祭的伤似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正有一大堆疑问,“据说这半月散天底下没几人知晓,可为何曾大夫又能认出?”秦祭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问出如此尖锐的话来,“你怎会问起这个?”
我道,“那龙婆的毒想必就是甯王爷下的罢。”
秦祭冷声道,“果然是他。”
我挑了挑眉,“这曾大夫到底是何许人也?”
秦祭装傻,“曾大夫不就是曾大夫么?”
我盯着他的脸,饶有趣味,“恐怕没这么简单罢。”
秦祭半眯起眼来,突然轻笑道,“你这丫头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得很。”
我故意板起脸来,严肃地纠正他,“我是你大嫂。”
秦祭正儿八经道,“是么?那么敢问大嫂,做长辈的是不是要体贴小辈的?”
我月兑口道,“那当然。”
秦祭笑了,笑得甚是邪恶,“那你这个大嫂……为何总是要麻烦我们这些小辈劳神儿?嗯?大嫂,我说得对么?”言语中带着促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