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听了八福晋的话,兰静这才算是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今天这一出的症结所在,说到底,还是因为关柱太有出息、太争气了。当然,争气和有出息并不是错,关柱错就错在,把其他的一些人给比下去了。
八旗中人参加科举的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并不是没有,兰静的六姐夫伊都立就是举人出身,只是他那时候的名次不显,也没有一个皇子姐夫,阿玛伊桑阿的官职却是已经达到了臣子中最高的正一品,而他所在的家族伊尔根觉罗氏也是既显赫又稳固,所以与他身份差不多的那一批人,即使心里有所嫉妒,最多也就是在私底下说说葡萄酸,却是不敢在明面儿上多做什么举动。
可是关柱就不同了,兆佳氏虽然隶属于上三旗,可根基却并不深厚,职位最高的就是马尔汉这么个大器晚成的,虽然说出来也是个一品大员,但却只是从一品,不过这倒也并不很要紧,从一品虽然离着最顶峰还差半步之遥,但能高过他的人也没多少,而且还是有满有汉。虽然明面上一直在说着满汉一家,但其实真要放到一起相比的话,却还都是分开来的,否则只科考一项,满人的脸就要丢大了。所以,如果单从马尔汉这个角度来看的话,能压过他、并有可能会跟他捣乱的臣子,虽然不见得没有,但却肯定是不多的。
但问题是,关柱现在的身份并不只是马尔汉的儿子,他同时还是十三阿哥的小舅子。能压过马尔汉的满人臣子虽然不多,但皇子福晋们的兄弟却是不少,兰静当然是其中最少的,只有关柱一个弟弟,可是就这么一个,却是大放了异彩的,“争气”、“上进”、“有出息”等等诸如之类的赞誉之词,自关柱武举拿了第一名之后,就象不要银子一般的纷纷的砸到了他的头上,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俩。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其他皇子福晋们若是心中没有感想那才是奇怪呢,会有羡慕有妒嫉,这是人之常情,但人不同,感想之后做出来的事情也就有所分别,有人会督促自己的娘家要好生培养兄弟们,有人却是睁大了眼睛,准备要挑关柱的毛病了,而当一个人铁了心要挑你的毛病的时候,你放心,他总是会挑出来的。就象亦舒在书中曾经写过的,“力争上游是不自量力,精打细算变为太工心计,保护自身即是自私自利,简直做什么错什么,被欺压得退往墙角,不外是因为无人撑腰”。
关柱当然不是没人撑腰的,只是他的身份和背景虽然已经不低了,但若是放到皇室之中,就不怎么够瞧了,他虽然有一个皇子的姐夫,可他的姐夫却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光头阿哥,对其他皇子们并没有多少威慑力,而八阿哥不管是从排行上,还是从爵位上都是要高于他的,所以八福晋才会说出那样一番看似委婉,但当面对着的是日常生活中恨不得每一句话都要带着心思的皇室中人的时候,基本上和直接指控也差不了太多了的话来。
不用结合之前的市井上的流言,就可以听出八福晋那话中是在用影射的方式,明明白白的指出,关柱之所以会取得现在的成绩,并不是因为他就有这份能力,而是大家在给他任职于兵部尚书的阿玛的面子,给他皇子姐夫的面子,而他之所以会放弃八旗子弟传统的入仕方法,则是精心策划的谋略,这样既省了打磨熬资历的时间,又得了好名声,同时还把其他的八旗子弟映衬的一无是处,是典型的得了便宜却还要卖乖。
兰静当然不会任由八福晋去抹杀关柱的努力,虽然她根本就抹杀不了,但也不能因为这样,自己就要吃下这口气,既然她是用委婉的语句说着直接的指责,那自己就效仿一下慕容家的传统,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好了。
“八嫂虽然是在夸我,可我却实在是受之有愧,”兰静展开了与八福晋刚才说那番话时如出一辙的笑容,“因为你这话中,有对也有不对。”
“十三弟妹到底是个心思多的,”八福晋这时候却笑笑说道,“其实我刚才那话,不过是为了逗皇玛嬷开心的玩笑之语,并没有字字句句的斟酌,你大可不必如此较真儿的。”
“是啊,”九福晋貌似打圆场的说道,“咱们妯娌间玩笑,难免个别的语句不那么周全,十三弟妹若是太在意,可就没意思了。”
“那可不行,”兰静看着九福晋,脸上的笑容不减,头却很坚定的摇了摇,既然她已经决定要跟紧八福晋了,那自己也没什么留面子的必要了,“八嫂难得夸我一回,可不能让她当玩笑话说抹就给抹去了,”说到这儿,兰静又看向太后,“皇玛嬷,这话既然是在您面前说的,等将来说起来,您可得给孙媳做个见证。”
兰静会请太后参与到这件事里来,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来,这事儿是发生在太后的宫中,二来,八福晋适才以逗太后开心来当了借口,三来,也是最主要的,八福晋刚才那话,可不只是怀疑了此次武举的考官们,而是连康熙也一并怀疑进去了,关柱在策试中也是拿了第三名的,那可是康熙亲试的。
按理说,八福晋是不应该露出这个空子的,可是她偏偏就露了,或许是忘了,或许是在她内心深处,就是认为康熙也偏心了,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个空子既然露了,兰静若是不去抓,可就太对不起她了。而身为康熙嫡母,与康熙很是母子情深的太后,则是八福晋“礼让”给自己的最好的护身符。
“偏你这妮子会作怪,”太后没有辜负兰静的期望,她用着亲昵的口吻笑嗔着说道,“人家不过是顺口夸你一句,你就顺竿爬着往自己的脸上贴金,还扯上我来帮你作证,要我作证也行,你得把那又对又不对的话讲完了,这说一半留一半的,岂不是吊我老人家的胃口吗?”。
“谁敢吊您的胃口啊,兰静可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兰静就着太后的话赶忙说道,“我这不就准备说了嘛,正好也请皇玛嬷您帮着断断,看看兰静的话,是不是有理?”
“行,你说吧,我听着,”太后点了点头,“如若说的没理,我可是要罚的。”
“说对了有赏没?”兰静涎着脸看着太后。
“有,”太后横了一眼兰静,“赏你一巴掌。”
“唉,”兰静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这说错了要罚,说对了要给巴掌,倒让孙媳不知如何是好了,看来只能是实话实说,争取个好态度了。”
“再不说,我可真打了啊。”太后作势扬起了手。
“说,这就说了,”兰静缩了缩脖子,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八福晋,神情恢复成微笑,语气也转回和缓,“之前我说八嫂的话有对有不对,对的,是指你所说的,关柱之所以会有现在的成色,是因为自小有我阿玛的教养,这些年也得了我们爷的一些指导,这个话真是再对也没有了,虽然关柱自己也努力,也刻苦,也流过汗,甚至流过血,但若是没有阿玛的辛苦办差,挣来家业,没有阿玛对他的悉心教养,没有阿玛为他请来文武师傅,他连是否能平安长大都不一定,更遑论其他,而我们爷对他的一些指导,则是让他的武艺更精进几分,并对经史子集有了更进一层的理解,毕竟皇阿玛对皇子教育的重视,可不是一般人家所能及的。所以,有了这些个做基础,关柱若还是平庸无为,也真就是对不起很多人了。”
“而我说八嫂话中不对的地方,”兰静看着八福晋有些变色的脸,继续笑着往下说道,“就是关于那个另辟蹊径的话,八嫂说嫂子弟妹们的兄弟不知道还有科考这个蹊径可以走,这话请恕我实在是不能苟同,或许八嫂与您的兄弟少有接触,又不大理会这样的事情,所以不知道,但其他的嫂子弟妹们想来还是有这个见识的,就更别说她们的兄弟了,大家族中的少爷们,哪个不是自小就请了师傅来教的呢?更何况他们的阿玛也都是见多识广的了。”
“你,”八福晋见兰静居然在话中隐隐的点出她不是跟着自己阿玛长大的事情,又几乎直接的说她没有见识,不由得气往上涌。
“不过,”兰静截住了八福晋的话头,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呢,没到她发火的时候,“或许也有一些小门小户的八旗子弟,会错误的理解为自己不能参与科考之事,但我想,在伊尔根觉罗氏家的三公子,也就是我的六姐夫得中举人并大肆庆贺之后,至少京城里的八旗子弟是应该不会再有这种误解了,而就我所知道的,从关柱考中武秀才,到他今年参加武举考试的这几年间,其实也是有一些八旗子弟参加的,只是人数不是很多罢了。至于嫂子弟妹们的兄弟为什么不去参加,我的理解是,他们觉得既然按部就班展示出自己的才能,就不一定非要去另辟蹊径了,八嫂觉得是不是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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