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大雪一下来,眼看着就到了年关下,不管贫家富家,穷过奢过也总得准备过年。办年货自然少不得,便是各地今年收成不好,一到冬月里也照样儿处处忙和热闹起来。
此时的福县也是一样,酒馆挂起红灯笼,家家户户门前贴起红对联儿,包括丫头小子们都在等着穿新衣,拥挤的人群与各种色彩让福县有了年节气氛。
正街儿往里,便是胡家,胡家今年新招得郎,自然与往年要不同。今年各色礼比任何一年都备得足些。
“娘,隔壁那家怎么好像有人住进来。”胡家隔壁原是空屋,主家早已经搬去别处安家,胡宝珠和何川上街采买回来,就见人来人往地往里搬东西,看架势还不像是一般人家儿。
“可不是有人住进来,大年节底下还搬家,真是有钱爱折腾。听说是哪里来的贵人,家里有人在朝中做官。大家伙儿都在说,现在贵人们都爱往野角落里钻,就喜欢咱们这样天不管地不管的地方。”胡家婆娘也是听左邻右舍谈论,这才知道一些。
不过胡家婆娘不关心这个,她当然也想攀高枝,不过胡家婆娘有一个好,那就是攀不上的看都不看一眼,在外人看来这得叫“穷得有骨气”,在胡家婆娘这儿无非只是“攀着没好处”。没好处的事还得热脸贴冷板凳,胡家婆娘自然不干。
但是胡宝珠和她娘不一样,生在山窝里、长在山窝里,眼看着还要在山窝里过上一辈子,胡宝珠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她觉得自己必需要谋出路,而不是像她娘给她预定好的那样生活下去,太过乏味而且太没出息。
像她这样被人追捧着长大的姑娘,心气总是会高一些,嫁给何川她都觉得是种委屈,就算何川长相好又温和体贴,还有着一身好手艺,胡宝珠也照样委屈:“大川,过几天爹要回来,你去重阳关接爹,年关底下车马少,总不能让爹走回来,那可得好几天呢。”
“诶,宝珠你去歇着,走也走累了,我去给你倒水。”何川说完就转身出去,留下母女俩在堂屋里坐着。
待何川一走,胡宝珠就跟她娘说道:“娘,明年让大川和爹一块儿去跑商,做木匠能挣几个钱,还不如爹挣得多呢。”
“我替你们俩打算着,你爹这些年积下些银钱,明年让你爹和大川自己干,买些骡马,大川是木匠,自己就能把车打好,这也省了钱。你爹这些年跑商,早跑出门道来了。你就放心吧,不会让你跟娘似的过这苦日子。”胡家婆娘对自己女儿那真是没话说,亲娘嘛,跟做舅母当然不一样。
胡家婆娘自然不知道,自己这女儿还另有打算。
到冬月二十五,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福县有做年食儿的习俗。年食做好后要端去给左街坊邻居,家家互换。各家都得先打听别家做什么,这样三十儿的团圆饭自家就只用随便准备几样。
胡家今年做的是肉丸子,按说胡家婆娘没这么大方,但是今年胡宝珠新婚,得讨些好彩头。肉丸子用肥瘦得宜的肉和上鸡蛋、香菇、虾仁、面粉,下油锅炸得金黄香脆,年食儿做好后得趁热送。
送年食的任务归胡宝珠和何川,两人一东一西去送年食,提着篮子到门口,胡宝珠一指西边说:“大川,你去送西边,东边我去送。”
东边……东边就有那刚搬来的贵人
只是让胡宝珠颇为失望的是,那家的贵人怎么敲门都不应:“怎么连个应门的门倌儿都没有,看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刘财主家都有人守门呢。”
嘀咕完胡宝珠就转身走人,在胡宝珠走后,门轻轻开出一条缝儿来,里边的人探着脑袋左右看一眼后又缩回去。
片刻之后,门后便有了声音:“是胡家的女儿。”
“打到这起都没见到贺家那俩小孩,也不知道东西还在不在。”另一人说道。
“是啊,好不容易从曲九嘴里撬出话来,到地儿不见人。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曲九骗了咱们。”
“不应该,知道这事的也只有曲九才不是什么情高义深之辈,余下的那些老鬼,一个个都拿着义薄云天的架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等咱们拿到东西,他们肯定抢得比谁都凶。”
“大哥,明天有庙会,我们正好趁机会去探探,看东西在不在这里。”
“嗯,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次日庙会,胡家上下清早就出门了,而隔壁的“贵人”闯着空门大张旗鼓找东西。
这的自然不是别的东西,就是贺千里让贺沧海放回来的匣子,那匣子按照贺千里和贺秋水想的,放一个既不起眼,又最光明正大的地方,主屋房梁上。
对于把匣子放会去,贺秋水想出来的主意让贺千里觉得脸红,她也看过不少推理侦探片儿,怎么就没人这心眼儿呢。
贺秋水说:“一件东西久放会有尘土,新撒的和本身有的肯定会不一样,所以哥哥看房梁上干净不干净,如果不干净把房梁打扫一遍,打扫干净后一两个月就会有尘土。他们家刚办完喜事,如果真有人去找,看到落的尘埃不多也不会多疑心。”
当时贺沧海就补了一句:“别留下手印脚印还有头发丝儿,鞋底的泥沙和身上的东西也记住一点儿别落下,小东西最容易坏事。”
所以当那两人找到匣子时,匣子上的尘埃和别处并没有不同,而两人还就真顺势往那仨小孩预计的方向去想。这匣子没钥匙打不开,两人自然把匣子取走,然后还撒些尘土让一切恢复原样儿。只是这俩人的手法,还不如仨小孩儿想出来的缜密。
有第一批人来,就会有第二批,那俩找匣子的人前脚才离开,没过多会儿就有人又找上门来,再仔细一看,却正是那胡家招郎的那个何川。他借口回来,四下里一翻,最后看到了房梁上的脚印,以及原本放匣子的地方那些明显与别处不同的尘土,而且尘土还很新。
“有人把匣子取走了”何川一惊,赶忙出门,这时怎么可能看到人影。
“会是谁,曲九这个混帐到底告诉了多少人,老子回头非找他算账不可要不是明里来会惊动那些老鬼,老子早把这一家子全剁了,哪里还会有这事,混帐混帐”何川骂完又忽然一乐,嘿然自语道:“老子总算还采着朵花儿,也不算太亏,至于匣子嘛,肯定会有风声,有人替老子从这取走匣子,老子还得感谢他,省得被那群老鬼追杀。”
远在碣石的兄妹俩自然不知道,眼下已经有人把匣子取走了,他们还匣子,其实多算是小孩儿心性。便是贺千里,也无非是推理侦探片儿看得多,非神神叨叨地要玩这么一出不可。
很多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因为取了匣子的人不敢声张,年节底下自然不敢动手,倒是让胡家过得个安稳年。
碣石那边,贺千里也早早预备好一应年节物品,虽然三人都是小孩儿,但年也过得有声有色。贺千里虽然什么也不会做,但她会花钱啊
而且花起钱来非常算计,便是一个铜板儿也恨不能抠成几份花,眼下他们的银钱刚够过粗茶淡饭的日子,如果不算计着,肯定是有上顿没下顿。
“姐姐,你在门上贴的什么。”贺秋水指着贺千里贴在两个茅屋门上贴的对联问道。
“对联啊”贺千里答得理所应当,她自觉自己的毛笔字还能见人,贺沧海不寄望,至于贺秋水,年纪还小也不指望,所以她就自己上手写。
却只见贺秋水一听是对联就捂了眼睛,只留出手指缝来侧脸看贺千里:“姐姐的字好难看,而且这什么对联呀,平仄不对,对仗不工,还好俗气呢。”
……
被一小屁孩儿鄙视,贺千里遂瞪着眼儿说:“怎么不好了”
她懂什么对联,无非就是现代常见的那些,什么“招财进宝、紫气东来”之类,就是贴个意思。
小大人似的贺秋水背着手站在贺千里面前说:“上声对上声,去声对去声,入声对入声,姐姐你看……”
然后贺秋水就把对联细细点评来,最后贺千里被说得直点头,等她醒过味儿来时,狠拍一掌贺秋水的脑门儿说:“要觉得不好就自己写去,反正我就这水平,别尽在这品头论足”
“品头论足,这个辞儿真好,姐姐有时候还是很有文采的。”贺秋水说完就进屋,就着桌上的红纸和笔墨刷刷写出两副对联来。
没对比还不觉得,一对比出来贺千里就脸红心虚得很,默默地把自己写的揭下来,让贺秋水把对联挂上。
眼下贺千里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权威,除了还能教这俩练武和想些挣钱点子之外,其他方面一直被鄙视,从未被仰视
掀桌,她现在觉贺秋水才是穿的,她是一小土著呢瞧人,同是六岁左右,人要文采有文采,要天赋有天赋,要脑袋有脑袋,要相貌有相貌,说起话来都有条有理。
最最关键是的人还有失忆的桥段,她什么都没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