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郑卓就由床上起来直奔医院,在医院里要了梅生的资料,回到酒店开始着手将这些资料整理好,方便与挪威的朋友联系,吃过午饭约模着那边的时间差不多刚好是早晨,就打电话联系,对方很快给了回复,人肯定是不能来中国,即使费用他来付,因为人家家里有一位亲友最近正在接受连续治疗,只能采取在网上会诊的办法,制定手术方案,于是郑卓将梅生资料又制作成电子版,一股脑地发过去,对方回信说,晚上晚些时候会再和他联系。
全忙完这些个事情,郑卓才给梅生打电话,“梅生,做什么呢?”
梅生刚吃完饭,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晒太阳,左手拿着一根儿牙签儿剔牙缝,右手拿着手机,接电话前一阵儿还在琢磨着,为什么人家得癌症都是越来越瘦,自己这是只管长肉?“我刚吃完饭。”说着,梅生还轻轻地打了个饱嗝,意识到自己这副德性,就算手机不是可视的,也得让郑卓猜中个八,九分。
“当懒猫呢吧?”郑卓也一坐进身后的沙发里,笑话着电话对面的人。
真猜着了?梅生有点不好意思,身体僵了僵,脸上的散漫也少了些,“打电话找我什么事儿啊?”
郑卓听她问了,停了一会儿,才说,“梅生,这两天医院想给你安排个会诊,你看你要不也去参加一下?这样做手术的时候也不会太怕。”
“啊?”梅生还真有点怕了,会诊啊!那就是等于当着自己的面儿,讨论怎么样把自己拿刀剌开,决定哪点儿不能要了,哪些个零件放哪儿,然后再缝好了。妈呀,这也太可怕了,梅生想得太过了,浑身发冷。“就我自己参加吗?”
“不,我还联系了我在国外的朋友帮忙,他认识的这位医生是人家本国这方面的专家,请专家来会诊更保险一些。”郑卓又为梅生吃了一记定心丸。
可是这在梅生看来并不重要,“我的意思是说,就我自己去?我的家人还有……”梅生想问郑卓会不会去,但又不好意思问出口,“你会陪我去吗?”
郑卓这才明白梅生在指什么,“我当然会陪你去,还有杨菲,放心,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那的。”郑卓温柔地说。
梅生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听了郑卓的保证,心里放松了些,“定在什么时候?”
“咱们这边的医院随时可以,关键要等我联系的那位专家,说是今晚能给我答复,我安排好了,就接你去医院。尽快手术对你是有好处的。”郑卓一口气说完。
“哦”,梅生哦了一声,不再说话。郑卓也开始考虑给梅生做最后的鼓励。
“梅生。”郑卓轻声喊着她的名字。
“嗯?”梅生也轻声地答着。
“怕吗?”
“……”郑卓等来的是梅生无声地回答。
“相信我!”郑卓的声线沉稳,没有一丝急促,梅生听得心安,她还是对生活有着希望的,和死亡比起来,做手术这样的事情是必须接受的。
“恩!我想我能应对得了。”梅生是让郑卓放心,也是给自己打气。
两人又插科打诨地说了些别的,郑卓问了梅生很多问题,诸如和漆莫默他们同时结婚好不好啊?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啊?结婚时梅生想去哪度蜜月啊?梅生一个都没有回答他,反而一律都用“想得美!”“你管我!”之类的给挡回去。放下电话,梅生倒真得开始憧憬起来,如果真得能和郑卓结婚?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礼?她也能去国外度蜜月吗?
这边放下电话的郑卓起身出了门,到楼下看了一圈儿,直到手机上的MSN提示说国外的朋友给他回了讯息,都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了,他这才快步上楼,走廊里的灯是声控的,地上又铺着厚厚的地毯,鞋踩上去是没有任何声音的,所以此时的走廊里是很昏暗的,快到房门口时,郑卓发现门口处站着一个女的,长发披肩,低着头,穿着一身呢绒套装,看不清楚是什么颜色的。郑卓一个激灵,要不是在自己的酒店里,他真要以为这是什么孤魂野鬼一类的呢,大声地咳嗽了一声,心里同时狂喊着“恶灵退散!”,壮着胆子往前走。走廊里的灯应声而亮,那个女人也抬起头向这边看着,郑卓的心先是安定下来,继而又烦躁起来。安定是因为他确定这个不是鬼是人,烦躁的是这个人比鬼还阴魂不散。
走近了,郑卓才冷着脸问:“可以啊!沈家大小姐竟然连我在酒店的住处都了如指掌,看来您对我是志在必得啊!”郑卓心里无不厌烦,这个地方,除了志诚,就连他父母都不知道,看来这个女人一定是在志诚身上下了很大的一番功夫,才骗志诚告诉她这个地方的吧?
沈晓桐此时已经是满眼泪水了,并不是听了郑卓的这几句话,而是,“原来你真的不在里面啊?我还以为你是故意不给我开门呢。”委屈的语气顿时弥漫开来。
“可不是吗?我要是在里面,我一准儿不给你开门,刚才我以为是鬼站我门口呢,要知道是你的话,我扭头就走了。”说着,郑卓可真得是要转身就走。沈晓桐一着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今天沈晓桐穿着一身杏色套装,一看就是本季哪个大品牌的新款,郑卓看着她心里想着,有心思SHOPPING的女人,能为他痛苦吗?装样子给谁看啊?
“小郑,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去找你闹,我不该打你。我是真得为你着急,怕你被什么人欺骗了感情。你知道吗?我是真得很爱你,只有我才能和你相知相守一辈子,只有我才是真的对你好。”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声控灯早已熄灭,尽管如此,郑卓还是能在幽暗的空间里看见沈晓桐的眼睛里满是晶亮的泪。
漆黑中的郑卓没有一丝动容,伸出空着的一只手,把她的手拿开,“你每次找我闹完,都会再来找我道歉,也都会说你不该闹。可是沈晓桐,你每次找我来闹,我都忍了,我从没还过手。所以你的道歉,我也有权不接受。”
“小郑,”郑卓听见沈晓桐的高跟鞋跺在地毯上软绵绵的声音,“是我不对,我错了,我太在乎你,所以怕失去你,希望你明白,我是真的爱你的啊。”
“看看,恐怕你沈大小姐也就把我当成您的洋女圭女圭了吧?什么怕失去?我就没让您拥有过,您怎么失去啊?”说到动容处,郑卓一把抓起沈晓桐的衣领,“我说沈晓桐,你不要再阴魂不散了好不好,从头到尾我就没爱过你,也从没被你这些在乎我的行为所打动过。你还是好好地回家想清楚吧,别再来纠缠我,行不行?”郑卓最后是咬着牙说完这些,松开她衣领的时候也顺势将她推离自己。他心里明白,如果这一次不让她断了念想,指不定她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他不知道她在他父母面前究竟隐藏地有多好,但是她每次来找自己撒泼的样子,郑卓明白,如果她知道了梅生的存在,她一定会想办法对付梅生。他已经失去了芸苋,不能再失去梅生。甚至可以说,梅生是他生存下去的最后希望,他不想有一点差错。
也许,郑卓确实是着急了,欲速不达。
“郑卓!”这是沈晓桐第一次喊他全名,不过郑卓不在乎,她早就该这么喊了,凭什么整天像他的家人一样喊他的小名儿,整得她好像真跟他有多亲似的。“我就这么让你不待见吗?我爱了你八年了,抗战八年都打赢了,我这么多年都软化不了你的铁石心肠吗?”沈晓桐用指头狠狠戳着郑卓的胸口,她的手指很疼,他的胸口很疼。“就算是当初芸苋嫁给大郑是有我的原因,但是我这么多年在你家替你尽孝道早已经还清了,你有什么资格因为你的大嫂恨我?芸苋和大郑是注定的,你和芸苋也是注定的,你们不可能在一起,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可能。”沈晓桐开始疯吼,走廊里的声控灯再次亮起来,两个人终于彼此看清对方的表情。
“不许你提芸苋,你才没那个资格,你不配当郑家的媳妇,你这辈子,下辈子,永生永世都不可能。”郑卓把她说的话还给她,两个人,此时都癫狂了,她,两行清泪,面目狰狞。他,双目猩红,咬牙切齿。
沈晓桐挥舞着双臂向后退着,“郑卓你疯了,你这个白痴。就算当初没有我,你和芸苋也不可能。”
“不许你再提她你听见没有!”郑卓用比她更亮的声音吼着,楼下的保安冲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两人谁都没有反应,只是怒视对方。
“我就要提,我就要提,我告诉你,不仅你和芸苋没有可能,就算和芸苋长得再像的人也不可能。”沈晓桐还想再说什么,郑卓突然截住她的话。
“你见过梅生了?”郑卓更加气愤,原来,原来如此,这就是她跑到这里来闹的原因,她根本不是来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她是来宣战的。郑卓愤怒了,他上前一抬手狠狠地把沈晓桐推倒在地上,然后转身进了房间。他气,这个可恨的女人,她见过梅生了?他怕,这个疯狂的女人,她会对梅生做什么吗?郑卓急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该和梅生说吗?怎么说?
“郑卓,你这个王八蛋。”沈晓桐被推倒在地上,还有不知所措的保安在旁边看着,她感觉到屈辱,感觉到愤恨。“我这么多年的青春算什么?”算什么?没有回应的爱,付出再多也什么都不算。在沈晓桐还在愤恨的空当,保安已经接到郑卓的指示,把走廊里这个疯女人拖走,以后酒店各出入口见到这个女人只准出不准进。
“是沈小姐吧?”保安上前来客气地说,“我们经理说了,你们的会面已经结束了,他请你离开。”沈晓桐闻言瞪着这个保安,他是什么身份?这么和她说话?赶她走?
“知不知道我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滚蛋走人?”她威胁着,而保安却不以为意。
“如果我不能在这里供职,我们经理会通知我的。您方便站起来吗?还是我扶您?”保安不卑不亢地说着,作势要弯下腰去扶她。
“别碰我!”沈晓桐厌恶地说着自己站了起来,一步步地向电梯口走去,那名保安在她身后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像,她在心里狠狠地说,“等着吧,小郑,我这么多年的付出,不会没有结果的。凡是让我付出代价的,我会让她百倍千倍的偿还。”
保安看着沈晓桐离开,用手中的对讲机通话:各出口注意,现有一名着杏色套装的女子从经理层坐升降下去,只许出不许进,永久有效。各出口注意……
听着保安平静地对讲,沈晓桐停顿了一下随即快步离开。
郑卓的房间里也有对话系统,当他听到保安指令从扩音器里传出来时,他知道沈晓桐离开了,不能再等了,从前的隐忍换来的是忠诚的出生和哥嫂的死,换来的是他的离家和父母的不悟,不能再等了,再忍下去,他又会失去什么呢?他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快步地出门。
沈晓桐是从酒店的后门出来的,走在酒店外面的大街时,她看见郑卓的车从她身后呼啸着飞驰远去,泪水再度留下来,他是急着去保护她吗?怕自己现在就去找那个老女人?沈晓桐冷笑着,她不会打没准备的仗。
郑卓开着飞车回到了父母的家,保姆开了门,他就一路冲进来,连鞋都没换,郑远航此时并没有在家,只有郑母在,起身准备迎接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色不对,进了门就径直上楼到了忠诚房间,以前是哥哥的房间,小忠诚已经放寒假了,正在屋子里画画儿,见郑卓进来跑过去高兴地搂着他的脖子叫爸爸,郑卓蹲下来接住忠诚的拥抱,在他绵绵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乖儿子,跟爸爸回家住好不好?”
见忠诚点头,郑卓就在房间里收拾着,从衣柜里找出一只大行李袋子,开始见着忠诚有用的东西就往里装。忠诚这才发现爸爸的行为有些不对劲,有点害怕地往门口靠,郑母恰好在此时推门进来,忠诚一见女乃女乃进来,一把抱住女乃女乃的腿,在一边儿怯怯地看着郑卓。
“小郑,你这是干什么?”郑母抱着被吓着的小忠诚,不满意郑卓这样的行为。
“我说过,过些日子来接忠诚回去,我现在来接他。”郑卓看也不看郑母,生硬地说着。
“你这哪是来接?这分明像抢一样。要接忠诚也不着急,等你爸回来吃了饭再走。”郑母劝和着。
“着急。”郑卓已经收拾完,只扔了两个字给自己的妈,然后一把牵过一边的小忠诚的手,拉着他下楼离开了,郑母追在后面喊了半天,也只赶上了父子俩的背影。当郑卓给忠诚飞快地穿好鞋,忠诚害怕地回头看了一眼女乃女乃,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声,就被郑卓拽出门去了。
郑母看着门板咣得一声合上,呆落在身后的沙发里,随即捂着脸号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