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锚重重的丢在江水中,激起无数水花,水面上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水手们熟练的将船板搭上岸,来回走了两圈,确认坚固无误,船舱里这才走出一行人来。
踏上坚固的船板,走上江岸。负责迎接的官员们终于松了口气,只不过,他们一口气还没提上来,眼睛立刻瞪的贼大。
走上江岸的女子约有十余人,清一色红袄黑裙,乌黑的长发挽成双头髻,每人都带着轻薄的面纱,根本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镇抚司的番子们前后开道,将想要过来的江南大营官兵拦在外围。
江南大营主帅管平,清了清嗓子,朗声叫道:“吴国鸿胪寺卿何在?”
从那群少女身后,走出一位面目清瘦的中年男子,他留着三绺短须,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十分干练。走近到管平身边,他带着淡淡的江南口音道:“管将军,在下便是鸿胪寺卿郑思远。”
管平看了看那些打扮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料想她们是怕有人对七公主不利,于是用这种方法,把真正的公主隐藏在其中。管平并未说破,只是沉声道:“江南大营地方简陋,又都是男子。让公主在江南大营留宿并不方便。察事厅的人已经在江南大营等候。稍候,在营中略作休整,你们便随察事厅的人一起北上吧。”
“那就多谢管将军了。”郑思远拱手施礼。
码头边便是江南大营,这一营主要是水军。楚国军中有些老话:马军是亲娘养的,步军是后娘养的,水军压根就是捡来的……这也难怪,楚国常年和北方异族作战,骑兵并不可少。无论是装备还是给养,骑兵都是最好的。步军要布防各地,待遇还算过得去。水师,兵员素质就是三军中最低的,战舰和武器更是不及吴国庞大而先进的水师。楚国索性就让江南大营在江边摆个样子。
通常两军发生摩擦,往往会听见这般对骂。
“有本事你上岸啊,看老子怎么弄死你们这群吴狗。”
“你厉害你下水啊,别光说不练行么?”
要是楚国水军真的忍不住气,开船和吴军作战,十有八九是舰毁人亡。而吴军要是真有胆子上岸,江南大营里的五千铁骑,绝对能把数以万计的吴国水军变成刀下亡魂。大家各有忌惮,倒也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管家虽然势力庞大,但是在军中的话语权却很低。管平又是管氏子弟第一位在军中掌权的,好地方怎么可能轮到他?名义上是江南大营的主帅,其实手中真正的实力,还不如北疆随便一位总兵官。
码头上准备着十辆马车,吴国人数人挤进一车,随行到了江南大营的主营。
管平坐镇江南大营好几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吴国人和平来到大营。为了扬我军威,管平特意选拔出一批雄壮将士,盔甲明亮,手持利刃,威风八面的站在营门两侧,排开长长的队伍。吴国车队刚刚接近,五百名勇士便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郑思远按住马头,微笑着对管平说道:“我们不是来下战书的,何必搞得如此郑重其事?”
“军中礼节如此,不能怠慢了。”
管平看着自己威武的部下,心头难免有些得意。在江南大营数年虽然没有战事,可管平也算治军有方,把原本是一群兵痞子的江南大营,狠狠的整顿了一番。尽管战斗力在楚国各军之中还得倒数,但总归是比以前强多了。换了是管平刚来上任的时候,能找出来一百个站在门口列队的人都已是奇迹!
车队缓缓进入大营,主营帐中安排好了座位。这边诸人就座,另一边厨师们就开始流水介似的上菜。
管平端坐主位,左手边乃是前来迎接的察事厅人等,右手边是吴国众人。让管平感觉头疼的是,十余位一模一样打扮的女子,就连吃饭也形影不离,一股脑全挤了进来。本来很宽敞的营帐,就因为多了这十来个人,反而显得有些拥挤了。
“在军营用膳,七公主在此就可以了,余下的让她们出去好了。”管平对郑思远附耳道。
郑思远苦笑一声:“管将军,这可真的没有办法了。就算是在下,不到东都,也不知道哪位才是七公主。七公主自幼在深宫中,没有出过宫门半步。在下从未曾见过公主真面目。此外,这是镇抚司定下的规矩,一行侍女都是镇抚司选拔出的番子,不到东都,定要形影不离,不能将公主的身份暴露出来。”
管平无奈之下,只得站起身来开口道:“诸位从吴国远道而来,吃完这顿饭,防务便移交给我们楚国察事厅。先容我为诸位介绍察事厅前来迎接的人手。”
“察事厅同知提督季风,同知镇督秦飞。”
右首一人忽然起身道:“管将军,此行有多危险,大家心里都有数。镇抚司和察事厅打打杀杀这么多年,也算是知根知底。季风乃是金石司同知提督,秦飞是刑狱司同知镇督。察事厅的高手极少在刑狱司和金石司中。此行若是这两人,我看,咱们还是不用走了,在此等候镇抚司征调人手上来再说。”
秦飞没日没夜的随察事厅众人赶路而来,这个年都已经没指望在东都过了。心里早有不舒服,听那人说话不太好听,当即说道:“阁下是镇抚司千户?佥事?”
“千户贾坚。”
“最近五年来,镇抚司在江北的机构一共被捣毁一百三十七处,抓获番子二百余人,击毙七十人。其中,百户及以上官员三十余人,千户十四人。”秦飞最近为了考核,对这些数据掌握的格外清楚,娓娓道来,毫无难度。
“与此同期,察事厅在江南损失二十五个联络处,六十余人被俘,被击毙的,只有两人!被擒的最高长官乃是同知镇督,仅一人。”
秦飞轻蔑的朝贾坚仰起下巴:“你有什么资格对察事厅做事评头论足?”
贾坚顿时无言,数据有时候很反应很直观的问题,以前镇抚司还能和察事厅半斤八两,最近几年,随着察事厅各司人手不断加强,已经开始落入下风。
“季同知虽然是金石司同知提督,可杀人并不一定要修为。动手是杀,武器是杀,用毒也是杀。”秦飞淡淡的说道:“另外,我和季同知只是负责迎接,安全由执行司负责。你们看不到罢了!”
季风在金石司这么多年,金石司一贯低调,被人看低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微微一笑,取过酒杯,斟满一杯酒,双手捧着,缓步走到贾坚面前,将酒杯放下。
“论起身份来,我这个同知提督,比千户大人多少要高上那么一点点的。不过,你们远来是客。老夫敬你一杯!”
季风笑呵呵的看着贾坚,贾坚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压根连碰都不敢碰一下酒杯。方才他口气虽大,可他并不是不知道季风是个多么可怕的人。只是觉得季风的天分都在武器和药剂上,遇到真正的高手无济于事。
季风用毒,如夜风无痕。这一杯,到底有毒还是没毒?贾坚根本就没有把握。
如果自己把毒酒喝下肚,还得哀求对方施救,岂不是把镇抚司的脸给丢完了?可要是不喝,人家已经把酒杯送到面前,不喝就是失礼。
放在桌子上的酒杯,缓缓升起,仿佛被一支无形的手拿着,飞到贾坚面前。酒香四溢,醇厚无比。秦飞以念力操控酒杯,游刃有余的笑道:“怎么不喝?”
贾坚尴尬万分,迟疑片刻,低声道:“我……我不会喝酒。”
“以水代酒也无不可。”秦飞轻声说道:“季同知,能否再为江南贵客倒一杯水?”
就算季风倒的是空气,贾坚也没胆子喝下去,他被秦飞逼得快要走投无路,下意识的将救助的眼光投向那一排侍女中。
秦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贾坚陡然醒悟,急忙错开目光。
十余位侍女却诡异的齐声开口道:“贾千户,季同知敬酒,你怎能不喝?你是为了两国礼节而饮。如果有人利用你不得不饮的一杯而动手脚。镇抚司必然给你讨回公道就是了。”
贾坚胆气一壮,接过虚空中的酒杯,扬起脖子一饮而尽,大咧咧的把酒杯倾斜,一滴也没有漏下来。
秦飞淡淡的说道:“贾千户好胆色。”
贾坚的微笑刚刚浮上面孔,秦飞就接着说道:“不过,季同知身份尊贵,没有下毒,不代表我就不放点毒药进去。你连我何时放毒,放在何处都没看到。你这个千户,难道是花钱买来的?”
“你?你真敢放毒?”
贾坚大惊失色,金石司的毒药闻名天下,许多怪异的毒药,甚至吃下肚一年都不会发作,但是一年后却能把人折腾的恨不得自己一刀抹了脖子。他风驰电掣般冲到大帐之外,真气翻腾,自气海上涌,将刚刚入月复的酒水尽数呕吐出来。
季风笑呵呵的看着秦飞道:“你何必吓唬他呢?”
“他连吓都不经吓,这个千户想必不是买来的……”秦飞叹息道:“我敢打包票,他一定有个好爹!一个让许多人恨的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