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原苗、栗原辅文姐弟踏入山阳城郊的一间废屋。
废屋中,地上铺著一层麦杆。晚秋,麦刚割完,杆,很多。
麦杆之上,躺著一男、坐著一女,男的脸色泛红、女的脸色苍白。
「雪!」
「流风!」
栗原姐弟分别招呼道。
「山阳一行有失?」一见流风神色有异,栗原苗立时上前,蹙眉问道,同时
模出一颗药丸,喂流风吞下。
栗原辅文没动,见情况,明显是流风中毒,他帮不上忙。
「我们……没见到君弃剑。山阳竹林有个苗人……流风失手杀了他的蛇,後
来一动手……流风吸入了那蛇喷出的……毒气……」雪说道,话声咽呜。
因为她见到了,那一紫一赤两条蛇一般形貌,紫者过土而草枯、赤者能差到
哪去?
雪不是没事会大惊小怪的人,听其语意,让栗原苗也觉不妙,她扯开了流
风的上襟,才知不只是头脸,流风全身皆红得如熟透的虾!
大热燥极,这是赤毒!
栗原苗立时道:「弟弟,你换套衣服,进城去买药……」她转眼转盯著流风
红透的身体,思索了半晌,才道:「要蝉蜕、柴乾、升麻、葛根、牛黄、射干、
蒲公英,买多些,愈多愈好!还有,西瓜!有多少拿多少!」
用中药需配合节气,她所说的,都是在晚秋产量较盛的药物。
栗原辅文覆诵一次,无错,便月兑下黑衣,换了套布衣,出门去了。
栗原辅文第一次露脸,他双眼原本略细、鼻梁略长、嘴也不大,是个长脸,
以长相而言,便可感觉他是个直肠直肚的人。
栗原辅文出门以後,栗原苗开始在房中踱步。
雪拉上了流风的衣襟,走到栗原苗身旁,低声道:「苗姐,他很糟,是不
是?」
「还好,症状大了些,但中毒不深,吃几天西瓜、喝几帖药就行了……我在
想另一件事……」栗原苗又走了几步,再开口时,却吞吞吐吐:「如果没有看错
……或许……或许……」说了无数个『或许』,栗原苗扯下面巾,道:「或许我
们不必再找君弃剑!他没有利用价值了!」
栗原苗生得一对丹△眼、细眉、小鼻、嘴唇也薄,但她的脸也很小,精雕细
琢一般的五官,放在她的脸上极为合适。
她说出这话时,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了些许气息。
雪为之一怔。
其实她心中并不想与君弃剑为敌。
一齐经历了二十二水帮大会、探过南宫府邸、杭塘山上的虎、牛、蛇……
虽然立场不同、目标不同,但雪觉得,君弃剑是朋友。
「没有君弃剑,怎找君聆诗?」许久之後,雪才问道。
这是她唯一让同门不与君弃剑正面冲突的理由。
栗原苗脸现不豫,狻为犹疑。
又过半晌,她猛地摇了摇头,道:「我和辅文,在涿鹿遇到一人……或许,
或许他就是君聆诗!」说完,又是摇头。
雪又是一怔 ̄理由宣告无效了。
但苗姐的神情与动作怎么这么奇怪?雪问道:「怎知遇到的是君聆诗?我
们并不认得他。」
「感觉罢了。」栗原苗说,跟著,便抚额深思。
先行来到中原的同门五人,北川球是弃卒;栗原辅文是刺客,负责暗中翦除
有威胁的敌人;神宫寺流风是武士,应当在中原武林打开声名,为师铺路;但流
风个性较易冲动,堀雪的责任即是就近制止流风一切违反武士道精神的行为。
至於栗原苗,她是『大夫』,也是中原行动的决策者。
但大出意料的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君弃剑,进步神速!
君弃剑对他们的反应,从锦官城见而惊之、襄州晨府轻取北川球、到涿鹿镇
外小胜栗原辅文,期间不过短短一年而已!
「雪,待流风醒後,记得提醒他,致书给赤心,要他继续以四十匹绸缎的
价格,卖马给唐朝廷。」栗原苗说道。
此时,栗原苗深深感觉到,君弃剑已非武力可以硬取。
那,就只好耍一点手段了……
回梦堂。
元仁右手上捏著张信笺,满脸笑意的行到後进,屈兵专的房里。
屈兵专的房间,其实便是回梦堂的藏书室,其中有一床、一桌、一椅,以外
皆是书架,架上推摆著许多书籍与竹简。
元仁右进房以後,便将手中的信笺交给屈兵专。
屈兵专接过、看完以後,似笑非笑,摇了摇头。
元仁右以为屈师叔也是在笑信笺中的消息,说道:「二十二水帮年龄定在四
十,却不知我今年只有三十八岁,待到明年,也仅有三十九,仍然可以……」说
到这,却见屈兵专仍在摇头,不禁起疑,问道:「二师叔,有何可笑?」
屈兵专苦笑一声,道:「仁右,你的天份极为卓越突出,习文修武无有不成。可惜,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太过善良、心术太正,过份容易相信别人……」
元仁右面露惊疑,道:「莫非消息有误?」
云梦剑派鲜涉俗事,对於外界情报,只能向情报贩子购买,自然算不得极为
准确。
屈兵专摇头,道:「这件事乃是南武林大事,消息出错那是决计不会的……
我的意思是说……鄱阳剑派掌门昭明暴毙,又冠到了本派头上……」
说到这点,元仁右脸现不懑,怒道:「这分明是冠罪!我们可丝毫没向鄱阳
剑派动过手!」
屈兵专也叹道:「我们自己知道,别人怎会晓得?你去问一个人,问他是不
是贼子,不是的当然答不是,便是的又怎可能答是?如今天下人的观点便是将本
派当成贼子了!无论咱怎讲,天下人也不会信的。二十二水帮定下『年满四十者
不得参赛』此一规条,分明是让我师兄弟与你、仁在五人不得插手,不欲本派胜
出!就算你届时说理说赢,确实参赛、也胜出了,便怕二十二水帮翻脸不认帐,
到时又说本派以强凌弱,声势绝对会不升反降……看来,不行,你还是不行!」
屈兵专所言皆在理中,元仁右不得不认。
云梦剑派以兵学立派,八百多年来,门人之间勾心斗角、暗中较量,那是屡
见不鲜。屈兵专以其相术看中元仁右,认为他会是派中的一股清流,减少派中许
多门人相争的情况,故极力培养。元仁右以其天资,也在『仁』字辈弟子中,成
为仅次於『聚云堂主』于仁在的一代好手。
但他究竟过於善良,以为我以善待人、人必以善待我。他武艺卓绝,那是绝
无可疑;他识兵善仗,那是众所皆知。问题就是在於,他的『兵道』只能用在战
场、阵法,却不知兵道可以延伸到政场、官场、甚至是人与人之间……
简而言之,元仁右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好人』。
便是担心元仁右心机不够,号称『云梦三蛟』之中最精兵学的屈兵专,才会
亲自长驻回梦堂。
「放出消息……此次大会,本派不参加。」屈兵专考量许久後,说道。
元仁右疑道:「师叔,即使弟子不出手,让仁逊、仁宗、仁保几位师弟上阵
,甚至戎玉、戎行,我们仍然稳操胜卷啊!为何不参加?」
「本派声势必须要跌,但不能跌得太过份……所以我们不能赢、也不能输!」屈兵专语重心长,缓缓说道:「本派不能一统南武林盟,那会使倭族产生疑心
;但若声名太恶,倭族进兵时,即使本派公告天下,也怕无人会信,届时本派孤
军作战,便大大不利……这其中尺度极难拿捏,既要使栗原苗、神宫寺流风等人
确定本派已与中原群雄决裂、又要在倭族进兵时能有大助……君聆诗、君弃剑又
迟迟未有回音,我为此事已烦恼许久了……」
听到君氏父子二人,元仁右不禁深叹。
在君弃剑离开回梦堂前,他曾向君弃剑剖析形势,希望君弃剑能与君聆诗暗
中协助云梦剑派克制倭族。
如今看来,君弃剑不只不信,还将自己的肺腑之言当成驴肝肺了!
难道……诸葛静一死,世上再无善兵知兵之人了吗……再也无人可看出我云
梦剑派真正的图谋了吗……
元仁右这一叹,惋惜之叹、无奈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