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吩咐,王道在元仁右离开过后半个时辰,来到君聆诗的房间。
君聆诗交给他一张纸,上面满满都是一到十六的数字,且看得出来,这些数字在纸上分布为十二个圆,从五至十六分占着圆心。其中,五至十六总计在纸上出现了正好各十二次,一到四等四个数字则只有各叁次。
王道看得一头雾水,搔着脑袋道:「猜谜我不在行,该找瑞思或叶敛才对吧……」
君聆诗笑了笑,又拿了另一张纸给王道。
上面是这样写的……
一为会客堂;
二为文贤院;
叁为武圣殿;
四为智得府;
此四者合称四院。
五为寒雨楼;
六为迎荫阁;
七为落叶庭;
八为御寒亭;
九为彩云轩;
十为群玉山;
十一为宴燕居;
十二为静竹轩;
十叁为望晨厅;
十四为绛霞馆;
十五为霁月楼;
十六为白翮阁;
此十二合称十二楼。
王道这会子也看懂了,笑道:「喔 ̄这是地图嘛!这是哪里的地图?」
「君某先说明为何要给你这张地图。」君聆诗说着,也从书案旁移步到房中的圆桌,并且斟了两杯茶水,道:「坐下吧。」
王道依言就坐后,接过茶杯,便听君聆诗道:「王小兄弟,你一直都觉得,弃剑他回来之后,必定会立即将聚云堂视为最大敌人吧?」
王道断然道:「当然!那些连自己同门师兄弟都可以下手屠杀的家伙,就算不是看屈小姐的面子,我也不能容忍他们的唯利是图!」
君聆诗微笑道:「你果然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其实弃剑是已经决定要全力对付聚云堂无疑……」
「这我知道!」王道抢腔道:「刚刚瑞思已经说过了。只是我不太明白,既然要对付聚云堂,为什么要气走元堂主?像元堂主那样可以一个打十个的高手走了,我们损失不是很大吗?」
君聆诗道:「君某便明说了罢。王小兄弟,或许你自己还没有感觉到,其实你现在已经不会输给元堂主太多。甚至可以说,若你同石小将军联手与元堂主过招,元堂主便必败无疑!你曾经打败赤心,依君某的眼光来看,赤心的实力约与丐帮的黄长老齐相伯仲,换言之,你其实已经堪与黄长老比肩了。四年前元堂主於君山与黄长老的一战,黄长老虽然落败,却也只输了一招……」
说到这里,君聆诗发现王道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便问道:「你不敢相信吗?」
王道连连摇头,道:「这个嘛,我知道无忧先生不会唬我,只是我也晓得自己的资质不怎么样,从来没想过……」
「没想过自己几乎将跻身天下间一流高手之列吗?」君聆诗微笑道:「或许你的资质的确称不上出色,你能在这四年间进步如此神速,关键不是在於你的天赋,而是经历……这四年间,你和石小将军、宇文驸马一起与弃剑赴汤蹈火,从夜袭摧沙堡开始,其间又经历庐山集英会,还曾经与云梦叁蛟的河伯、楚掌门交过手,甚至我听说你一开始与道镜交锋时,也并未落於下风……你可知道,这些阵仗,每一处都足以让一个英雄豪杰死上十次,但是你都撑过来了。因为每一次你都知道没有胜算,所以每次与那些高手正面对决时,你总是抱着以命搏命的心态出招,这种心态可以令你在敌人眼中变得更为巨大,也令你更有气势。如果你的对手是像赤心那样畏死的人,即使对方的实力是你的五倍、十倍,你也有本事与他打成平手。」
王道听得一脸疑惑,道:「我不知道耶,我只是觉得,既然要打,那是拚尽全力去打也就是了。」
君聆诗道:「就是这四个字,『拚尽全力』!黑桐前辈就是看出你有这种素质,才会将『镇锦屏』传授於你。镇锦屏乃天下五大剑艺之一,号称『勇冠军中剑』,讲究的是『一招休一敌』,每招每式皆要求全力施为,在有所保留的情况下,便不可能发挥它的真正威力。」
王道这会子连连点头了,若要讲『镇锦屏』,那可是他的看家本领!
「石小将军的资质是比你优秀不少、宇文驸马则是天生神力,依君某来看,如今你们叁人应是不分轩轾。在一对一的情况来说,聚云堂的『戎』字辈弟子理应不会是你们的对手。但是……如今的情况已经不那么单纯了。」
王道原本已经听得信心大增,君聆诗这么话锋一转,他也怔了一下,疑道:「怎么说?」
君聆诗道:「黑桐前辈应该告诉过你,由於『镇锦屏』的要诀便是极强的力道,若遇到兵刃对击的情况,很容易造成兵刃受损、甚而断裂。」
王道点头道:「对,所以他建议我使用比较不容易损坏的宽刃重剑。而且使用宽刃重剑,也比较有机会击毁对方的兵器。」
「如果对手是聚云堂的『戎』字辈弟子,击毁对方的兵器已经不可能了!」君聆诗断然道:「而且你手上的宽刃重剑也将不堪一击!」
王道傻了,即使他的脑袋不太灵光,甚至可以说有点鲁钝,也能从君聆诗的语气察觉出严重性。
君聆诗仍自续道:「不只是你的宽刃重剑,宇文驸马的九环刀、石小将军的齐眉棍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王道也想起来了……回梦堂门人手上的剑齐声尽断的那一幕……
「那二十柄剑真的那么厉害?」王道疑道。
君聆诗起身,将挂在墙上的长剑自剑鞘中抽出,回到桌旁,将剑刃朝下高举,然后放手……
几乎是无声无息地,长剑贯穿桌面,直没至柄!
王道看得瞪大了眼、嘴巴也合不拢了。
半晌后,他才讷讷地道:「可是……这把是无忧先生的剑,聚云堂弟子的剑应该没有这么锋利吧……」
君聆诗神色凝重地将长剑从桌上抽起,道:「那二十柄剑,与我这一把,是同一个人铸造的……」
王道的呼吸不禁急促了起来。
如果对手的兵刃真的都如此『削铁如泥』……
「其实内功卓绝之辈,可以使飞叶化为利刃。譬如楚掌门的『破云散雾势』,甚至能以其血肉双掌绞毁钢铁,如果他使用兵刃,即使只是一柄木剑,也可变为绝世神兵。但如此造诣,起码也得苦修五十年方能有成。我们不可能与聚云堂耗上五十年,眼下最快、也最有用的方法,便是让你们也取得能与聚云堂手上那二十柄剑争锋的利刃。」
「就是这里吗?」王道紧捏着手上的两张纸,道:「无忧先生,你还没说这到底是哪里的地图?」
翊日,王道与石绯、宇文离、白重四人一同出门了。
他们离开不久,君弃剑进到君聆诗的房间。
君聆诗脸色立即沈了,盯着儿子的眼神,佛似他是一个顽劣乖张的不肖子。
君弃剑也低着头不出声,十足忏悔的模样。
父子俩立了将近一刻钟,君聆诗才出声道:「是不是很遗憾、很惭愧?」
「是……」
「还是你仍未能完全掌握驭使体内气机的方法?」
「虽然『劲御仙气』的要诀无法全通,但璧娴已经教我以『游梦功』心法运用,我知道……如果我想,随时都可以杀人於无形。只是,这方法原本是要用来对付道镜,我不想把它用在流风身上。」
「当年我上到灵山顶,面对着敕里的心情,与你在长江舟上面对流风的心情如出一辙。我知道这一生终有一天必将与他以敌人的身份相见,避都避不了。可是因为个人情感,使得我无法真正狠下心全力对付他。我当时也觉得没有什么,反正最后活下去的人一定会是他……但这世上有太多太多不可掌握的变数,他走了之后,我后悔了,深深感觉自己辜负了他的期望……这些我都告诉过你,是不是?痴儿,你居然重蹈我的覆辙……」
「我没想到苏杭叁帮会在那个时节去插手……」
「那是可以预料的。或许这一点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但女人心就是这样……大部份的女人不会管你有什么希望、理想、抱负,只要让你能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以为天下父母心也是如此。」君弃剑苦笑一声:「否则二爹也不会传檄二十一水帮联盟。若非如此,邗沟、江南河二帮未必会陪同太湖水帮冒险。」
「或许吧。」君聆诗也是苦笑。
这父子俩个都很清楚,苏杭叁帮之所以介入长江船上的六人之战,最初的起因,便是屈戎玉……可能是『要求』、又或者『央求』太湖水帮的许少帮主前去助阵。毕竟他们原本的假想敌,是拥有千军万马的倭族军队,虽说以白重、蓝娇桃、君弃剑叁名林家堡最精锐者突袭攻坚,是走奇兵路线、攻敌之不备,但究竟还是过於勉强,屈戎玉才会私下请太湖水帮出手襄助。纵使事后发现当时楼船上的人马并非倭族军队,而且已经判断出有神宫寺流风在场,她也清楚神宫寺流风与君弃剑的一战不可避免,却没有发出行动中止的要求。因为神宫寺流风曾经重创黑桐,以她的立场来看,能够确保君弃剑平安归来,才是第一要务。
这一点,君弃剑多少能够理解。虽则流风因此阵亡,他也没有办法怪罪屈戎玉的插手。
「就算屈姑娘没有私心,你也还不能死。」君聆诗说道:「你也看到小涵的情况了。遑论接下来的局势仍然需要你。」
「如果璧娴在,她也会采取一样的作法。若果没有他们四人和阿桃,对敌聚云堂是完全不可能。」
「棋局已经布好……」君聆诗说到这,站起身。
「二爹!」君弃剑忽然正色道:「虽然你还不愿意说出来,为什么仲参对我们的敌意如此之重……我可以肯定,那家伙并不单单只是你一个人的敌人!」
君聆诗没答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