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绯蹲,拉着白缨将嵌在地面的枪头取起,枪刃呈浅蓝色,就像蓝天下的河水结冰后那般的浅蓝;而且带寒气,像冰一样的寒气,尤其枪尖晶莹明亮,乍看之下,便像是用冰块雕成的枪头。
发布四人见到这枪头,不禁想到了一道儿去。
发布『捻丝棍』以一般木棍使出,即已具断木破石之力,若以枪来使,世上便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贯穿的。
发布可这柄『蓝牙白缨枪』的枪头……
发布宇文离所言不差,真的是『鬼东西』!
发布「不要安上枪头……是不是比较好?」石绯问道,话声中显然有点恐惧。
发布宇文离怔怔地点头道:「或许是。」
发布铸剑人冷笑道:「到这里来拿武器,又怕杀伤力太大,你们真是矛盾!」他还是站在门口。
发布「此枪锋锐如此,只怕古今刀兵难有其匹……」白重道。
发布王道忽然想起一事,道:「这把枪还只是第二耶!那箫湘烟雨是怎样?我没见过它出鞘,倒真想……」话声至此忽止,白重与宇文离一左一右忙将他嘴住。
发布再提箫湘烟雨,只怕铸剑人又要发疯。
发布铸剑人却只是哈哈一笑,道:「若论锋锐,外头满地废铁,也都胜过了她。她乃天地至灵,岂能与凡兵俗铁论高低?要实说也不妨,据我所知,她只经六炼,且轻薄柔弱,连半苗也没有!旁人要拿她,反不如拿根竹竿还强些!」
发布四人听得莫明奇妙。
发布剑属锐器,若说不计锋锐,则该当宽重厚实、坚固耐用,王道往常惯用的宽刃重剑便是如此。但铸剑人又说它轻薄柔弱,显然也称不上『坚固』了。那么,这一柄剑到底有啥好的?
发布「那就是说……」王道一张口,才说了四个字,又被白重、宇文离住了嘴。
发布他们当然也都想到了。若果『旁人』要拿箫湘烟雨,还不如拿根竹竿,箫湘烟雨是段钰的配剑,即亦,只有在段钰手上的箫湘烟雨,才能称为『天下第一灵剑』。
发布他们当然都很好奇、很想追问下去,追问箫湘烟雨是如何铸成的?段钰又与这把剑有何因缘?阁罗凤死后,堪称为『天下无敌』的段钰,为何让自己从不离身的配剑落到此处,自己却人影不见?
发布这些问题与他们都没有切身的关系,单纯只是好奇。但若好奇会使得面前这鬼模鬼样的男人变成鬼模鬼样的疯子,那还是不问的好。
发布「话说镇锦屏乃天下五大剑学之一,蜀难道、捻丝棍也列名中原叁大绝技,你们既会使这些个剑法棍招,想必与五师叔祖、丐帮都有点交情,君聆诗居然还特地吩咐你们到这儿来找兵器,世上还有什么人,连五师叔祖、徐师叔、君聆诗都应付不来的?」铸剑人问道:「难道天下间又出了个敕里?」
发布「是聚云堂!」王道拉开了压在嘴上的两支手,大声回道。
发布「聚云堂?」铸剑人先是一怔,对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组织感到莫明奇妙,半晌之后,他想起了,不禁笑了起来。
发布看他笑得奇怪,宇文离皱起眉头道:「妈的!你该不是笑我们不自量力?」
发布「哈哈!是有点!嘿嘿 ̄哈哈 ̄」铸剑人摇头道:「你们该不会没听说过,云梦剑派的归云晓梦剑法,乃是锦官军镇锦屏的最大克星?你们想用镇锦屏去打云梦剑派的聚云堂,岂不可笑!」
发布「当年拜月教副座雷乌,在锦官城下与锦官军龙头赵瑜一战,世所共知。」白重应道:「不可否认,八招五十叁式的镇锦屏,只怕早都让云梦剑派门人模了个透。」
发布石绯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己而不知彼,一胜一负……我们的胜算确实是很小的……」
发布「那还打?」铸剑人对着石绯嗤笑道:「看你像是念过点兵书,明知不能打,还硬要打?你们是杀亲之仇不共戴天,非打不可吗?」
发布听闻此语,四人对视一眼,先后摇了摇头。
发布说实的,聚云堂和他们有仇吗?
发布没有,真的没有。林家堡一役,聚云堂下手所杀的人只有回梦堂徒众,了不起就是于仁在杀伤过几个丐帮弟子,和他们丝毫没有关系。真正有关系的人,也只有元仁右、屈戎玉而已。
发布但屈戎玉早在君弃剑回到林家堡之前即已不知所踪、元仁右也被君弃剑给气走了,如今林家堡与聚云堂,几可称井水河水,不相干连。
发布那么,他们还非得冒大险与聚云堂为敌不可?
发布沈默一阵后,宇文离道:「会不会是老婆弄错了,君弃剑其实真的无心与聚云堂作对?妈的,我真糊涂了!」
发布接下来又是一阵沈默。
发布过了半晌,铸剑人看他们百思不解的模样,道:「看你们都不是善於用脑的人,不要再想了。君聆诗既然叫你们来这儿找兵器,或许便是为了弥补『镇锦屏』原先的劣势。」说着,他一手指向武圣殿北侧的一堵墙,道:「那边墙上有个暗门,里头的房间藏书万册,载满千年来流传的所有武技,自然也有『归云晓梦剑法』,你们不妨研究研究。这地方空房不少,若不怕迷路见鬼,只消不来吵我,便住上些时日也可以。」
发布铸剑人还未说完,王道早已急急跑了去墙上东模西蹭的找暗门。
发布这帮助实在太大,白重不知从何谢起,只得拱手深执一礼。
发布宇文离乐得大叫道:「妈的!这比拿神兵还有用!你原来是个大好人!谢啦!」说完也跑去找起暗门。
发布相对於白重等人的喜容满面,石绯倒是愁眉苦脸,哀声道:「这枪头要怎么办啦?总不能要我一直拎在手上呀!」
发布太子李适受召至掖庭宫面圣,路上,他的神情显得有点兴灾乐祸。不为其他,只为君氏父子不受『东皇太一』匾额。
发布来到掖庭宫后,连答应也没有,放眼宫中,只有皇帝李豫与其心月复近侍魏知古二人而已。
发布「进来。」李豫招手道,同一支手又多挥了两下,魏知古当即告辞退出。
发布李豫让儿子坐下后,不觉叹了口气。
发布但李适笑了,在心里笑了,口中仍是问道:「父皇何事忧心?」
发布李豫略略抬起头,掖庭宫也是皇宫大内,皇宫中的每一个宫、殿、阁、坊,必皆设置皇帝专用的位置。但掖庭宫并非正殿、大殿,皇帝的椅子也不过放在一个仅有叁阶的小台子上罢了。如今皇帝李豫面对太子李适,几乎是正面相对,并无俯仰之别。
发布只见李豫面黄肌瘦、眼袋深陷,几乎是一副重病模样,李适略略一怔,心想:「只怕父皇再撑也没有几年了!」
发布李豫登基已有十四年,这十四年是安史乱后、王朝凋零垂败的十四年。其间历经仆固怀恩之乱,大西北地方此后屡遭吐番铁骑侵踏,大唐王朝的京师长安几乎便如马蹄下的婴儿般,所幸尚有天下兵马副元帅郭子仪亲率朔方军挡在中间,否则大唐只怕早如同往昔汉、晋一般东迁南移了。
发布纵然如此,这几年回纥派来的大使赤心,是个贪得无厌的豺狼。他是为私欲、还是真的代表了回纥?大唐的国库几乎快给赤心带来的瘦马、病马、死马填满,金银帛粟却所剩无几……
发布外有吐番、回纥明抢暗掠之灾,内亦有元载中饱私囊、与新近田承嗣叛乱之祸,如此内外交夹,十四年来,李豫早已焦头烂额、心竭体虚。
发布李豫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准备好当假皇帝了吗?」
发布李适闻言又是一怔,假皇帝?皇帝还有分真假吗?
发布李豫的声音有点嘶哑:「郭公已八十有馀,他还剩几年呢?郭公一旦撒手,谁能担保朔方军还听不听咱们指挥?原本以为朱有点忠心,却也只是怕了回纥,藉故离开河北前线,躲到了京师来,那朱滔连他的顶头上司都敢杀,如今虽然温顺听话,却不能保证他会听到何时。你知道吗?我们现在手上只剩朔方一支军,过个叁五年,可能连一个兵都没有了!没有兵的皇帝是假皇帝,你知道吗?
发布「朕之所以着意结纳君氏父子的理由,你可理会得?孟子有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正是十分印证。要当皇帝必然要有兵,但若如东晋王敦,他手握大军,从姑孰杀到建康城不过百里之遥,仍然失败,为何?他无功无德、不得民心尔!一个没有兵的皇帝是假皇帝,一个不得民心的皇帝也是假皇帝!朕这样说,你懂吗?」
发布「儿臣懂得。」李适低着头应道。
发布他真懂吗?或许,不过他心里喊着『放屁』!要那些不服皇命的贱民要作啥?便是要民,也该要些听话的才对!
发布话至此,父子俩忽然静下来了。
发布半晌后,李豫问道:「你知田承嗣为何敢光明正大说叛就叛?」
发布「如今天下军阀人人拥兵自重……」
发布「还有别的理由!你想想,仔细想想!」李豫打断道。
发布李适一怔,忽尔双眼圆瞪,沈声道:「莫非君聆诗那厮……将秘密泄露出去了?」
发布秘密?什么秘密?自然是李豫身世的秘密!
发布「不是。」李豫摇了摇头:「天下间知此秘密的,非止你我与君聆诗叁人而已。传出秘密的另有其人,这人自称为『仲参』。据李泌所说,此人曾间接握有号令江南二十一水帮联盟大权,如今却被君氏父子逼入川中。朕想,君氏父子拒收『东皇太一』匾额,那是立定主意,不受我朝命指使了。他们的目的,是要着意对付仲参这号人物。朕要吩咐你,往后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干涉君氏父子所作所为。毕竟他们正在对付的敌人,也是我李唐皇室的敌人,便不成主从,也是同一阵线的朋友。」
发布李适颔首应是。
发布同时他心中想道:那仲参知晓我李唐皇族的大秘密,便成了李唐皇室的敌人。君氏父子也知道这个秘密,如何便不是敌人,而是朋友了?嘿!也是敌人!只不过是可以用来对付敌人的敌人罢了!父皇必定是认为,如今河北大乱,便先收拾了田承嗣,接下来待君氏父子收拾了仲参,再由我李唐皇室出手收拾君氏父子!只不过父皇近来愈加憔悴,不知尚有几年可活,恐怕此事需旷日费时,故召我前来说明始末,日后此事必藉我手成之!
发布念及此处,李适不禁喜上眉梢,连声道:「儿臣懂了!父皇放心,儿臣懂了!儿臣必依父皇指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