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曾遂汴、李九儿、阮修竹,再加上皇甫望遗徒史丹尼四人,单单打一个王仁政,即使出奇招,也是落於下风。
衡山脚下,王道、宇文离对上赵仁通领五位堂下弟子摆下的『三竭之阵』,果然第一回合就被缠斗得筋疲力竭,他俩能撑上几轮?
白浨重孤身一人,又能是孙仁义的对手吗?
何必要问号……
对敌聚云堂,一开始就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屈戎玉心晓肚明,如今唯一的希望,便只剩下须得靠她半推半拉、以肩搀之才能移动,虽活犹死、仅余一息的君弃剑了!
……且慢,君弃剑方才不是还起身出招攻击于仁在麽?怎地又半死不活了?
其实,当中庸在李戎央等三人所布下的鼎足之阵中酣斗时,君弃剑便已醒了,他气力放尽不是假的、油尽灯枯也一点不虚,但还有口气、还能出声,便只说了一个字。
『水』!
这一字声嘶气虚、似有若无,也唯有紧抱着他的屈戎玉才能听见。
但聚云堂中,仅一口水井而已。然虽有水井,相隔却远,于仁在亦知君弃剑依水为食,又怎容得屈戎玉接近水井?
如此一来,又哪儿找水?
这驴蛋坚决不肯我给他输功,况且以我微薄功力,又能让驴蛋顶住师父多久?届时两人皆倒,那可真是万无生天了!
「你……你有……办法吧?只要……一瞬……就好,让我……再动一次……就好……」
君弃剑又如是说。
跟着,她微微听到山门外传来了脚步响声……
於是乎,屈戎玉『知道了』!
不能取水、不能输功,但是,还有血!
屈戎玉立即咬破舌头,给君弃剑喂血,以求其一瞬之动。
其实君弃剑一息既出,又复软倒,若果于仁在并不是对那招『逸云蔽日盖苍穹』如此忌惮,有胆硬接的话,便知那一招实是徒有其形,完全後继无力,不可能对他造成什麽威胁。
也亏得白浨重、石绯来得及时,施展出的攻势亦令于仁在无暇分心细想,大惊之余,竟自退步让出了山门大道,使得屈戎玉能得隙将君弃剑带走。
但,难处还在後头!
屈戎玉跑了一阵,忽感身後无人,回头一看,见石绯背靠巨石,呼呼喘气。
石绯虽身强体壮,究竟非内功精湛之辈,能不追丢孙仁义等人便已是万分难得,再加上进了玄甲乱石阵後,屈戎玉要他作的事,更令他气力耗尽!
作什麽事?还记得吗,于仁在等人於堂中所听到的那声巨响……
石绯所靠者,亦非『石柱』,只是『巨石』。
巨石旁,才是半断的石柱。
希望之灯只能是君弃剑,点灯者则非石绯莫属!
屈戎玉见着石绯如此疲态尽露,君弃剑处在这乾枯燥热的石阵之中,气息又愈显微薄,不禁万分焦急,但又不能不走,立即返身回到石绯身前,将君弃剑推到石绯身上後,一把夺过石绯手持的『凛冽之锋』蓝牙白缨枪,又奔到一块石柱前,学着石绯的样子,摆起了捻丝棍架势。
石绯见状,忙叫道:「使不得!」但已见屈戎玉旋枪刺击石柱,但枪势方半,却已显其力虚,一枪头刺中石柱,却只篏入了半个枪头,而无法将其击断。
纵是如此不济的力道,屈戎玉却也哀叫一声,立即手月兑枪杆,抚臂跪地。
石绯扶着君弃剑走上前去,一把拔出蓝牙白缨枪,喘着气道:「还是我来吧,捻丝棍不是你这样儿的女孩儿能使的。」
屈戎玉只得起身又搀过了君弃剑,而後退开数步,看着石绯深吸口气,而後摆起架势,随之一枪刺击石柱!
又是轰然一响,又一根石柱被拦腰刺断!
这些石柱,耸立千年来无风雨之蚀,质地坚硬无比,任何神兵利器砍之亦不能深伤。纵是南宫寒毕生力作,号称古往今来最利之枪,能断九十九苗的蓝牙白缨枪,奋力刺之,最多也仅能如同屈戎玉适才一般,刺入半个枪头而已。
唯有石绯以蓝牙白缨枪全力使出捻丝棍,才有刺穿石柱、进而断之的可能!
但纵是石绯,在短短不到一刻钟内已连出三次捻丝棍、刺断了三根石柱,这一枪刺完也受之不住,闷哼一声,亦拄枪抚臂。
屈戎玉大急,想出声催促,却又开不了口。
她已自己试过了,知道使出捻丝棍是多麽困难的事情!石绯连出三击了,要他不喊痛、不休息,又怎麽可能?
石绯呼了几口大气,一咬牙,奋然道:「走!再走吧!你说的,只要击破这玄甲乱石阵,叶敛就有救、我们就有救……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走吧!」
屈戎玉点了点头,又领着石绯穿梭石阵之中。
一路,依着屈戎玉的指示,屈戎玉指一石柱,石绯便断一石柱!
四次、五次、六次……
七次、八次、九次……
每出一棍,石绯表情便愈显痛苦,後来根本已可称为狰狞!
屈戎玉看着亦觉不忍,但又不得不为!
来到第十根需击断的石柱前,依旧是屈戎玉指点之後,石绯持枪出击。
但今回枪出方半,石绯忽然『呀』地大叫一声,枪杆当啷落地!
石绯连退数步,又靠上了另一根石柱,左手自腰间解下蓝牙枪头鞘,按到了右手臂上。
屈戎玉也略知医理,见状立即将君弃剑半背着,空出双手赶上几步提着石绯右臂,自手腕开始,直触诊过手肘、至上臂,每模一处,石绯虽未再叫痛,可依其神情,便知剧痛难当!
怎能不痛?屈戎玉模得分明,石绯的右臂三根主体俱已有裂,肌肉更是寸寸紧绷,几至断裂!这只右手如今已算半废,若再动上一动,那便神仙也医不好!
屈戎玉看在眼里,惨澹一笑,跪坐於地,摇着头道:「够了……够了……是我太异想天开,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竟想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摧毁这存在千年的玄甲乱石阵……什麽天造玉才,我才是笨蛋,井底之蛙一般的大笨蛋!石绯,你一开始就可以拒绝的……我背离林家堡,你原本就不用相信我的,也不用赔上一条肐膊……」
「我信的!」石绯咬着牙,挤出口气回道:「阿重也是,我们信的,因为你扶着的那家伙还信你,不是吗?我们还记得,他曾经说过,若他不能再战,便全盘听从你的指挥!」
屈戎玉一怔,道:「但那是……」
「是打倭族时,是吗?但他却没有说过要取消这句话,一直都没有!而且他也还是像那时一般的相信你。这句话,我想还是有效的。别认输,不要认输了!他虽然倒下,却没有认输不是吗?他把希望交给你,你也不能认输!你把任务交给我,我更不会认输!」
石绯才说完,便已听见步踏碎石声,很近,听来只在身後丈许外了!
屈戎玉自也听见,这脚步声只有一人,且闻声可辨,来人是她的师父,于仁在!
一个半死不活的君弃剑、一个废了右臂的石绯,再加上屈戎玉,打得过于仁在吗?
当然不行!
石绯右手虽然剧痛,此时脑中却异常明晰,即问道:「这玄甲乱石阵石柱相连成壁,脚步声虽近,其实欲转至此处,还有些许距离,是不是?」
屈戎玉道:「是没错……」
石绯又问道:「且原有阵势已经我们破坏,路径有变,即使是于堂主,也得辨明新道,半刻钟内也追不到此处吧?」
屈戎玉咬紧下唇,重重点了点头。对,还没有,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石绯立即收起枪鞘。他右手已无法动弹,便以左手重提枪杆,又走到了方才未能击毁的石柱前。
石绯粗长地呼了口气……
当年灵山顶上,黄楼曾说,若连使两次捻丝棍,一条手臂只怕要就此废了。
但要对敌聚云堂,石绯岂能没有捻丝棍?待在南宫府邸时,石绯心里便极明白,别说连使两次,便是四次五次,也得顶住!
为此,他与王道、宇文离一起不要命的操练。他们没有时间可修练惊世内功,那便只能练出远胜常人的!
他成功了!四个多月的操练,令他的右手强韧到能连使九次捻丝棍,不可不称为成功!但,还不够……
垂着右手,石绯以左手摆起捻丝架势,出招之前,先出声问道:「还有几根?」
「再……四根!」屈戎玉咬牙应道。
她触模着石绯的右臂时,也感觉得出来,知道石绯那一条右臂早已被它的主人折磨得像得月兑离了身体!而这一条似乎已经与本体分离的手臂,也被捻丝棍强大的反震力给折腾废了……
石绯的左手能像右手一样强壮吗?还有四根石柱,还顶得住吗?
石绯深吸口气,迅即出招,但这一枪刺上石柱,却未如右手所使一般一击而断,只能打出个凹洞,力道便已使尽,坚硬的石柱仍然耸立。
「可恶!」石绯怒喝一声,托枪回势,深呼一息,又出一刺。这刺终於打穿石柱,仅余片页相连,石柱上半部微晃了一晃,立即塌倒。
「玉儿!你好大胆!本派花费千年才立成的护堂石阵,你居然敢毁了!」
随着石柱轰然堕地,一阵喝骂也自远处传来,很明显,是于仁在的声音。
正如石绯所言,阵势异变之後,于仁在也得另寻新径,已绕到远处去了。
但是……要追上来,终究只是时间问题。
「走吧!」石绯一理不理,催促道:「快走吧!还有三根吧!」
屈戎玉点了点头,引路向前。
石绯在後跟随,左手掌提着枪杆,握紧、放松,又握紧、再放松……
好!还可以……左手还有知觉!
再撑一阵……再一阵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