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王道的喊话、见到衡山塌陷一角的漫天烟尘,从曾遂汴到史丹尼、赵仁通到许英石,尽皆傻眼。
他们的确都想到了摧沙之役,这一场参与或亲眼见过的人都只在少数,但在丐帮与北武林盟的大肆渲染下,『君弃剑』因而扬名於世的战役。
「怎麽……怎麽可能!!」赵仁通惊怒交加,道:「我聚云堂……衡山……岂是吐番摧沙堡可比!?就凭君弃剑一介驽子,怎麽可能!?」
「或许,你说得对。」众人尚在目瞪口呆不知所以,李九儿则压抑了情绪,说道:「衡山聚云堂,不是吐番摧沙堡能比的,就凭叶敛……可能再加上阿重和绯三人,我也不认为他们作得到。」
「正是!正是!」赵仁通闻言笑道:「这是巧合!一定是巧合!凑巧此时发生了地震……咳!……」
李九儿道:「不,也不会是巧合!我说了,只凭叶敛、阿重、绯三人,可能真的作不到……但若是……」
听了李九儿的话,在场诸人也都自呆若木鸡的境况中回神了。宇文离即接腔道:「你是说,虽然他们三人也还不够,但若是叶敛赌赢了,就有可能?」
李九儿没有回答,她不敢回答。
叶敛到底有没有赌赢?屈戎玉的最终决定究竟是什麽?
这太紧要了!如果叶敛赌赢了,他们才有再战的理由和能力!若答案为否,那身在山脚下的他们,也只剩两条路能选。
投降,或者是全灭。
「许帮主,你说呢?」李九儿沈默半晌,最终转向许英石道:「我想你……或许有答案?」
许英石一时愣住了。
他望着山上的尘埃渐渐落定、又想到那一封信……
是屈戎玉所写的,不会错,绝不会错!信里很笃定、也很诚挚的邀请他来到衡山相见,这也不会错。许英石虽非出生书香世家,但也颇晓诗书,那封信对他而言,真乃见信如见人,自收到之後,一直贴身带着,每天总要看上十几二十次,字里行间的意思,那是绝错不了的!
虽然邀会衡山的真正意图,信中没有明说,但许英石猜到六分了。因为信中言词十分礼敬大方,这不是『私信』,是『公信』~为公事而来的信。聚云堂还会有什麽公事呢?那自然是逐鹿中原了。
这封信才到衡山不过十天,他便已领着麾下帮众来到衡山脚下。难道这十天之中,还会有什麽变数不成?
会让屈姑娘不再继续协助师门聚云堂的变数……
……变数?
「君弃剑那厮……果真在山上?」许久之後,许英石终於开口,没有回答李九儿,仅是回问了一句。
宇文离应道:「没错,他在我们眼前上山的。」
「他是,不请自来的吗?」许英石又问,对着赵仁通问。
赵仁通哼了声,道:「本堂没有理由要找他来衡山!」
看到赵仁通的态度与言词,任谁都可以十二万分的肯定,君弃剑上衡山,即无异羊入虎口。
这麽说来……不是为公事?
那,是为……
私事?
为了……
屈姑娘?
他……为屈姑娘,上衡山送死?
『我知道,他有多爱护那尚未谋面的乾妹妹,这是一种毫无机心的关怀。』
『我有点想,从他身上得到像对诸葛涵那一般的关心。』
『我努力的黏着他、帮助他、支持他的一切行动与决定,盼着有朝一日他也离不开我……』
难道说……
屈姑娘,你……
成功了吗?
你要到了你所想要的?
如果是这样,那你……你是否会……
为他而背亲弃义、离叛师门?
「姓许的!你让人围着我,攻又不攻、散又不散,你到底想怎样呀!?」
忽然,二十名水帮汉子之间传出一阵嚷嚷,阮修竹的声音。
许英石一怔,回首扬臂道:「散开,放了她!」
赵仁通也愣了一下,道:「许帮主,你这是何意!?」
「赵兄,愚失礼了,先行赔罪!」许英石说着,即拱手向赵仁通致了一礼,道:「但是,愚非得要亲眼看看!」
「看……看什麽?」
「愚要亲眼看看,屈姑娘的决定!待愚确定了屈姑娘的意向之後,不劳阁下开口,愚自会与本帮弟兄替贵堂剿了这群杂毛!」
我想通了。屈姑娘,我相信你,相信你的能力!
我相信,如果是你,便有可能令天下五岳之一的衡山崩陷!
这一阵地震,真的会是你的杰作吗?
我要看看!我一定要亲眼看看!
赵仁通闻言,真个气得睚眦欲裂,几欲当头赏许英石一剑!但於身於智,都不允许他这麽作。
在身,受了史丹尼一掌,实令他心血翻涌、经脉不顺,无论如何不能提气出手攻敌,否则恐将惹得气机逆流的危险。
在智,以情势而言,如今山下六人,含己在内,已伤二人,仅剩四人能够作战,如此一来,对上曾遂汴、宇文离等六人,便未必能保全胜。更别说再多出二十名水帮汉子……
唯今之计,也只有上山与景师叔、于师兄等人会合……
相同的,在汴九道离丹竹这边,也是个个带伤,若要与聚云堂众再战,实无打胜的信心。他们一样,只想先行上山。
即使愚莽如王道,满脑子也都是想上山亲眼看看,究竟发生何事!
至於太湖水帮,自是以许英石的意见为意见。
赵仁通呼了口气,起身道:「好……!好!我们就上山一探究竟!」
哼!上山之後,无论实际状况如何,有景师叔、于师兄、孙师弟等人在,必能将你们一个不留的全都翦除!
白戎分立即过来将赵仁通扶起,另有一人背负着胫骨受创的同门,六名聚云堂门人领头步上山道。
许英石领帮众,也在後跟上。
李九儿盯着仍在喘气不止、满身创伤的宇文离、王道二人,道:「你们还行吗?也要上去吗?」
「当然……」宇文离吁着气回道:「当然!我们……我们挺过来,都走到这一步……怎麽能……能不亲眼看看?即使……王道不行,我也要上去!」
「笑话!」王道拄剑先行起身,道:「这是我的……呼……词儿!即使离哥不行,我也要上去!」
「阿竹、史丹,你们呢?」李九儿又问。
史丹尼笑了笑,道:「偶没有问题。」
阮修竹道:「绯在上面吧?那我当然要去!」
李九儿点了点头,再看看曾遂汴。
曾遂汴一言不发,即一手搀着王道,又向史丹尼道:「别看他们逞强,他们真的不行了。史丹,你扶阿离吧。」说完,便跟着太湖水帮众人後头走了
看着满目疮痍、面目全非的擎天巨木林,景兵庆全身发抖,气得发抖,却一句话也骂不出了。
碰地一声,忽然一株巨木翻起,一道身影随之跃出,落下时便与景兵庆一般立足横木之上。
自然是陈玄礼,他扫视周遭一眼,又见景兵庆须襟俱扬、却一声不吭,即笑道:「嘿~老狐狸,气疯了?看来,此战走到这个地步,是出乎你意料之外!」
景兵庆没有回应。
或许他已气到眼中没了陈玄礼、事实上陈玄礼确也一言中的……
不仅是瑞思,便是兵武双科天下第一的景兵庆,也真的全然没有料到,这仗居然会打到如此境地!
这是怎麽回事?这到底是怎麽了?我们的聚云堂……我们的衡山,怎会给搞得这副模样?这不合理、亦不可能!天底下哪有人有这能耐,能捣毁本派的擎天巨木林、玄甲乱石阵?
但这又真的发生了!如今林已非林,原先的千百巨木,仍挺立者仅十余一二而已,满地横木倒像是被木工伐倒、预备运走的建材!这还是擎天巨木林麽?
是创派千年的云梦剑派麽?
还能是以问鼎为目标、号称独步天下的聚云堂麽?!
不!不可以!本派英名,不可毁於一旦!更不可毁在我景兵庆这一代!
景兵庆虽不出一声,却已暗暗聚劲右臂,以深厚气功逆转血流,右手背上的五爪伤口,渐渐渗出了紫色的毒血……
陈玄礼也有察觉,见之不觉一惊~无他人协助下便能运气逆血,景兵庆之功力居然高强如斯!但如此作法又极为伤身,能作到的人虽不多,也非只一二,但一般是不会这样作的!运气逆血之後,全身经脉也顺逆倒转,短时间内虽能使全身功力完全发扬,但血气回顺之後,则不免因经脉失调而大受其害,轻则损功折寿、重则走火入魔!
景兵庆这老狐狸,不要命了吗?
……但是,与逆转经脉的景兵庆交手,恐怕先没命的,是我!
几个呼吸之後,景兵庆右手背的伤口渗血已转为鲜红,即收息呼了口气,道:「陈玄礼,老夫现在,要先回堂中一观发生何事……若敢跟的,便来,老夫会在堂中将你送往黄泉!」言罢,转身便走。
走,是用走的。
一步一步,踏得紮实;一步一步,踏得枝断茎裂!
现在的景兵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但是……
陈玄礼嗤笑一声,随之迈步跟上。
已至此时,老僧又怕了什来?
就让这一战,成为我们共同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