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其实很明白房玄龄话中的意思,如今李治还只是太子,东宫的这些女人们也并不敢做出太出格的事情来,毕竟若是真惹出祸事,一个弄不好便会连累到李治,那便真的得不偿失了。所以在李治还是太子的时候,永宁即便多得些宠爱,只要李世民不出声,那么李治是完全可以帮她把风雨挡在外面的。但是一旦等到李治登基为帝后,那么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那些女人的手段却是不必再做压制,而身为帝王的李治却因为身上背负了更多的责任,反倒不能将永宁保护得很好了……
所以说,对于现阶段来说,房玄龄并不会太忧心永宁的安危,但是却也不免为她的日后担心。他也早就有心劝说永宁,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这时机倒是正好。他见永宁面露恍然之色,知道她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管合不合适、永宁愿不愿意听,竟是对她讲说起了李世民这些年的政治措施。
永宁完全拿这些当历史事件来听,倒觉得有趣,只是听着听着便不免好奇了起来,开始猜测房玄龄与她说起这些来的原因。她自然不会以为房玄龄是闲来无事,所以才拿这些政治措施当闲话来说,这其中必定有她还不明白缘故在。
果然,等房玄龄将贞观年间的大事纪说了个差不多之后,突然问永宁:“你说平日无事可做,那么可有兴趣撰书?”永宁并没有答话,只是眨巴着眼睛看着房玄龄,等他细说详情。
“其实这些年来,为父一直有心写一本书,只是政务繁忙,始终不得空闲提笔,你可愿替为父偿此心愿?”房玄龄笑得极是湿润,他对于当年“青山旧客”的文笔,还是很肯定的,虽然当日永宁编写的多是些传奇小说,但是视角独特、立意新颖,看问题的广度、深度都是很见功力的,他是真的觉得自家闺女有这个能力替自己完成这个心愿。
永宁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当年写的那些东西,不说纯抄袭的,就是改编的那些,也是有大框架在的,而且她可不认为房玄龄会让她去写传奇小说那种文体随意的东西,不免有些犹豫。
房玄龄倒也是能理解永宁的顾虑,无非是怕写出来的东西不合他心意,让他失望,于是笑着说道:“为父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把陛下于贞观年间的作为详述评论出来,留予后人学习借鉴……只是精力不济,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下笔,所以才想将此事托付于你,你如今有孕在身,也不可多劳神,但却可替为父细思此事,你可愿意?”
永宁眼睛一亮,她从房玄龄那句“留予后人学习借鉴”,隐约想到了些什么,可是那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竟未能及时抓住。不过她也并不着急,只略一沉吟,便点头应下,然后说道:“可是父亲,这事却不是什么小事,那么多的相关史料,女儿又要到哪里去寻?女儿这身份,有些地方却也是不便去的……”
永宁说的自然是大实话,撇开她东宫侧妃的身份不说,只凭她是个女人,就足以让她在某些地方被拒之门外了,而且当朝史料自有便是等闲史官都不能轻启的,更惶论是她了。
房玄龄却只是一笑,说道:“此事自有为父去与陛下讲说,陛下想来不会不允,不过却不知太子殿下舍不舍得你这般辛苦了……”他说到这后一句的时候,竟是带着几分戏谑,一改往日严厉肃正的作风。
永宁竟是被房玄龄太过意外的戏谑惊得不知该如何应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着撇了撇嘴,说道:“殿下还巴不得我能找些事来解闷呢,更何况我素来喜欢读这样的东西,他只会替我欢喜,哪里还有其他?再说了,这又不是一时半刻能做成的事,且有时间慢慢构思,我才不会着急……”
“嗯,你能这样想就好”房玄龄原也是想替永宁找件事解闷,自然不愿意她为这样的事情伤神,她既然自己明白要慢慢来,那便无妨。
永宁原本以为房玄龄的意思是,他去和李世民说这件事,而李治却是让永宁自己去说的,谁知等下半晌李治来接她的时候,房玄龄竟是很郑重地将此事提了出来,然后当着李治的面拜托给了永宁。
李治也知道永宁并不是那种乐于在内院纠缠的女人,而且她在宫中也确实寂寞了些,能有这样一件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他确实是求之不得。他极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且还允诺,等房玄龄得到了李世民的允许之后,那么他会以自己的名义将贞观年间的史官记录借阅回来,让永宁参考详读。
有李治这样支持自然更好,永宁回家一趟,解开了心结不说,还找到了一件喜欢的事来做,心情自然不差。而李治今天跑的这一趟也是收获不小,分封之事几乎不用他再操心了,心情也是极佳。
“咱们今天不回宫了,如何?”李治一上马车,便把永宁搂进了怀里,带着满脸轻松的笑意,说道:“咱们去锦绣别庄住上一晚,你可喜欢?”
永宁先是眼睛一亮,可随即泄气地说道:“便是你能外宿,我又哪里好在外面?让人知道了,又该说我孟浪了……”她一想起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就没了兴致,她这两年之所以能过得这么安稳,也是与她紧守着那些规矩有关,轻易不让人抓着什么把柄,自然也就少了麻烦。
“又不是你自己,不是还有我陪着吗?”。李治安抚似地摩挲着永宁的背脊,说道:“我让人回去与父皇说一声,想来是不会不准的,前两天父皇还指着我的黑眼圈,说要放我歇息两天呢……”
“可是,陛下今日派你出宫,却是办事的,你难道就不用回去复命吗?”。永宁不解地看向了李治,他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李治抿唇一笑,说道:“就是因为今天是背负着这样的圣命而来,所以才好这般不守规矩,总要让父皇有些压力才好……”说着,他让人停下马车,叫过了得顺儿,小声地交待了他一些话,然后便直接让车夫调头去往西郊。
永宁是听到李治交待得顺儿的话的,不由地坐在那里掩唇偷笑,却也忍不住在心中暗叹,李治这位未来的高宗皇帝也已经成长起来了,从揣摩李世民的心思,到处事的心机手段,都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
李治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轻松一下,绝口不再提那些政务,只搂着永宁话起了当年。虽然永宁有孕,不宜泡温泉,可还是被李治拉在坐在池边泡脚,而李治就挨着她整个泡在水里,还让人准备了几道小菜,一壶老酒,说不完的惬意自得。
本来李治还想着晚上与永宁坐在花间好好地温馨一回,谁知高阳公主不知从哪里得了信儿,竟是拉着房遗爱、晋阳公主和席君买,一起过来凑热闹,把李治怄得不轻。
房遗爱与席君买自从定下来了要出征之后,倒把空闲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老婆大人,所以说,公主殿下一开口,这两位如今是绝对的无条件跟随。本来晋阳公主是不想来的,毕竟孩子还小,可是却又哪里架得住高阳公主的生拉硬拽?结果硬是把闺女送到了薛仁贵家中,由席君买的大姐照看,然后才放心地跟着高阳公主出门。
如今虽算不上物是人非,却也与当年他们几人聚会时大不相同了,也只有高阳公主和房遗爱算是最早尘埃落定,李治、永宁和晋阳公主心中都带着些感慨。
晋阳公主素来就喜欢锦绣别庄,挽着席君买的胳膊,一边往里走,一边把当年几个人的趣事挑拣着说出来,很快便软化了席君买的眉眼,浅笑着问起她少时的经历过往。
李治牵着永宁的手,走在晋阳公主他们夫妻身后,偶尔会替晋阳公主补充上两句她故意漏掉的精彩内容,然后相视而笑,浓情不言而喻。
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走在最后,看着前面那两对不算新人的新人,高阳公主忍不住轻声对房遗爱说道:“其实这些年来,我一直盼着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有情人能终成眷属,我们几个都能平安喜欢……”
“我知道。”房遗爱也悄悄地拉住了高阳公主的手,侧头一笑,说道:“我也这样想……其实,这些年来,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
高阳公主一愣,旋即红了眼眶,她一直以为,她不会听到这样的话,她一直以为,他心中的结永远不会打开,她一直以为……她掩饰般地低下了头,看着他们交握着的手,心里默默感激着永宁当年的劝说,原来真像永宁说的那样,男人都太迟钝,要经过时光的琢磨,才会知道什么人才值得他们守候,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他们的幸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