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湾一战,明军大获全胜,除了穆里玛与七千左右的满洲八旗兵逃走以外,其余的蒙古兵两万、满洲八旗兵一万几乎全灭,另外还有归降的两万绿营兵,自从永历在井冈山重建明军以来,此次可谓是第一次大胜。
不过两个军团也损失惨重,伤亡之重让靳统武、黑山等明军将官心痛的要命。第一军团后到的战场,所以损失不大,但也战死了五千多大明官兵;而第二军团的先头军队,七千人马只剩下两千余人活着,但至少有千余人已经残疾,不堪再战,随后而来加入战场的第二军团主力,也战死六千余人,负伤达到上万人;此外归降的两万绿营兵能走出战场的,就剩下八千多人。
非但如此,明军大将钱三海身负重伤,下月复被穆里玛的战刀剖开,肚肠流出体外,已然昏迷不醒,生死未可知。
经过点验后,第一军团仍有一万五千余人可以继续作战,本来兵力更强的第二军团却只剩下万余官兵,损失之大几乎已经不能再进行大军团作战,急需要补充和休整。
黑山知道自己的军团几乎战损殆尽,与自己行军迟缓,贻误战机有关,当有军官将战损呈报上来以后,黑山竟然当场痛哭起来。
靳统武、方孝玉等人赶紧劝解,黑山让众人不要管他,只让他一个人静一静。靳统武和方孝玉还要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便不好再说什么,让黑山的侍卫紧跟着他,然后转身离开。
黑山看到靳统武他们走了,自己也转身向小河边走去,身后的护卫紧紧地跟着,却被黑山一口骂走,只能远远地跟在后边。
当黑山走到小河边,看到小河边的血水依然没有流尽,无数的尸体还浸泡在河水之中,其中有很多是穿着土黄色服饰的明军官兵,都是第二军团的官兵,有些甚至是黑山在麒麟山上的“老兄弟”。
“哇——”黑山抑制不住,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泪水如洪水泛滥一般,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嘴里还喊道:“兄弟们啊,我老黑对不起你们啊,对不起你们啊,呜呜——”
离得很远的护卫们没人赶上前,他们可是知道“黑伯爷”的脾气,在“黑伯爷”心情不好的时候,谁要是敢上前“招惹”他,就等着开花,除非是方将军才能劝得动伯爷。
黑山咧着嘴大哭了一会儿,突然拿起抽出腰间的佩刀,就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后边的护卫看到黑山要自杀,急得大喊大叫,都急得喊道:“伯爷,快住手——”
黑山哪里肯听他们的,况且护卫们距离又远,他们根本来不及跑到黑山的身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山手中的腰刀向自己的脖子割去。
就在众人以为来不及救下黑山,黑山握住腰刀的那只手突然抖动了一下,手中的腰刀也在“哎呀”一声惨叫之后,掉落到地上。
众人恍惚看到刚才一个小物件飞向黑山,正中他的手腕,不过因为速度太快,众人并不敢确定。但不管怎么说,黑山已经将腰刀扔了,肯定自杀不成了,护卫们急忙过去,从地上捡起腰刀收了起来。
黑山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腕,痛得呲牙咧嘴,看到众护卫围拢过来,正要察看自己的伤势,急忙说道:“不用管我,附近有刺客,快找找!”
这句话提醒了护卫们,附近的明军也走了过来,他们立即开始在黑山的周围搜查起来,将地面躺着的尸体,尤其是清军的尸体,都仔仔细细地翻看。
黑山这时候低头去寻找刚才打中自己手腕的东西,脚下都是沙土,除了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而且周围除了这块小石子外,再也没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可以伤人。
“难道自己是被这块石子打中的?”黑山捡了起来,仔细地端详了一遍。
就在方孝玉等人听到这边的喊声也向河边走来,搜查战场的明军终于发现了异常,战场中不是明军官兵的尸体,就是绿营兵、蒙古人或者满洲人的尸体,身上的军装非常明显,可是有两个明军士兵在搜查的时候,竟然在尸堆中看到一个身穿麻衣的老百姓。
战场中怎么会有百姓,难道是被抓来的,可是清军是在撤退,怎么会带着老百姓一起跑呢?
这让两个明军士兵很是奇怪,于是他俩用刀去扒拉那具“尸体”,尸体并不动,其中一个急躁的士兵举刀就刺,心想反正都死了,刺一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忽然那具尸体往里一钻,竟钻进尸堆里,眨眼不见了。
“啊,诈尸啦——”士兵惊叫一声,吓得转头就跑。
方孝玉正好走了过来,迎头碰到,忙问道:“怎么回事?”
这两个士兵吓得浑身哆嗦,指着那尸堆说道:“将军,将军,那里诈尸啦——”
方孝玉一听,鼻子就快气歪了,不过他从来不打骂士兵,于是语气严厉地呵斥道:“你们都是大明的战士,平时所受的训练教导,难道都忘了吗?竟然相信鬼神之说,人都死了,还能诈尸?”
两个士兵被方孝玉训斥的哑口无言,因为以前大明的“政训系统”是由永历皇帝亲自建立的,除了平时要求官兵接受“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育外,还要学习一定的文化知识,比如“人体构造”和“物化循环”等。这些东西可不是永历随意加上的,而是有其深意的。
如今大明是儒学盛行,其中以程朱之理学最盛,讲究的是“存天理灭人欲”,当然“程朱之说”的确立,也与大明的统治有关,当年太祖皇帝便以其为科举的“大纲”。虽然“程朱之说”在一定程度上稳固了大明的统治,但是永历认为也禁锢了世人的思想,使华夏渐渐失去了“开拓”的精神。但是大明刚刚恢复江南半壁,又不能马上更改“程朱之说”,所以永历打算循序渐进。而军队之中,可没有什么“酸儒”,是最容易推行“新说”的地方,故此永历早就将一些不为士人接受的学说加入到明军的教育之中。
方孝玉也没有过多苛责他们,而是挥挥手,对周围的明军说道:“你们听好了,把附近都仔细检查一遍,不要放过任何一具尸体,要是放跑了刺客,为你们是问!”
众人轰然应诺,然后又开始大范围搜索起来。就在数百明军士兵挨个检查尸体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从地上窜起,撒脚如飞,瞬间便渡过小河,向南跑去。
“这是什么速度啊?简直就像飞起来一样!”方孝玉看得是目瞪口呆,可是转瞬惊醒过来,急忙大喊道:“上马追,不要让他跑了!”
数十匹明军的骑兵立刻翻身上马,就向黑影逃跑的方向追去,不过明军骑兵知道河对岸是一片泥沼,骑兵是寸步难行,故此向下游绕了过去,而上百明军步卒则继续随后追赶。
“哼,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在战场刺杀大明主将?”方孝玉一边寻思着,一边向黑山走去。
黑山此时正在看着手中的小石子发呆,现在他断定自己肯定就是被这个石子击中的手腕,但他又怀疑对方的意图,如果是想暗害自己,也不能用石子,至少应该是锐利的铁器才是,可是他却用小石子击中了自己的手腕,制止了自己自杀,难道他是想救自己吗?
这时方孝玉走了过来,对黑山说道:“伯爷,胜负乃兵家常事,何况我们还是打胜的一方,再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黑山此时已经不想死了,就是想死,方孝玉和周围的护卫们也不会让他得逞的。他看了看方孝玉,赧颜道:“方老弟,都是我一时糊涂,让你见笑了,可是我心里难受啊,如果不是我行军迟缓,误了军事,也不会死那么多老兄弟,都怪我啊,我罪该万死——”说着,黑山又嚎啕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的相处,方孝玉熟悉黑山的性子,黑山性格爽朗,敢爱敢恨,乃是性情中人,“第二军团”遭此打劫,几乎半支主力都没了,黑山能不心痛的要命吗?
靳统武听闻黑山出事了,也急忙走了过来,看到黑山正在痛哭流涕,上前说道:“黑老弟,哭什么吗?是个人都得死,兄弟们死得其所,等回去好好抚恤他们的妻儿老小便是了,何必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
黑山听到靳统武豪不客气的训斥,并没有发怒,而是止住了哭声,仰头看了看靳统武,说道:“靳侯爷说的是,我老黑丢人了,等回去,我一定向万岁爷请罪,就是活剐了我,我也没有一句怨言!”
靳统武一听,用力一拍黑山的肩膀,顺势又搂住他,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这时候,众人忽然听到河对岸传来嘈杂打斗之声,转目观瞧,恍惚看到上百人正围住一个人狂殴,还传来声音——“抓住啦,揍他!”
方孝玉喊道:“不要打了,赶紧押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过了一会儿,明军将一个小个子押了过来,众人细细打量,发现此人面貌普通,毫不起眼,只是个子较矮。
“你为何要行刺?”方孝玉问道。
小个子看了看,又转向黑山,对着黑山比比划划,嘴里“依依呀呀”,就是不说话。
“你是哑巴吗?”方孝玉又问道。
小个子点点头,张开嘴巴,让人看到自己嘴中的半截舌头,然后对着黑山还是比划着,嘴里依然含糊不清。
黑山摆摆手,对着众人伸出自己的右手,打开手掌后,里边是一枚小石子,说道:“他不是刺客,刚才他用的石子打中我的手腕,才使我没有做成傻事,我还要谢谢他呢!”
听罢黑山的话,小个子连连点头,这时靳统武、方孝玉等人才放下心来,联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感觉确实小个子没有非分之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方孝玉还想继续问下去,可是苦于对方是哑巴,不能说话,自己又不会哑语,所以就让人暂时将他带走,等打扫完战场,再询问一遍,再放他走。
这时,有人跑来向众将禀报,说道:“诸位大人,有一个郎中,自称是扬州城的郑宝,来到这里请求为负伤的人诊治,就在那边等候,请大人们示下?”
“啊,郑宝!”靳统武惊奇地叫道,经过月余的扬州攻防战,靳统武等人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郑一刀”啊,他可是远近闻名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就是与三国时期的华佗相比,也相差无几,前些日子可是帮了明军大忙了,在他手下不知救活了多少负伤的大明官兵,为此晋王还曾经嘉奖过他。
现在钱三海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军中的郎中只能进行简单的包扎,此时钱三海的肠子还留在体外,没人敢给塞回肚子,恐怕引起什么不良症状,以承担责任。只要郑宝能出手,绝对能妙手回春,将钱三海的命救回来。
想到这里,靳统武、黑山、方孝玉皆喜出望外,靳统武挥下手说道:“方将军你陪着黑伯爷,我去迎接郑先生。”说着,转身就向战场的西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