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中,对于如何接待钱谦益,众说纷纭,争论不休,到底还是没有最后的结论,永历被吵的脑袋都有大了,立即宣布散朝。
永历将黄宗羲、方以智二人留下,等大臣们散去后,一起离开华盖殿,来到了议政堂。三人分君臣落座后,永历紧锁眉头,一言不发。
黄宗羲见到永历心事重重的样子,也猜到皇上为何如此不悦,其实还不是因为钱谦益的到来。
其实黄宗羲与钱谦益算是老相识了,而且关系不错,一直以“忘年好友”相称,以前钱谦益身陷牢狱之中,黄宗羲曾经数次冒险去探望他。
不过黄宗羲对钱谦益没有“死节”,却率领南明群臣投降满清这件事,也是心有芥蒂,但又对钱谦益的才学心怀敬佩,所以他也很矛盾,对于钱谦益南归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方以智则不然,他与钱谦益并没有多少交集,以前钱谦益是东林党人的首领,可方以智却不是东林党,对钱谦益则有些不以为然。
看到皇上和黄宗羲都不说话,方以智先说道:“蒙叟先生是当世大儒,他能弃北投南,证明大明乃民望所归,而满清则已是日薄西山,我们应该好好接待他,但是蒙叟先生今年好像已过八十,年事已高,未必能够出仕奉君,到时候,不如陛下给其封赐,让他在家荣养,安享晚年,不是更好吗?”
永历一听,眼睛亮了,说道:“哈,这个办法不错,钱谦益年过八十,想他也无入仕之心了,朕就赐给他一座大宅院,金银和仆人,让他在家著书立说,或者他要是闲着没事,去国子监或者大学讲讲课也不错啊!”
黄宗羲闻听,笑道:“呵呵,好啊,还是皇上圣明啊!”
永历摆摆手,指着方以智说道:“还是老方启发了朕啊!”
“哈哈”接着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三天之后,永历接到扬州知府上报的奏折,说是钱谦益的座船已经抵达扬州,准备第二天启程前往南京。
到底还是要来了,不过永历已经打定主意,钱谦益来了以后,好吃好喝好招待,就像佛爷一样,将他供起来,只是不要让他参与国政。
可是烦心的事还是来了,依然是那个礼部左侍郎马惠不依不饶,在钱谦益预计到达的当天早上,就跑到皇宫,请求觐见永历。
永历不用问,就知道马惠所为何来,肯定是要给钱谦益争取一个“国宾”级待遇,虽说有点过分,但是永历看在黄宗羲的份上,已经打算让首辅黄宗羲率领群臣出城迎接,然后再当众宣布自己的旨意,赐封钱谦益为太子太傅,让他在南京城内安养,这也算是自己尊老重贤了。
可是永历将马惠宣招进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马惠张口就要为钱谦益争取更大的礼遇,气的永历差点掀了桌子。
就听到马惠跪在地上,说道:“陛下,臣虽病重,但是不得不为国家社稷着想,蒙叟先生乃是当世大贤,盖世大儒,当得陛下亲自御驾相迎,也好呈现陛下慕才爱贤之心,就如同周文王渭水访子牙,昭烈三顾茅庐一般,请陛下三思!”
永历摆摆手,不悦地说道:“马侍郎,言过其词了?据朕所知,蒙叟先生虽然早就名扬天下,但是他也有不足之处,比如他曾投降满清就是抹不去的污点,难道要朕为这样的人出城相迎,你不觉得朕有些掉价吗?”
本来永历这话已经很重了,但是马惠好像没听明白似的,依然坚持。
马惠说道:“陛下,礼贤下士乃圣君风范,当年伊尹乃是一个奴隶,商汤屈尊相迎,立为丞相,今日陛下也可以效仿商汤,亲自迎接蒙叟先生,到时候天下归心,岂不美哉?”
永历心中很是迷惑,心说:这马惠还是老生常谈,他不断的劝自己出迎,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礼贤下士这么简单吗?或者还有别的企图?
就在这时,有侍卫官进来禀报,说道:“陛下,礼部尚书陈起月、兵部左侍郎肖学礼请求觐见!”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马惠脸色就为之一变,不过依然跪在那里,神态非常坚决。
永历点点头,当听到肖学礼的名字,就知道这是跑来和马惠吵架的,只要有马惠提出来的意见,肖学礼一定会反对,两人在朝中已经势成水火。
可是陈起月怎么也跟着肖学礼一起来了?要知道他自从被封为侯爵之后,虽然还在代理礼部尚书,却很少再过问政事,而是安心享福了,他来干嘛呢?
既然想不明白,永历决定让他俩进来,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要讲的。于是下令侍卫官,将他们二人带进来。
不久之后,陈起月和肖学礼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见到永历以后,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永历抬抬手,说道:“你们俩起来,今日不是大朝,为什么来见朕啊?”
陈起月没有答话,而是看了看旁边的肖学礼,肖学礼看了看还跪在地上的马惠,一脸的不屑。
与陈起月一起起身后,肖学礼说道:“启奏陛下,臣不想陛下被蒙蔽,特来为陛下辨清是非!”
“哦?朕被谁蒙蔽了?”永历问道。
肖学礼看了看马惠,说道:“当然就是马惠!”
马惠一听,马上高声叫道:“肖学礼,你不要含血喷人,凭什么说我蒙蔽皇上了?”
“哼,马惠,你是不是来劝说皇上出城迎接钱谦益?”肖学礼问向马惠。
“是,蒙叟先生乃是当世大儒,难道还当不得陛下亲自相迎吗?”马惠反问道。
“当然不能!”肖学礼高叫道,然后转向永历,继续说道:“启奏皇上,马惠居心叵测,蒙蔽皇上,应该将其拿下,交刑部论处!”
“你胡说八道,凭什么拿我?”马惠嚷嚷道。
“凭什么?”肖学礼直视马惠,说道:“钱谦益过去是东林党的首领,而你也是东林党人,你要陛下亲自出迎,无非是想要陛下为东林党壮声势,也好借势在朝中做大,独霸朝纲,是也不是?”
“你,你——”马惠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永历听完肖学礼所说,心中渐渐明了,其实早就知道马惠是东林党人,但是没想到暗藏着如此深意,他是想借自己御驾迎接钱谦益,好让东林党重整声势。
“马惠,朕问你,肖侍郎所说,是真的吗?”永历厉声问道。
“不是!臣没这么想,臣只知道蒙叟先生乃是当世大儒,就是顾阁部见了他,也得称呼一声老师,黄首辅更是以晚辈自称,如此大贤,为什么不应该给予更高的礼遇呢?”马惠依然振振有词。
永历知道马惠所说也有一定道理,钱谦益无论是在大明朝,还是在满清,为官三四十年,门生故吏满天下,以前东林党人的领袖之一,别说在江南,就是整个华夏,也是颇有影响。
可是马惠不遗余力的为钱谦益摇旗呐喊,也不能不说其有私心,现在朝中“大皇子党”和“二皇子党”斗的激烈,马惠又是“大皇子党”的中坚,他想将钱谦益请到朝中,也好为其摇旗呐喊,更能将原来的东林党人捏合到一起。要知道现在黄宗羲等虽为原来的东林党,但是所行之事,已经从东林党之中月兑离出来,而且对原来的东林党人敬而远之,不相往来了。
钱谦益虽然老迈,乃是将死之人,但威望犹在,马惠来一出“借尸还魂”,也许将来就能成为东林党的新领袖,乃至于领导朝纲,也说不定,这计策简直太“妙”了!
永历想出其中的缘故,心中不觉得透亮不少,看向还跪在地上的马惠,不觉得愤恨起来,心道:这老小子还真是没完没了,自己生病了,还要招摇,看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啊!既然如此,朕就偏偏不让你如意!
想到这里,永历说道:“马爱卿你也起来!”
等马惠起来了,永历又说道:“蒙叟先生归来,是件大事,朕准备让黄宗羲替朕去迎接他,而且朕已经在城内为他准备了住处,也算是朕很重视他了。”
马惠刚要张嘴说话,永历眼中忽然露出一道厉色,厉声说道:“马惠,不要多言了,你这些日子身体不好,要好好在家休养,也不要见客了,等过两三个月,再出来视政,明白了吗?”
“啊!”马惠眼珠瞪圆了,好像根本没有想到结果竟是这样,再看陈起月和肖学礼则面带微笑,心情很是舒爽。
马惠本想再说,但是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转身走出大殿。接着陈起月和肖学礼也要告辞离去,永历却叫住他们。
永历问道:“陈侯,你和肖学礼一起来见朕,难道一句话不说就走吗?”
听到永历这么问,陈起月微微笑道:“回陛下,臣就是来看看陛下,既然见到了陛下,臣就安心了,还不回家,等什么?”
“哦,那你走!”永历如此说道,然后心里暗自骂道:“老小子,越学越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