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圆圆以前曾经相向冒辟疆托付终身,但是冒辟疆不解其意,不知陈圆圆爱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转而爱上了董小宛,后与董小宛结成伉俪。
有道是:以色事人,色衰而爱驰,爱衰而恩绝。
而陈圆圆却没有那个好命,自从二十岁被人送给吴三桂,跟随他半生,先是承受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被闯王大将刘宗敏所得,差点死于乱军之中。后来重新回到吴三桂身边,等到吴三桂进据云贵,贵为平西王之后,她也年老色衰,吴三桂对她的宠爱也不复往昔。因为吴三桂的正妃于氏悍妒,而吴三桂也不再维护她,为了保命,她这个弱女子只好离开平西王府,来到昆明南城的偏僻角落隐居。
这里非常安静,附近只有几户民居,相互之间也很少来往,陈圆圆身边还有一个老侍女,跟随多年,还有一个老仆,打些杂役。没了过去的锦衣玉食,反而让陈圆圆心静下来,每日也做些女红,让老仆出去卖了,换些钱贴补家用。十来年之中,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直在家里吃斋念佛,日子过的倒也安稳。
此时的陈圆圆已经年过四十,岁月的痕迹也刻画在脸上,现在她最怕的就是照镜子,当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便想起当年眉目如画、双瞳剪水、香兰朱唇、青丝云鬓,还有那婀娜多魅的身材,可是如今却人老珠黄、声色老矣。
不过陈圆圆并不觉得太难过,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就是十年前,吴三桂的正妃要加害自己的时候,吴三桂竟然冷血不顾,那时候还曾难过,甚至想要自己了结生命,但是现在心已死,倒是不觉得难过了。
陈圆圆没想到吴三桂会有今天,当她得知大明复兴,明军将吴三桂打的落花流水,她又觉得沉寂的心渐渐动了。
当年吴三桂先投降李闯王,然后又降满清,造成了吴三桂“三姓家奴”的恶名,而她也被视为“红颜祸水”,留下了骂名。
于是她就想,如果当年吴三桂不投降李闯王和满清,为大明死节,也许她就会跟着吴三桂而去,或许能流芳百世,可是现在却要“遗臭万年”,这也是命啊!
明军已经攻到昆明城下,围城三个月以来,陈圆圆的女红没人再要了,一些金银首饰也拿出去换了一点米面,可是根本不够几日食用,家里快要断炊了。
有侍女向陈圆圆请求去平西王府讨要些米面来,可是被陈圆圆制止了,不说那个悍妇会否同意,就是陈圆圆自己也不愿意吃“嗟来之食”。
可是当陈圆圆从侍女那里听说吴三桂病了,而且很重,连军务也不能处理的时候,她倒是有些担心起来,吴三桂乃是她十余年的夫君,即使如今薄情寡义,不再顾她,她也不能无动于衷,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
刚进腊月的第一天,陈圆圆刚刚吃了点稀粥,这是仅剩的一点米了,而且家里凡是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换米了,接下来,只能饿肚子了。
就在侍女为下一顿发愁,不免得怨声不绝,陈圆圆刚刚劝了几句,就听到外边的老仆喊道:“你们干什么?不能乱闯!”
“这是怎么了?你快出去看看!”陈圆圆正要打发侍女出去察看,就听见外边“咣”的一声,接着传来了老仆的惨叫声。
这时,一队清军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毛脸军官,陈圆圆也认得,正是跟随吴三桂多年的侍卫官,不过此人与陈圆圆不和,以前曾经向陈圆圆讨要她的侍女做妾,却被陈圆圆拒绝了,于是留下了芥蒂。
侍卫官大喊道:“陈圆圆何在?快出来,大王要你进宫!”
听到这句话,陈圆圆镇定下来,心道:原来是吴三桂想要见自己,可是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宣召自己见他,现在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呢?莫非是——
陈圆圆如何的聪明,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吴三桂时日无多,要料理后事了。
那么见还是不见呢?陈圆圆拿不定主意了。
侍卫官只是接到请陈圆圆入宫觐见的命令,可没说要他对陈圆圆如何客气,当他看到陈圆圆坐着不动,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心中就有气。
“赶紧跟我走,难道还要我拉你不成?”侍卫官如此吼道。
陈圆圆怕这莽夫用强,自己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月兑过他,于是说道:“请侍卫官外边等候,奴家收拾一下,换好衣服,就跟你去王府见王爷!”
侍卫官点点头,说道:“你快点啊,王爷时好时坏,要是耽误了事,我们可吃罪不起!”说完,就转身带人出了内室。
这时候,陈圆圆对侍女说道:“你去帮我把凤冠霞帔拿出来,我要换上它。”
侍女很奇怪,说道:“那些东西都压箱底好些年了,又破又旧,估计都被虫子磕掉了,还穿它作甚?”
陈圆圆摇摇头,说道:“你不用管,尽管拿来好了。”
侍女点头,转身去侧室,一顿翻箱倒柜,终于将一件破旧的彩衣拿来出来,不过找了半天,也不见凤冠,这才想起,就在上个月,凤冠被用来换了米面,彩衣破旧,没有人要,这才保留下来。
当侍女拿着彩衣回来,将旧事一说,陈圆圆微微叹气,然后说道:“算了,不戴首饰也是一样,帮我换上衣服!”
侍女走过来,帮着陈圆圆换衣服。
这时,陈圆圆说道:“你跟随我十几年了,苦没少吃,富却没享到,我去王宫后,你和老仆就离开这里,再找一个地方躲起来,我看昆明城是保不住了,等到明军进城,你们再出来!”
侍女有些糊涂,便问道:“我们走了,那你怎么办?难道你进宫后,就不再出来了吗?把我们也接进去,里边有吃的,在外边我们会被饿死的!”
“不许去!”陈圆圆忽然怒道。
“王爷想起你了,你又要做王妃了,就不要我们了!”侍女还是不依不饶。
“就是不要你们了!你们这些不知进退的下人,还不赶紧滚!”陈圆圆骂道。
陈圆圆从来没有对下人恶语相向过,这一次侍女忽然被骂,感觉万分委屈,马上丢下陈圆圆,哭着跑了出去。
接下来,陈圆圆自己换好衣服,然后将侍卫官叫了进来,吩咐道:“等我走后,将这里查封了,把侍女和老仆都赶走,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侍卫官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留下两个仆人也是累赘,不如赶走了事,于是将陈圆圆的话传达下去,有侍卫呼喝着,将侍女和老仆赶走了。
陈圆圆也起身,向外走去,当走到大门处,又回头看了看自己居住了十来年的住处,然后决然地走出大门,登上一辆马车。
这几日,吴三桂的病情又加重了,不但心痛时常发作,呼吸不畅,而且经常陷入昏睡不醒。对于一个将死之人,郎中们早已束手无策,更是怕的要命,原来王府中专门伺候吴三桂的御医已经被杀光,现在守在这里的都是从城内抓来的郎中,而且刚才有一个郎中也被吴三桂的弟弟吴国镇杀了。
郎中们发现此时的吴三桂暴虐狠毒,喜怒无常,而且厮杀成性,甚至在杀人的时候,好像才能清醒些,这都成了习惯。为了使自己舒服些,吴三桂每天都要杀人,杀人的数量与日俱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杀到自己的头上。
怎么办啊?治也治不好,逃也逃不掉,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这些郎中怕得要死,心急如焚,所谓“狗急了能跳墙,兔子急了能蹬鹰”,郎中们偷闲背着人聚到一起,商量对策,最后终于决定狠下心,来个鱼死网破,置之死地而后生。
就是要在吴三桂吃的汤药中悄悄的加上一味中药——车前子。车前子性味甘寒,可利水通淋、渗湿止泻、清肝明目、清热化痰。此时的吴三桂经常痰多咳嗽,表面上可以用车前子,但是车前子却可以加重“心痛病”的病情,如同慢性毒药一般。
守护吴三桂的侍卫不懂这些,吴三桂更不知道,接下来,几天之内,所喝的汤药中都含有车前子,于是他的病情更加严重了,甚至是有进气,无出气,好像随时都可能断气一样。
就在陈圆圆被带进平西王府,吴三桂竟然出人意料的清醒了,而且还嚷着要吃东西。当吴三桂喝了几口瘦肉粥后,感觉自己舒服多了,便让人将他扶着坐了起来,靠在软垫上,正准备下令将嗣子吴应熊叫来,却闻听陈圆圆被带到。
于是吴三桂让人将陈圆圆请进来,当他看到陈圆圆的时候,略微吃了一惊,不是因为十年来陈圆圆的变化,而是她身上穿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而且好像是以前自己送给她的,现在又被她穿在身上。
见到陈圆圆如此,吴三桂不觉得又心痛起来,捂住了胸口,正当侍卫官要过来查看的时候,却被他摆手制止了,而是强忍着。
这时,陈圆圆先盈盈下拜,说道:“奴家给王爷请安了,愿王爷万福金安!”
吴三桂惨笑道:“呵呵,圆圆啊,十年了,你可是老了!”
“王爷也不是吗?”陈圆圆答道。
“对,对,咱们都老了!”吴三桂连连点头。
“王爷宝刀不老,定会贵体康复,重振雄风的!”陈圆圆说道。
“呵呵,还是圆圆知道本王的心思,是啊,廉颇八十岁还能挂帅,本王为什么不能呢?”说着,吴三桂向陈圆圆招招手,继续说道:“来,圆圆,坐到本王的身边来。”
陈圆圆听话地走过去,坐到吴三桂的身侧,吴三桂的一只手颤抖地抓过陈圆圆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说道:“圆圆,你怪本王吗?”
“这是从何谈起,圆圆岂能怪罪王爷!”陈圆圆摇头道。
“本王早年就立下宏愿,雄心万丈,一直忙于军政大事,将你忽视了,是我对不住你啊!”吴三桂叹道。
“不,王爷乃是天下人敬仰的大豪杰,当然不能儿女情长,圆圆只是一介女流,怎能误了王爷的大事?”陈圆圆如此回答道。
“呵呵,圆圆还和以前一样,嘴巴就像抹了蜜糖,不过你不欠我什么,是我亏欠了你的,本王知道,现在也还不了你什么了,你就留在本王身边,让本王最后尽一点心意。”吴三桂好像在哀求道。
陈圆圆点点头,说道:“王爷身体又恙,圆圆岂可坐视不理,以后就由奴家来伺候王爷!”
吴三桂目露喜色,说道:“好,好,圆圆啊,本王为你准备了新衣服和首饰,你去换来,让本王看看——”
陈圆圆点头答应,然后起身出去了,等她刚走,吴三桂就对侍卫官招招手。
侍卫官问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吴三桂说道:“你带人再去圆圆的住处,将她身边的仆人全杀了!”
侍卫官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离开了。不过这只是侍卫官在敷衍,就在离开陈圆圆的住处时候,两个仆人已经被赶走,现在到那里去找他们。可是王命不可违,侍卫官还是带人出去找了一圈,却没有寻到,想来两个仆人肯定是躲了起来,于是只好作罢,也没有禀告吴三桂。
就这样,陈圆圆又重回了平西王府,就住在吴三桂的隔壁,为此,正妃于氏还跑到吴三桂那里闹了一次。可是吴三桂又陷入了昏迷,如今的于氏没了靖南王的依靠,也不敢造次,就放过了陈圆圆。
自此三日之内,陈圆圆都伺候在吴三桂的床榻旁,夜不解衣,端茶送水,嘘寒问暖,非常殷勤。当吴三桂清醒时,又要无端杀人,却被陈圆圆劝止,甚至不惜以性命相挟,这才救下了好几条人命。
不过吴三桂已经如同风烛残年一般,忽然在第四日的中午,睡梦中大喊大叫:“不要抓我,你们给我滚——”
当陈圆圆把他唤醒,吴三桂说道:“刚才我看到了崇祯皇帝,李闯王,还有马太后、王皇后(永历的皇后),他们都来抓朕,要朕下地狱!”
陈圆圆赶紧安慰道:“没事,一场噩梦罢了,王爷休要惊慌!”说着,就将吴三桂搂在怀中,小声的唱起了吴中小调,而吴三桂也渐渐安稳下来,又睡了过去。
第五日,吴三桂只清醒了一次,不过陈圆圆并不在场,而是被支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吴应熊、吴国镇、吴世璠(吴应熊长子)、王世荣、李芳华、马宝等文官武将齐聚王府紫金阁。
当时没有任何一个外人在场,除了这些吴三桂的铁杆,睡都不知道吴三桂讲了什么,但是最后众人离开的时候,吴三桂却把吴国镇单独留下,交代了几句,然后吴国镇就离开内室,直奔陈圆圆住的偏房。
当他敲门的时候,却没人应声,再去推门,却发现里边的门闩被插上了,“咣”的一脚将门踹开,他大步迈进屋内,抬头一看,却发现一个身穿破烂彩衣的女人悬梁自尽了。
陈圆圆自杀了,因为她知道以吴三桂的性情,他是不会容忍自己的女人被明军俘获的,所以自己肯定要死在吴三桂的前边,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动手,来得痛快。
她结束了自己“悲欢离合”的一生,正如吴三桂所说:“你不欠我什么,是我亏欠你的!”
(历史上吴三桂确实是病死的,以他枭雄的性格,肯定不会让人活捉的。这一章,写的好心酸,为了陈圆圆!
感谢“十年磨一剑”兄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