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二十二年初夏,明清两军在苏鲁边界展开会战,双方共动用军队合计将近三十万人,这还是在徐州附近的兵力,如果再加上四川、陕豫两处战场的明清军队,这场关乎明清两朝国运的大决战,将有共达六十万人参战。
正当永历御驾前往徐州的途中,一直龟缩在潼关的王辅臣所部绿营陕军终于出关,在击破河南明军的两道关卡后,兵锋直指洛阳。
虽然此时河南的省府已经不是洛阳,而是开封,但是洛阳地处中原的月复心,乃是五朝古都,又靠近黄河,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而且具有巨大的象征意义,如果被清军攻下洛阳,中原的太平必然会倾向于满清。
所以永历在出发前,还在南京的时候便连续三次下旨给第四军团军团长刘体纯和河南巡抚张英,要他们密切注意潼关的清军,但不得主动进攻潼关,因为以现在大明的实力,还难以在三个地方同时打赢三场战争。
第四军团进抵河南之后,刘体纯和张英商议,第三军团主要驻扎于黄河沿岸和潼关一线,军团长驻地为靠近黄河的郑州,而后方则由张英主管,同时负责为军团提供粮草和其他帮助。
刘体纯开始的时候对张英还是很客气的,毕竟张英是河南的巡抚,如今大明皇上已经将大明各地的巡抚衙门裁撤,改为原来的布政使司,惟独河南还设巡抚衙门,由巡抚掌管河南的政务、军务和法务,可见大明皇帝是非常的信任张英。
可是刘体纯有个毛病,就是内心中瞧不起文人,尤其是张英还是个降官,虽然以前大度的接受了张英,但是心中始终视张英为贰臣,在相互来往的时候,有时候不经意间便流露出不屑,甚至是当众让张英难堪。
四月初七这一天,开封巡抚衙门内,河南巡抚张英正在客厅来回走动,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河南兵备道陆飞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也是面带怒容,显得非常生气。
陆飞大声说道:“巡抚大人,太憋气了,没有这么干的,他刘体纯以前不过是个流寇,投降了大明,才做了国公,其实和咱们不都是降臣吗?凭什么就侮辱咱们?”
张英停住脚步,说道:“陆兵备,不要再说了,也许是我考虑的欠周全,让你受牵连了!”
陆飞一听,更不满了,说道:“咱们好心好意调集官兵给他指挥,还不是为了防守黄河,为的是大明的天下,他不领情,还说咱们没安好心,说咱们的兵不堪一击,就连咱们送去的粮食,他也说是以次充好,让我又拉回来,换上等的白米,可是咱们河南人大都种高粱、谷子,那里有水稻,他这不是在欺压咱们吗?张大人,这可不是你的不是啊!”
这个陆飞乃是张英的亲信,可以说是张英将他提拔起来的。去年张英还没有归降大明的时候,陆飞留在开封坐镇,等张英降明之后,率军回到河南,陆飞听从张英的劝告,也随后归顺大明,被永历任命为河南兵备道,协助张英主管全省的防务和军务。
张英依然摆摆手,说道:“现在国难当头,清军大举南下,好不容易夺回来的天下,可不能再丢了,皇上不以我是降臣,对我信任有加,我的大儿子张廷瓒如今在江南造船厂担任督办,小儿子张廷玉也被皇上接进南京入学,说好将来进入大学和国子监,也要为国出力,如此知遇之恩,我不能不报,何况我本来就是降臣,可不想再做满清朝廷的俘虏,所以有些事,还是忍为贵,和为高的好!”
听到张英的心里话,陆飞不再言语了,好半天之后,才说道:“好,既然人家不领情,咱们也没必要热脸去贴他的冷,以后不会大不了井水不犯河水!”
张英点点头,说道:“嗯,不过刘国公的要求,咱们还是得想法办到,河南没有水稻,但是湖北和安徽有,一会儿我派人去武昌,向湖广总督郎大人提请换粮,用咱们的白面换两湖的稻米,我想郎大人会同意的!”
“这可真麻烦!”陆飞小声地嘟囔一句。
“麻烦也得办!”张英厉声道。
陆飞干笑一声,然后起身,对着张英躬身轻施一礼,转身离去了。
看到陆飞走后,张英叹口气,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而是继续想着心事。
本来刘体纯到河南之后,开始的时候,合作的还是挺愉快的,虽说刘体纯有些目中无人,但是人家毕竟是钦赐的国公爷,而且骄兵悍将一向如此,张英也不以为意。
但是自从皇上派来的廖参军,也就是廖文希到了河南后,张英隐约的感觉有些不对头,刘体纯再也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竟然吹毛求疵起来,不但百般挑剔,而且开始干预河南的地方事务,对自己的手下也是娇惯袒护。
就在三月末,郑州知府谭庆宗来报,第四军团的一个团长强抢民女为妾,被百姓告到知府衙门,谭庆宗不敢干涉,但又不能不管,只好上报给张英。
按照大明军律,强抢民女者是要砍头的,但是在河南这里,距离南京太远,老百姓更不可能跑去南京告御状,甚至连这条军律都没听过,唯有请求官府来给他们做主。
为了此事,张英先是写信给刘体纯,得不到回信后,又亲自跑到郑州,面见刘体纯,商议解决此事的办法,毕竟按照皇上的旨意,律法不能废。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张英赶到郑州的第二天,那户百姓竟然不告了,而是说自己愿意将女儿许配给那个团长为妾。其实张英也能想得到,肯定是在这几天,有人想办法压服了原告,使原告撤诉。
因为原告撤诉了,这官司也就作废了,为此张英还被刘体纯奚落一顿,说他吃饱了撑的,堂堂大明巡抚竟然管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
后来张英听谭庆宗说,这个变故的始作俑者是廖文希,是他出的主意,对原告一番威逼利诱,送给那户百姓二百两银子,最后使原告改了主意。
张英做官,他自认为除了光宗耀祖之外,还要为民做主,以前任清廷的河南巡抚,他就以勤政爱民为己任,现在重归大明,感觉自己的理念和大明皇帝非常相像,都是以民为主,为了天下百姓鞠躬尽瘁,所以他认为只是要是百姓的事情,就必须当回事来办。
只是这次,实在没想到最后如此难堪,被刘体纯教训了一顿,不过张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原告得到了补偿,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接着又发生了一件事,让张英颇为不满,但是最后还是隐忍下来。按照常规,大明的军队驻守各地的时候,除非是拥有自己的营房,否则不得侵占百姓的住宅,否则视为违反军纪,按照情节处以军法。
第四军团在河南并没有专门的营地,除了野外的岗哨外,大多都住在城外临时搭建的军营中。但是时间一长,军团中的军官不干了,开始是偷偷模模在城中买房,好金屋藏娇,而后是公开强买民宅,甚至是强抢,尤其是以郑州和洛阳为最,那里的大部分明军将官都在城内购置了房产,或明或暗地娶了老婆和小妾,有的竟然一连娶了三房小妾,好像要在这里过日子一般。
强买强占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明令禁止的,各地的地方官知道此事后,又跑来找张英,请他做主。这回张英没有主动去触刘体纯的霉头,而是下令各地地方官,凡是有明军将官在城内买房的,如果有钱款不足的部分,则由官府代为填补,或者全额支付,总归一点,就是既要让第四军团的将官高兴,也不能使百姓吃亏。
可是第四军团中有大小军官几千人,有品级的军官不过上千,但是再加上低级军官,要是一起买房的话,地方官府可承受不了,而且非但如此,有些军官竟然和房产商一起打起了官府的主意。他们先在城内买一户破房子,然后作价超出市价的数倍,再由让官府付钱,以此来共谋分赃发财。
地方本来就不宽裕,虽然大明朝廷免了河南五年的税赋,但是官府可没多少银子,而且还要供养驻军和开展政务,根本难以承受那些有不良企图的军官的讹诈。
最后地方官发现其中的诡计之后,又一次告到了张英那里,张英没办法只好再次亲自去见刘体纯,请求他管束自己的部下。
但是刘体纯可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军队护卫一方的平安,就应该享受地方的供养,吃粮拿饷天经地义,占几户房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故此他根本不听张英的解释,而是命令张英继续提供银子,以供军队使用。
对此毫无道理的要求,张英断然拒绝,刘体纯大怒之下,就拿将张英拿下,以逼他就范,还是廖文希出来做好人,出言相劝,才使刘体纯放过张英,让其离开。
除了第四军团外,张英也见识过大明第二军团,一直认为明军的军纪是最好的,也确实如此,与清军相比,不用说别的军团,就是第四军团,也比清军强得多。可是如果明军各军团相互比较起来,第四军团无疑是军纪最差的。
这是为什么?原因就是第四军团虽然设有政委,但政委李非乃是文官出身,又已老迈,在军中毫无威信,难以管束军队。而军团长刘体纯的想法老套,他认为当兵的就应该凶狠,让别人怕自己,只有这样,才会有士气和杀气。
以前在湖北和安徽的时候,多数时候都在山里,过的是土匪的日子,等出山后,一连打的都是胜仗,自上而下不免得骄傲自满,所以军纪一直很差,骄兵悍将一向如此。
张英和刘体纯发生了不愉快,但张英以大局为重,并没有和刘体纯完全翻脸,而是自郑州悻悻而回。
这次张英为了示好刘体纯,特意从河南地方明军中选取了五千名精锐,组成一个团,准备交给刘体纯指挥,以充实防守河南边界的实力。
但是张英根本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被刘体纯误会以为他要往第四军团中掺沙子,给予断然拒绝了。
张英想不清楚,以前刘体纯也算是一个大度豪爽之人,怎么短短两个月,变化就这么大?难道是因为廖文希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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