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美的刚刚好,金色的光照在他的侧脸,当初那个有着泼墨浓眉星辰一样眼睛的美少年,在时间流转中,慢慢蜕变成一个男人,棱角分明凛冽刚毅。可是为什么这么好看的张修说的话,自己却突然产生了质疑。苏易狠狠的踩着地上不知谁扔的已经熄灭的烟头,就好像要踩灭一个可怕的梦魇,让它从此在自己生活里消失远去。
可他不知道,烟丝已经在地上滑出黑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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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暖家的大门很低很矮,门前堆了老高的酒瓶和易拉罐。显然这是一个有酒鬼住的地方。张修皱着眉头,实在不愿往前多卖一步,在院子里站的笔直,像一颗树。
突然,房子的门被撞开,季暖从里面滚了出来,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头发也散落在肩膀,她努力的爬起来,拉扯着把她推出来的父亲的裤脚,哀求着,“爸,求你了,别打了,哥他受不了,求你了,你打我吧,求求你别打他了。”
“你个死丫头,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还藏私房钱了,把钱给我,快点,你给不给!”没等说完又开始对季暖和季寒拳打脚踢。
季暖猛的起身,抱住他的腰,哭喊着,“别打了,爸,求你了,哥会死的,钱也不能给你,那是要给哥看病的!”
“滚!不给钱我就打死你们两个!”说着狠狠的把季暖往地上一甩,“通”的一声,季暖被摔在一堆空的酒瓶旁边。
季暖害怕极了,嘴唇不停的抖着,苏易推开院子里的大门飞快的跑过来,却还是晚了。
季暖捡起地上的一个空瓶子,使出全身仅剩的力气,猛的朝父亲的头部砸了下去,瞬间击碎的瓶子,仅剩一段锋利的瓶颈握在她手里,在父亲倒下之前,她又猛的朝父亲的月复部捅了下去。
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轰然倒下,躺在了破碎的玻璃碎片上,双眼瞪视着灰色的天空,手指勾了勾,便再一动不动。殷洪的血液在周身蔓延开来,像一朵朵吃了人的牡丹,娇艳又黑暗。
时间定格了。所有人都傻掉了。周围的邻居大概听到了喊叫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第一个从这定格的时间里走出来的人是苏易,他从颤抖的不成模样的季暖的手里,拿过那个带血的瓶颈,牢牢握在手里。然后单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捋着她的长发。“别怕,暖暖,有我在,别怕”
季暖还是不停的颤抖,她用力咬着的下唇,正在慢慢的渗出鲜血。她一把推开苏易,扑到季寒身边,扶起他站稳,然后背着季寒便冲了出去。边走边喃喃到,哥,咱们去医院,你再忍一下,不要睡,再忍一忍……
季暖的爸爸死了,她背着季寒逃离了这个地方,留下站在尸体旁边一脸凄凉的苏易,站在院子门口惊魂未定的张修,还有一大群围观的邻居。
张修看看周围这些围观的人都在对着苏易指指点点,飞奔到他眼前,一个巴掌的打了过去。
苏易你他么疯了吧,你给我扔了,快,马上!张修激动的摇晃着他要抢下他手里的凶器。
苏易一把推开,一字一句的顿声说到,“你,走,开。”
张修傻了,双眼通红,不停的摇头,不可置信的说,“我不会做假证的,我会告诉警察人是季暖杀的,你这么做没有用,你没有杀人的动机,警察不会相信,你个疯子,你疯了…。”
眼泪夺眶而出。苏易用沾了血的手指抹掉眼泪,血液从他的脸庞划过,在他年轻苍白的皮肤上,填了一抹妖娆红艳。他声音哽咽满眼祈求的说,“不行,张修,你要证明我才是凶手,我有动机,这个人对我的女友施暴,我有杀人的动机,你要给我证明,你必须给我证明!季暖要活着,我要救她”
张修眼里的愤怒顿时化成绝望,他说,“苏易你个傻瓜,你个白痴,她不会感激你的,她刚刚就那么走掉了,都没有回头看你一眼,我不答应你,你是无辜的。”
苏易举起手,将瓶颈对准自己的大动脉。说,“你要帮我救季暖,还是,你想在这看到第二具尸体!”
张修制止的双手停在半空,泪水轰然而下,“苏易,别这样,别这么做,别再逼我,我坚持不住了,咱们为什么一定要因为季暖活的这么累,她算什么…你别这么做…好不好?”
“我不累,张修啊,这是我心甘情愿,你不会懂的,听我一次,我会和警察说我只不过是防卫过当而已,我不会死的,最多就是有几年见不到你而已,你要帮我做证,听到没?”苏易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劝说张修。
张修的眼泪簌簌的往下落,不说话,不反抗。只是低着头颤抖着肩膀默默的流泪。
警察来了,带走了苏易和张修。只看到尾声的邻居们,纷纷承认是苏易杀的人,凶手拿着凶器站在被害人尸体的旁边,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已。
沉重的手铐,铐在苏易年轻的手腕上,他冷静的像一尊冰雕,在张修认识他的这么多年里来,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平静而淡定。
张修做了假的口供,指认了苏易是凶手。苏易被带走的时候,回头对他弯起嘴角微笑,眼底映出的感激让他的心疼的要碎了,要不能呼吸了。他恨自己,恨软弱的自己,他把自己的家人,兄弟,亲自送进监狱,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称职的朋友。
他紧握着拳头,指尖开始泛白,这不是最后的结果,他一定一定不会苏易白白遭受这样的罪,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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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暖像是中了邪一样每日每日的只是坐在季寒的病床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盯着季寒看,等着他会随时醒来。满眼只有季寒的倒影,又像什么都没有的一潭死水。那样可怕的神情,好像得了失心疯的病人。
因为早死的妈妈和不务正业的爸爸,季暖也算是季寒养大的,细心的他像照顾精致的洋女圭女圭照顾她,直到他的心脏越来越不好,身体越来越虚弱。所以她为了保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如果一个人还活着,在这个世界上能失去任何,但是不可以没有妈妈。没有妈妈的季暖,在这个世界上,最不能失去的,就是季寒,拼上一切,也不能失去他。
警察到医院调查的时候,季暖正坐在床前,用温毛巾给季寒擦着额头,憔悴的好像大病一场的是她。
“出去说吧,别耽误了病人休息。”她说。
虽然是他亲口告诉季暖要向警察指认苏易是凶手,但是亲耳听到她能那么坦然的讲出这些话的时候,张修彻底彻底对这个女人失望了。
一个人的心,怎么可以这么狠,自私到可以泰然接受另一个人的牺牲。
他想起苏易对他说的,经常去看看张美丽,记得照顾季暖,这些没有用的废话。现在所有的人里,最好不过的就是她,她需要谁的照顾,她能自私的掩埋这天大秘密,就已经证明她可以坚强勇敢的活下去。杀人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可以做,尤其是当面对自己的亲人。
如果有什么是除了眼泪还可以让人去诠释悲伤的话,那一定是汗水。像这样。跑过5条街道,两座公园,绕过三所学校。被汗水浸湿的上衣,晕染出深色的图案。
尽管苏易说过要自己代他照顾季暖。可是他还在亲耳听见季暖指认了苏易以后,决定不再去医院。照顾她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那种人,不值得付出自己,她的死活,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在意的,只有苏易而已。
张修找到郑奕奕,双手按在她的肩膀。这让郑奕奕兴奋不已。张修从来都不主动触碰自己,好像怕她真的是一块口香糖,一旦粘上了,便甩不下去。
她娇羞的模样张修完全看在眼里,他郑重其事的说,“奕奕,帮帮苏易,你一定会有办法。”
张修是第一次叫自己奕奕,郑奕奕害羞的呼扇着常常的睫毛,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杀人不是盗窃抢劫,法律…”
郑奕奕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张修突如其来的吻赌在嘴里。那掠过她的黑色长发的犀利而尖锐的眼睛,那么忧伤,那么绝望,那么彷徨。
张修告诉自己,为了苏易,所有不得已为之的事都要欣然的去接受。像他们这种家庭根本没办法介入这场灾难,能救他的,只有眼前这个对自己死心塌地的富家千金。
他不想让自己变得和季暖一样卑鄙,却突然理解了苏易和季暖,原来心甘情愿为了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不可以。
张修松开郑奕奕,弯着嘴角俯视她朦胧的眼睛,“奕奕,你一定有办法。”
郑奕奕再一次被淹死在这前所未有的温柔里,傻傻的点头的,“有,我有。”
在那之后很久,郑奕奕依然在想,如果哪天张修吻了她之后对她说,你去死吧。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就去死了。何况是救人而不是死人这种事。
所以她使尽各种办法,以她父亲和舅舅的名义疏通很多关系,最后以绝食威胁她的家人。法院最终判决的是因故意伤害罪判定苏易有期徒刑10年。
张修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对郑奕奕温暖的笑着。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张修第一次对郑奕奕露出的如此美好的笑容。张修可真好看啊,像从画里走出来一样,郑奕奕捂着心口,小脸通红的喃喃道,“我的小心脏…”
张修更是好心情的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郑奕奕沉醉在这样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里,幸福的假如他要她马上去死,也可以毫不犹豫。
她就是这么喜欢张修,喜欢到不能自已。
不过命运好像在和他们做一场无辜的游戏。让他们相遇,却不让爱的人爱自己,每个人都在拼命追赶着另一个人,可他们的步伐却从来不曾靠近过。
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