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是顾家的谁,连蒋介石那里,都还不敢和他们大日本帝国明着直接叫板,顾老头不过一个南京政府的财经顾问,又能奈他何?
顾敬亭微抿唇角,笑着看向他。
“森田机关长,不巧,我刚好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顾家的谁!”
森田浩二突然咧唇笑了起来,森白的牙齿在灯光下,漾着一层阴森的光芒。
“即使你是顾家的谁,那又如何?”
再大,还能大得过南京政府的掌权人?
这时,一旁有人小声议论出来,甚至有人走近森田浩二的身边,附耳告诉他,顾敬亭的真正身份。
顾敬亭抿唇站在一旁,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想,即使蒋总统面前,总还是不忘卖他顾家一个面子的。更何况,眼前这个日本人,他站在中国的土地上,再怎么嚣张,也不至于还能专横到哪里去!
他以为,等森田浩二明白,他顾家在上海滩的名望,他应该会降低一些他的嚣张气焰的。
因此,他一直没有开口,他在等森田浩二对他放低身段,语气突然变得委婉起来。
然而,森田浩二眉头仅是紧蹙了一下,便展开了,似笑非笑地看着顾敬亭。
“顾先生,顾公子,对吧?”
顾敬亭点了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不急不缓道。
“对。”
森田浩二脸上浮出一抹笑意,可眼中已杀机暗起。
“即使玉儿小姐手上带着你顾家的流云翡,那又能证明什么?”
顾敬亭朝他挑了挑眉,脸上笑意不变。
“森田机关长,你不妨问下你身边的人。顾家的流云翡,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带的,只除了一种人可以带。”
森田浩二心里直觉不好,眼睛异常冷冽地射向他,可是出口的话,却带着一抹慵懒的味道。
“说吧,顾家的流云翡是哪一种人可以带的?”
“顾家的流云翡,世人都知道,只传顾家的长媳。换句话说,唐小姐带上它,便只代表着一件事情:她是我顾某人已经先订下的未婚妻。”
森田浩二脸色突然间阴沉得可怕,眼睛眨也不眨地恶狠狠地盯着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一片死寂。只人们轻微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站在他们四周的人们,甚至都能感觉到,从他们中间不断迸发出的那种火星四溅“噼哩啪啦”的凌厉煞气。
而面前的这两个主,现在看来,似乎都不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对像。
背对着他们二人坐着的唐玉儿,一只手撑在额间,低垂着眉眼,粉唇紧咬在一起。
刚刚森田浩二那般咄咄逼人的架势,她很不喜欢,甚至还有些厌恶之极。
她本想开口,一字一句地告诉他,她就是顾敬亭的未婚妻。
虽然之前,她对顾敬亭自作主张冠至她头上的这个称谓,并不怎么欢喜。
可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一个日本人却如此嚣张,是她最最看不过的事情。
于情于私,她都只会选择站在顾敬亭的这一边。
但她却深刻明白,此时的她,不宜也不能出口选择直接相帮于顾敬亭。
日本人在东北,乃至全国制造的血淋淋惨案,在在都说明,南京政府对他们的这种行为,虽没公开表示赞同,但也并没有对此有公开提出过任何反对之声。
从这一点来看,南京政府对日本人的这种野蛮行为,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默许的,或者是暖昧不明的。
直到目前为止,她都不清楚顾敬亭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或者他的身后有什么重大背景,或者靠山,是可以拿来与森田浩二可以抗衡的。
虽然从他身上那种无形中迸发出的气质及张显出的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凌厉霸气,她敢肯定,他决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可是,现在连南京政府都不敢出面公然反抗日本人,顾敬亭即使背后力量或者靠山再强大、再雄厚,难道还能强大过一国的政府不成?
而她本人,又是来上海滩避祸的。
连林胜天,堂堂一上海滩警察厅厅长,见了森田浩二,还一脸卑躬屈膝的地步。
她想,森田浩二目前,应当是惹不得的,至少眼下是惹不得的。
在蓉城,她因手痒忍不住,削了一个日本浪人的耳朵,便被迫连夜躲来到上海滩避难。
她想,最起码,她的后面还有一个做督军的父亲可以依靠。
只是,连她身为堂堂一蓉城督军的父亲,截止目前都不敢让她回去家中,甚至还要她一个人只身在上海滩过除夕。
可见,日本人在中国土地上,今时今日的影响,是多么不容小觑。
森田浩二身上好呆也还有一个日本驻上海滩一堂堂机关长的职务在身,比起那个名不见经传的日本浪人,实在要显要太多了。
更者,这里是上海滩,各国列强盘踞进驻的上海滩,在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影响,与蓉城,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她想,顾敬亭如果要与森田浩二选
择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头,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可是,如果她不做些什么,而是让森田浩二就这么一直咄咄逼人下去,她心里又备感不是滋味。
唐玉儿轻抿了抿唇,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直到感觉眼圈周围当是红肿一片时,她才突然转过身,坦然面对二人,白皙的脸上,甚至还挂着一抹淡淡的浅笑。
“森田机关长,顾先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森田浩二见她眼圈虽略有些红肿,脸上却挂着一抹浅笑,身上戾气,顷刻便收了一半。
“玉儿小姐,刚刚他怎么轻薄你了,你只管大胆说出来,我森田浩二,今天便就替你做了这个主!”
顾敬亭脸上微微一笑,也不甘示弱地加了进来。
“玉儿,你和森田机关长快说说,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玉儿抬眼看着两人,心里不由暗叹一声,这两人怎么就跟个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子似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难道还想就这么继续吵闹下去?
她微皱了皱眉,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转向森田浩二,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森田机关长,刚我眼里不知飞进了一个什么东西,眼涩得紧。说起来,我应该要感谢顾先生才对,要不然,恐怕我到现在都还不能睁开眼睛看东西。”
说着,她转身朝顾敬亭面前微微服了一下。
“谢谢顾先生,我眼睛,现在已经不涩了!”
森田浩二看着她一脸坦然的表情,虽心有不甘,脸上却浮上一抹颇为温和的笑容。
“玉儿小姐既然说没事,那便是没事了!”
顾敬亭脸上虽有小小诧异,但他很快,便想到唐玉儿要息事宁人的用心,他咧唇微微一笑。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森田浩二的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打着转,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他的目光落在唐玉儿露在手腕外面的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上时,顷刻顿悟过来。
“等等!”
唐玉儿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他。
“森田机关长,还有什么事吗?”
森田浩二微抿了下唇角,朝她手腕处呶了呶嘴,脸上漾着一抹无害的笑容。
“玉儿小姐,你手腕上这个翡翠镯子,是顾家的‘流云翡’吗?”
唐玉儿一怔,很快便浅笑了起来。
“这个啊,森田机关长,我当时只是觉着好看,便自作主张拿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森田浩二目光疑惑地看着她。
“当真是这样吗,玉儿小姐?”
唐玉儿正要点头,顾敬亭却先他一步插话进来。
“森田机关长,刚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顾家的‘流云翡’,只有一种人能带得,那便是我顾某人的未婚妻。换句话说,她唐玉儿便是我顾某人未过门的未婚妻。”
唐玉儿连连朝他使了几个眼色,阻止他说下去,但都被顾敬亭选择自动无视掉了。
森田浩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在一起,浑身突然张显出一抹狠戾之气,眼睛凶狠地眨也不眨地看着顾敬亭。
在周围人们都以为,他要有所行动时,他突然低笑了起来。
“既然这样,那很好,恭喜你,顾先生!”
说着,他朝顾敬亭面前伸出了一只大掌,脸上还挂着一抹让人捉模不定的大朵笑容。
顾敬亭朝他微颔首,咧唇轻笑着。
“谢谢森田机关长,改天必请你过寒舍喝杯薄酒。”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不客气,应该滴!”
两人嘴上虽都说着似朋友一般的客气之话,可交握在一起擎在半空中的大掌,却说明他们二人在暗暗较着劲。
唐玉儿微蹙着眉头,担心地看着他们,正一筹莫展时,一道温和不怒而威的声音,陡然插了进来。
“森田机关长,子轩,你们这是在干嘛?”
说着话,他伸手抓在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往两边轻轻一拨。然后回过头,朝聚在一起的其他人摆了摆手。
“大家继续跳舞,继续跳舞!”
他刚刚不过和一个熟人到楼上,找了个清静地方,多聊了几句,没想到,下面便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要不是,魏秘书上楼找到他,告诉了他,指不定,还会要发生什么大的事情呢?
待人们都散开了以后,他才转过身笑看着他们二人。
“森田机关长,这是我的远房侄子,顾敬亭,如果他刚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话,还请您多见谅些!”
唐玉儿此时也插话进来。
“森田机关长,顾先生是我的朋友,他今天玩笑开得是有些过了,还请你就莫要和他再计较才是!”
森田浩二见状,唇角扯出一抹笑容。
“既然陈市长和玉儿小姐都开口了,我森田要再计较下去,也就说不过去了。”
陈市长急忙朝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森田机关长,我最近得了几副名人字画,要不要到楼上我书房里,去欣赏一下?”
森田浩二点了点头,脸上装出一副很感觉兴趣的模样。
“名人字画?好啊,那森田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说着,朝楼梯方向走去。
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消逝在楼梯拐角处,唐玉儿才轻叹了一口气出来,伸手拉了拉顾敬亭的一只衣袖。
“顾敬亭,我们走吧!”
顾敬亭这才把目光从楼梯上收了回来,朝她微微一笑。
“好!”
刚承诺唐玉儿的好戏没看成,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已没有必要在此久留。
临出门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楼梯。
刚森田浩二看他的目光,似要吃了他一般。他哪里会看不出,他对唐玉儿的一副司马昭心思。
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有些事情,他还是要早做绸缪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