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田浩二一只手轻轻把玩着书桌上的一个黛青色纸镇,一边微微蹙起眉头。
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显而易见,他选前者。
可是,扪心自问,他当真舍得放弃唐玉儿,只为了成全好友田中由纪?
很快,他便摇了摇头。
不,不,不!无论是哪一个,都仿佛他的手心手背一样,他都一样舍不得。
在他内心深处,他不只想要鱼,就连熊掌,他也想兼而得之,才行!
想到此,他“腾”地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地看着桌子上,一张黑白照片中,笑得连背后的阳光都自叹弗如的唐玉儿。
然后伸手拉响了门铃。
很快,有一黑衣人推门而入,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等他差遣。
森田浩二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近跟前,附耳和他低声吩咐了几句。
黑衣人点了点头,很快便领命离去。
静安学校的校长办公室里,田中由纪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英文教课书。
他的双手交叉着放在面前,两只眼睛虽然朝面前的英文原文书投去,然而,却一个字都没有看到心里。
自除夕夜梅馨和林慕白出事以后,唐玉儿便消失不见了。
他私下里曾经求助过森田浩二,以为凭大日本帝国完善的情报网,很快,便会找到她的下落。
然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月,她却依然杳无音信。甚至连她是生是死,他都至今无从得知。
森田浩二曾经私下暗示他,上海滩能够和她扯上关系的几个人,有死了的,有坐牢的,还有至今依然下落不明的。
而她却选择在这个多事之秋消失,从某种程度上是不是说明,她和林府的除夕夜下毒一案,月兑不了重大干系?
直觉地他选择果断地告诉森田浩二,他不相信唐玉儿会这么做。
在他心目中,唐玉儿是一个善良,纯洁的姑娘,一切最完美的化身。
他想,她之所以现在消失不见,一定是有她足够的理由,更或者,她会不会被人绑架,或者已经遭遇了不测?
而他最担心的,便是后者,这也是最近一段时日来,令他一直坐卧不安的最大原因。
昨天晚上,他参加一个私人聚会,无意中从法国大使夫妇口中得知,在陈市长家的除夕舞会上,她们曾经见到过,一个天仙般的女孩子。
当时,他装作很不在意地追问了一句,在上海滩,竟然还有这样的妙人,令大使夫妇久久不能忘怀?
还说,如果有机会,请大使夫妇一定要代为引见才行。
不料大使夫妇很遗憾地告诉他,从除夕夜之后,她们再也没有见过她。
只知道,那天晚上,她是跟着他们夫妇所认识的一个顾姓朋友离开的。
据说,那个顾姓朋友,自称是她的未婚夫,还说她手上带着的那个碧透的翡翠镯子,是他们顾家世代相传的宝贝,只传长媳。
田中由纪再三追问下,大使夫妇才愿意告诉他,她们的顾姓朋友,英文名字叫做瑞特,那个碧绿的镯子叫作流云翡。
前天晚上,他回来之后,便托人仔细打听了这件事。
原来法国大使夫妇口中的那个顾姓朋友叫顾敬亭,是江南的望族,家中从事丝绸生意。
他一直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却想不起曾经在哪里听到过,或者见到过。
直到刚刚,从元宵节过后便一直来校任教,并担任大二班英文老师的顾敬亭,从他面前经过,和他轻快地打了个招呼后下楼,折去邻幢的教学楼。
他才恍然大悟。
然后急忙转身走去档案室,调出他之前的应聘书。
只是他的应聘书上,只简单地记载了他在英国的求学经历,其他,却只字未提。
他顿觉有些失望,以为,他不过凑巧和大使夫妇口中的那个顾姓男子,重了名字而已。
直到他看到在应聘书最右下方的签名处,一个飞舞的英文名字:瑞德。
他才愿意相信,在静安学校任教的顾敬亭,和大使夫妇口中所说的顾敬亭,极有可能是一人。
印象中,他有记得,顾敬亭家在杭州,祖上几代都是做得丝绸生意。
所以,刚刚他动用了特高课的力量,迅速获知了他想知道的一切消息。
原来,在静安学校任教的顾敬亭,当真是他要找的那一个人。
他想,他是最后一个接触到唐玉儿的人,从他那里,应该能够得到多一些有关于她的消息才对。
可是,田中由纪却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提及这一件事情。
顾敬亭走下楼梯,朝校门口匆匆走去。
只是,还未等他走出多远,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顾老师,请等一下!”
他微皱了下眉,然后慢慢转过身,朝身后不远处朝他匆匆走来的田中由纪,微微一笑。
“田中校长,您找我?”
田中由纪疾走几步至他面前,笑着点了点头。
“顾老师
,你今天还有别的事要忙吗?”
顾敬亭笑着摇了摇头。
“暂时还没有!”
田中由纪朝他挑了下眉。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顾敬亭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好!”
垂首看着杯中金黄色的酒液,顾敬亭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笑。
他能够猜得到,田中由纪找他,是为了什么。
他更知道,想要隐瞒他这件事情,只会更加引他往自己身上不断猜疑。
对唐玉儿,他势在必得。今生今世,她只可能是他一个人的新娘,一个人的妻子。
因此,他必须,也一定要断了所有人对她的念想。
低头浅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液后,他果断地抬起头,微笑着看向田中由纪。
“田中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自进来百乐门舞厅后,田中由纪便一直紧抿着唇角,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深褐色的咖啡,一只手一直不断地用汤匙搅拌着。
听他这么一问,急忙抬起头来,朝顾敬亭微微一笑。但一想到,自己想要问及他的话题,白皙斯文的脸上,不由微微一红。
他紧咬了下唇角,一脸真诚地看着他,然后开口道。
“那个顾老师,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很私人的事情?”
顾敬亭脸上微微一怔,薄唇微微抿起,朝他笑着点了点头。
“田中校长,但凡不是要我很难以启口的事情,我一定知无不言。”
说着,他朝田中由纪促狭地眨了眨眼睛。
田中由纪这才如释重负地轻吐了一口气出来,之前他一直担心,顾敬亭会拒绝和他谈,有涉及到他**的一些话题。
他抿了抿唇角,然后小心启口道。
“顾老师,听说你家中一直经营丝绸生意?”
顾敬亭敛眉低笑起来,朝他点了点头,却不敢笑得太放肆。
“田中校长,不用听说,是上海滩很多人都知道,我家世代经营丝绸生意。而且‘流云翡’是我顾家世代相传之物。”
昨天,已有手下来报告过他,在前天晚上的某个私人聚会上,田中由纪曾经出现在那里,并追问了法国大使夫妇一些除夕夜的事情。
因此,他知道,田中由纪一定会找机会,问他这一件事情。
与其等他吞吞吐吐地,那般小心翼翼地问出来,倒不如自己果断地告诉他,好些。
只是,他根本没想到,外界传言一向温文尔雅的田中由纪,和森田浩二,会有那么大区别。
同样是东京大学的高材生,前者拘谨得可爱,甚至还会羞涩得动不动一副脸红的模样,而后者却永远是一副侵略者咄咄逼人的姿态出现。
他想,如果两人的国家不是站在敌我的位置上,他和田中由纪会很有可能成为好朋友的。
直觉地,他感到田中由纪不会伤害唐玉儿。
田中由纪闻言,白皙的脸上,红色渐浓了一下。但很快,他抬脸看着面前这个直爽的男子,咧唇低笑了起来,直接道明了自己的用意。
“顾老师,这么说,出现在陈市长家除夕舞会上的那个顾某人,便是阁下你无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