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亭把唐玉儿匆匆送回杭州的居所后,连一分钟都未多停留,便又匆忙出发去上海了。
看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唐玉儿直觉,似是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了。
然而,顾敬亭从不在她面前,提他工作上的事情。
而她除了知道,他是在为南京政府工作,其他便一无所知。
在扬州客栈时,那个匆忙赶来见顾敬亭的蓝衣客,对他是那般毕恭毕敬的态度,让她不觉怀疑,顾敬亭在南京政府到底是做什么的?
为什么目光矍铄,看似官居不低的蓝衣客,会对他那般毕恭毕敬?
在第二十三路军驻地,那个原来漫不经心的军长,为什么会在看到顾敬亭给她的那枚深蓝色徽章,突然之间,举止神情变得那般恭敬?
而且他说,区区十几个人,绝对不是顾敬亭的对手。
唐玉儿一只手把玩着没来得及还给他的深蓝色的徽章,一边不免有些好奇,上面一深褐色的闭眼狮子头,和1924,黄埔,几个字,到底有什么深刻的涵意?
那个军长在看到徽章的一刹那,让她竟然有种错觉,仿佛古代的大臣在见了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一般,反应诚惶诚恐般。
然而,很快地,她便摇着头轻笑起来。
现在都已经是民*国二十年春天了,是孙文先生的三民*主义大行其道的天下,中国最后一个朝代——清朝也灭亡了许多年了。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还有尚方宝剑那不知道已经作古了多少年的老古董玩意存在?
倒是她自己,自昨天在第二十三路军驻地昏倒醒来之后,时常会有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太连贯的反复出现。
看画面中人物脸上太过亲切的表情,似乎当是她的亲人才对。
唐玉儿微皱了下眉头,可是,他们的音容笑容,她只觉得很熟悉,仿佛一张嘴,便能月兑口而出他们的名字。
然而,等她张开口时,她嗫嚅了半天,却发现,一个字也叫不上来,甚至脑海里再次变得一片茫然,仿佛刚刚那些画面,只是她的幻觉一般,从来不曾真实存在过。
只是,她们中有两张面孔,让她感觉分外熟悉,并特别亲切,甚至让她马上有一种狠不得飞扑上去,狠狠抱着他们,然后忍不住想热泪盈眶的***。
就好像她们是她的父母一般,而且那种动作,似乎她之前已经做过了千百遍地自然。
想到这儿,唐玉儿才恍然忆起,一直都知道,她的父母远在蓉城,母亲叫冷杏,爹爹叫唐烈,是蓉城的督军。
可是,从很早之前,甚至包括现在,她的脑海里,关于她们的影像,都想不起分毫,仿佛她的脑海里,对她们很早便没了记忆似的。
唐玉儿不觉眉头紧蹙起来,抬手不自觉地轻轻捶打在脑袋上。
怎么会这样?她竟然记不起父母的一丝模样。
虽然顾敬亭曾经告诉过她,她年前有生了一场很重很重的病,醒来后,一下子忘掉了周围的很多人和事。
他还说,会慢慢告诉她,之前有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只是,他一直忙,一直都很忙,这件事情,后来也就慢慢被搁浅了。
昨天,在扬州客栈时顾敬亭还说,等过些时候,他找到治疗她病症的那种药,她便会完全痊愈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一下子想起以前的所有事情了。
现在想起来,唐玉儿才突然意识到顾敬亭在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闪烁地不敢正视自己。
她原本明亮的眼睛不觉黯淡了下来,然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之前有追问过顾敬亭,能治好她这种头痛病的药到底是哪一种,他却从没有告诉她,总是一个劲地摇着头说:相信他,他一定会很快找到那种药,然后彻底治愈好她的。
见他一再这么说,唐玉儿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是她现在想起来,才突然感到空前地害怕起来。
一个连生养过自己的父母模样都想不起丝毫的人,不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一种天大的悲哀?
她甚至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千里迢迢来到杭州?难道真像顾敬亭说的那样,她是和他完婚,才特地赶来杭州的。
顾敬亭说,她的父亲是蓉城的督军,统领东北三省。
唐玉儿一直想不通,既然是督军,他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女儿,一直住在杭州男方的家里,而不接她回去蓉城治病?
此刻,还有一件令她感觉奇怪的事情。
顾敬亭说,顾家是江南的世家,父母膝下,只他兄妹二人。
唐玉儿皱了皱眉,脑海里似乎关于顾家二位长辈的印象,也是一片空白。
只初来杭州时,有一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比她稍年长些的,曾经来到这里,巧笑嫣兮的模样,一直有存在她的脑海里。
顾敬亭说,她是他的妹妹,顾敬岚,而她也一直记得,除此之外,关于双方家人的影像,在她的脑海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唐玉儿突然紧闭上了双眼,双手紧抱着头,一脸惊恐地从椅子上滑坐在地面
上,然后缩做一团。
这时,她感觉周围刹有无数个讥笑的面孔出现,顷刻,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压抑得她的胸口那里,不能自由呼吸。
更有无数个问号,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刹那儿,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把她卷在急流的中心,而不能自拨。
她只觉眼前一黑,很快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杭州市医院,一间白色的高级护理室里。
脸色雪白的唐玉儿,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眉头一直紧蹙着。
顾敬亭坐在床边,握着她一只冰凉的小手,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刚主治医生告诉他,唐玉儿有深度中毒的症状,加上之前她似乎有服用过的一种很奇怪药物,这才是导致她此刻昏迷却一直没有醒来的最主要原因。
主治医生告诉他,病人的情况似乎很不容乐观。
顾敬亭不觉长叹了一口气出来。
此次他匆忙返回上海,一是为执行蒋总统的命令,秘密枪杀申报副主编韩庚先生,二是为加快从森田浩二那里,取得解药一事。
结果,他才刚刚布署完枪杀任务,巧嫂便打给了他电话,说唐玉儿昏倒在地上,已经送到杭州医院了,正在急救中。
二话没说,他便赶紧驱车赶了回来。
只是,他想不通,最近一段时日,巧嫂照顾唐玉儿的起居一直都很谨慎,而她几乎就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的规律生活,她又怎么可能会中毒呢?
而且还是深度中毒那种。
主治医生说,她身体上有关中毒的症状很复杂,他也仅是能推断出,当是一种有毒气体,她闻太久了,才会导致昏迷。
目前他已经对唐玉儿抽了血,送去化验室了,可能很快便有结果出来。
一道灵光闪过,顾敬亭突然想起,他居所隔壁那一对新搬来的邻居夫妇。
难道是他们?
只是,从巧嫂口里得知,自那天他嘱咐她之后,她已经让唐玉儿有尽量远离她们了,而且这几天,他又替唐玉我请了假,带她出去扬州玩了。
即使那对新邻居夫妇来意不善,可是,他们目前当是没有下手的机会才对啊?
顾敬亭懊恼地挠了挠头,伸手抚平唐玉儿紧蹙的眉头,举过她的一只手至唇前,轻吻了一下,然后放回白被下,盖好。
这时,外面匆忙赶来一黑衣年轻人,头上的鸭舌帽,低压至与眉平,他一脸慎重地敲了敲病房的门。
顾敬亭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那人走近他身边,附耳和他说了几句。
刹那儿,顾敬亭脸上有微微的诧异,不觉蹙起了眉头,低声询问于他。
“你确定,行动失败了?”
行动失败,这对他简直是一种天大的侮辱!追随蒋总统两年以来,在他手上经历过无数次案子,像今天这种暗杀事件,对他,不过是再小不过的一件小事情,竟然以失败落幕。
黑衣人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不敢看向顾敬亭的脸。
“是!等我们追到车站时,他已经坐上了开往甘肃的列车,并且火车已经发动了!”
顾敬亭皱了皱眉头:“你意思是说,列车提前开出了?”
黑衣人又点了点头:“是,确切地说,列车的发车时间有往前提了十分钟。”
闻言,顾敬亭摆了摆手。
“你先下去吧,南京那里,有什么情况,随时报告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