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屋中只剩下任杰母子,大夫人不好意思地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任杰只好问:“娘,你想好了?”
大夫人“嗯”了一声,低头道:“跋不图说,这也是为你好。”
跋不图应该就是那位泰神忒保水完颜部的三爷吧,是他如此打动了大夫人,还是大夫人把他抬出来为自己找借口?任杰懒得去求证了,他仅仅为了乌古乃这个身份,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他……对你还好吧?”
“也说不上多好。”大夫人脸上飞红,“就是挺担心你的。”
拿担心美妇之子来换取美妇的欢心,这人泡妞的手段挺高明。任杰不想分别的时候,娘俩儿搞得不愉快,便琢磨着问些不痛不痒、还不容易出错的话:“说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你昏睡的时候,大家商量过了。”大夫人略显扭捏,“明天安葬你爹跟你阿哥,后天看你的情形,不行就带你一块走。”
一块带走的,还有安出虎水完颜部吧,任杰由衷感叹:“我醒得可真是时候啊!”
“跋不图说,你能醒来,完颜部自然是你的;若你……暂时醒不来,大家也好有个依靠。”
这话不应该是三爷能讲出口的,倒像是手下给主子出谋划策,难道跋不图另有别人?任杰突然想到刚才跟阿不沙争吵的那个老头,他显然是跟着大夫人的,而且颇得大夫人的信任。
任杰原本善良,父母深情是他的软肋,他不想发展成为光绪皇帝,放一位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在身边,所以他讲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我要留下来,给爹和阿哥报仇,结果怎样说不定,娘有人照顾我也放心。喜欢什么您就带走,到了那边舒心最好,不舒心就回来,儿子孝敬您老人家。”
大夫人的眼圈红了,抚模着任杰的额头叮嘱:“打小你就心软,杀头牛你都捂眼,你爹说你做不得首领,以后……以后你日子难过,该狠的时候要狠。”大夫人又特别嘱咐,“别再放走别的女人。”
别的女人要走,任杰还真得考虑考虑,不然他就要成光杆司令了。母子俩都满怀心事,任杰想到明天‘父兄’便要安葬,又提出去给他们守陵,大夫人心痛地劝:“后半夜屋里很冷的,一个人又怕,还是回去睡觉吧。”
“都睡三天了。”任杰苦笑着摇头。
“那就多穿点衣服,让金十九跟着你。”
大夫人亲自带着任杰,去到他的房间,就是刚才任杰冲出来的那间,有个半大小子真在忙着收拾。大夫人翻箱倒柜,找出几件皮衣,选中一件又长又厚的,拿给任杰,又吩咐一边站立的那个孩子:“十三爷夜里要到那屋守陵,你陪着别吓到少主子,别让少主子冷着,听见没有?”
那孩子点了点头,原来他就是金十九。
任杰出门时,太阳就在身后的山尖上,原来完颜人的屋子是门向东开的,有意思,任杰这许久才观察到。任杰在空荡荡的屋前空地上站了会儿,有个人似乎该出现了,却还不见人影,这让任杰有点不自在。
任杰惦记的那个人是‘三爷’。
斡骨剌说他是泰神忒保水完颜部,那应该算客,主人昏睡时他叫得挺欢,现在主人醒了,他却躲着不出来玩失踪?这人挺有意思,任杰知道他在,是因为装睡,现在没人跟自己提到他,包括大夫人也不说起,这又是为什么?
任杰等不到三爷,又不敢乱走,生怕遇到个‘熟人’,问他几句话,搞得再答不上来,任杰索性退回到自己那屋。金十九还在,见到任杰显得非常拘束,但他似乎有话要说,任杰笑问:“你怎么了?”
“少主子,你能不能跟大夫人说说,把我留你身边。”
这金十九还是大夫人的人,大夫人改嫁是要被带走的,但是他似乎跟乌古乃比较有感情。这就有点不好办了,首先任杰不清楚金十九跟大夫人的感情怎么样,单就他跟乌古乃处得不错,就很危险,所以任杰心狠道:“这事可不好办,今天因为分牛羊,已经搞得不痛快了。”
金十九的眼泪都下来了,任杰只当没看见,躺在炕上装睡,其实他在想心事。
心事想到吃了下午饭,任杰才又来到那间停尸房,这里其实是有人看着的,两名衣衫褴褛的完颜人,手提两把破刀,任杰怀疑这刀能不能砍死人。任杰让他们回去,晚上也别来了,自己有心做一次姜太公。
任杰来守陵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明白自己的短板是‘无知’,这个毛病越是人多越容易暴露,但是不克服还不行。相对于大庭广众,任杰觉得跟人单独接触更容易把握,即便自己不小心讲错什么,也便于弥补,还避免传播,实在不行还可以赖账。
任杰进到屋里才发现,完颜人的屋子是没有窗纸的,所谓的窗户都被木条封严,更象横放着的一扇门。大夫人那屋窗户是用棍子支开的,比较明亮,到了这屋窗户关着,屋里就比较暗,如果再把门关上,肯定就漆黑一片了。
任杰在屋里到处寻找,没找到火柴也没找到蜡烛,这下他真有点害怕了。
“难道完颜人守陵,都不点灯?”
这风俗应该不会有,但是也没有灵堂不放灯跟蜡烛的,看来姜太公并不好做。任杰正想着要不要喊金十九来问问,却听见门外有沙沙的脚步声,任杰赶忙把皮衣丢在坑角,自己跨在坑沿上,守着两死人‘苦大仇深’。
让任杰没想到地是,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位千娇百媚的美人。
任杰虽然还是处男,却已阅女无数(大多来源于网络上的黄片),让他评价眼前这位美女,那就是模特的身材、明星的容貌,外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贵女风范,再配以独特别致的异族装饰(露毛的皮衣),那就是蒲老笔下的狐狸精在世。这要是拍张照片贴到网上,不引起轰动才怪。
美女看到有人坐在屋里,也被惊得愣怔一下,待她看清坐着的是任杰,便惊讶地问:“乌古乃,你怎么在这儿?”
美女一开口,任杰就听出来了,她居然是上午提过建议的那位……二夫人,乌古乃的后母?任杰呆呆地望着这位‘后母’,这女人说破天,也就二十出头吧,居然也是完颜部老主人的妻子?这才叫鲜花插在牛粪上,任杰心中暗叫可惜。
“乌古乃……”
二夫人居然被任杰盯得脸红了,眼含责怪地望着他,任杰赶忙由炕上跳下来,红着脸说:“二……娘,你怎么来了?”
二夫人很快便恢复她雍容大雅的神态,平静地道:“老远看见这门敞开着,门外又不见人,我就赶过来瞧瞧。你怎么想起来来这儿?”
“我想……多守着父兄一会儿。”
二夫人感到非常震惊,俏立着呆望任杰片刻,呼扇着美丽的眼睛道:“守一会儿就回去吧,这屋里没生火,夜里很冷的。”
任杰倔强地摇头,“回去也睡不着,完颜部很多事,我想理出个头绪来。”
二夫人更被惊到了,正要去仔细观察这位十三爷,却发现任杰的目光也投向自己。她略显不安地将目光转开了,在屋里各处扫视一遍,微微摇头道:“这黑灯瞎火的怎么行,你稍等一下,我让人拿些松明来。”
二夫人脚步轻盈地离开了,望着她略带丰润的背影,任杰的头脑里突然响起大夫人嘱咐的那句话,“别再放走别的女人”。
完颜部首领的女人不仅美貌,还都拥有各自的实力,放走一个就等于放走一片,任杰自然不想放她们走,可象刚才的二夫人,怎能没人追呢,偏偏自己又没资格。难道真要用到大夫人嘱咐的另外那句,“该狠的时候要狠”?
很快二夫人就又回来了,这次她带着个秀气的小丫头,丫头一手抱着捆劈好的松枝,一手举着根燃烧的火把。两人走近任杰守着的屋子,小丫头显得非常害怕,磨蹭着不肯进屋,二夫人将丫头手中的松枝与火把接过来,那火把其实就是点燃的松枝,二夫人把它插到屋角一只破旧的木盆里,那捆松枝就放在木盆的旁边。
“记着别让它灭了。”
二夫人出门时嘱咐,“这些松明子烧完就回去吧,这会儿北风越发地紧了,说不好半夜还会下雪。”
任杰发现,自己连话都不会讲了,想表示感谢,却找不着合适的言辞,就这么呆呆地愣着。二夫人走后许久,任杰才反应过来,望着地上的那捆松枝:“就用这东西……照明?”
松明子燃烧时冒着浓烟,还散发着呛人的气味,任杰不敢想像,陪着它在屋里待一晚上,会不会被熏得中毒?就算不被熏死,象二夫人那样的美女,伤害也会很大吧,任杰居然心烦起来,二夫人的容言举止总在他眼前浮现。这样的美女千百年才出得一个,怎么能过得如此清苦,还孤独一生,这不是糟蹋宝贝嘛。
任杰正胡思乱想时,金十九带着阿不沙,大步流星地寻来了,阿不沙在任杰面前很恭敬,笑笑道:“哪儿都找不着,没想到主子在这里。”然后转头跟金十九说,“你还去做活吧。”
任杰料到阿不沙会来,含笑问:“牛羊都分了?”
“分了,分了整整一下午。”
“都分了多少?”
由阿不沙念叨的数字中,任杰得知,完颜部对战利品的分配是主子家得一半,另外一半参战者平分。任杰心道,这方法简单方便,易于操作,只是主子家牲畜这样多,看管起来一定很麻烦。
“还有人不乐意吗?”
阿不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有些担心地说:“三爷的胃口不仅仅是大夫人,主子不可不防。这些天几位夫人那儿,他可全都走动了。”
任杰感到问题严重了。
大夫人是嫂,二夫人也是嫂,大夫人都被说动了,二夫人这样年轻绝色的佳人,能比大夫人抗拒诱惑?只怕三爷下本会更大吧。任杰不敢奢望,怪不得阿不沙担心了,任杰阴沉着面孔问:“别的夫人,是什么意思?”
完颜部每位夫人,都控制着一部分实力,她们都要嫁了,自己就是孤家寡人。由此看来,大夫人“别再放走别的女人”,还真是为自己着想,那么“该狠时要狠”,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可是该考虑什么呢?”
关着?杀了?还是……娶了?要说任杰对二夫人没有动心,他自己都不相信,二夫人这样的天生丽质,绝对值得为她做任何事。况且强娶后母,历史上也不是没人干过,反正任杰是个冒牌货,心理上也没有多大负担。
“三爷和夫人们谈到什么火候,外人自然无从知晓。只是在大家面前,二夫人与四夫人对三爷都很冷淡,不过……”阿不沙犹豫了。
“不过什么?”任杰追问。
“娄室、乌达补私下里跟人有过接触,听人讲有些都不清楚来自于那个部落;斡骨剌这家伙更混蛋,四夫人的念头他也敢打。”
“还有……四夫人?”
任杰的麻烦就在这儿,阿不沙认为很明白的事,对他来说无疑于天书。娄室是谁,乌达补是谁,任杰不知道,四夫人怎样还没见过,唯一比较了解的是斡骨剌,这家伙原来也不是离开完颜部这么简单,他还惦记着四夫人?
“主子,你不能再等了,再不出手就要来不及了。”
阿不沙看来是真急了,眼都红了,任杰也急,可是他是狗咬刺猬,不知道由哪儿下嘴。任杰希望阿不沙能够讲得更明白些,但是阿不沙面带愁容,蹲在那里不吭声了,任杰还没办法拉下脸来跟他请教,这其中许多乌古乃必定是知情的,请教很可能就等于露馅。
这时候远处传来一阵轻柔的乐器声,时断时现,声音任杰听着有点像二胡,曲调悠长,如泣如诉,很是凄苦。任杰忍不住问:“什么声音?”
阿不沙很不耐烦地道:“三夫人又在摆弄她的奚琴。”
刚才阿不沙提过二夫人和四夫人,却没听他说到三夫人,任杰自然不敢问,三夫人人肯定是有的,万一她死了怎么办?既然三夫人人还活着,任杰便没了顾虑,问道:“三夫人那边怎么个情况?”
“老主子去后,三夫人谁都不见,跟她的丫头传出话来,说她要殉葬。”
“殉葬……?”
这太让任杰感到惊讶了。任杰来主动守陵,有层考虑就是怕人说他冷漠,可他感觉这里冷漠的人太多了,几位夫人放着丈夫的尸体不管不说,还忙着改嫁,现在却突然冒出来个殉葬的,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有人去劝过了,三夫人不听。”
“不行,我得去看看。”
想到明天父兄就将下葬,岂不是悲剧随机都可能发生?任杰坐不住了,不管怎么说,他都看不得活人被生生逼死,还是残酷的殉葬。而且那愁苦的琴声似乎表明,三夫人对生是留恋的,她并不愿死。
“主子……”
任杰阻止了阿不沙,“一会儿回来聊。”说完便绝尘而去。
“老主子的本事不晓得学到几分,怜香惜玉却是跟得紧。”
阿不沙心里抱怨,却也无可奈何,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单以美貌而论,几个夫人都是貌若天仙,但是二夫人、四夫人还有九爷夫人拥有陪嫁奴仆,且还发展壮大,当前形势主子应该先将她们拢住,却偏偏……
“还是年轻啊!”
阿不沙叹息一声,他知道乌古乃此去没有早晚,自己手头要办的事情还多,只能转身离开。
任杰顺着琴声寻来,天有些黑,星星都不见,稍不留神,他一脚踢到了人身上。那人本来是背对着他坐着的,被任杰一脚踢得跳起来,任杰惊得心咚咚真跳。那人并不离开,还费劲地打量自己,任杰便问:“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