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海名字叫作“海”却并非真海它仅是圆明园中最大的一片人工水域。圆明园的水系四通八达贯穿全园其中顶数靠东边的福海最为壮阔特别是夏季降雨充沛这福海烟波荡漾一望无际看去颇具浩瀚气象。
然而眼下却是冬天整个水面皆被白惨惨的积雪所覆盖便显出了那么几分落寞和空旷几分寒天彻骨的肃杀之意。
别了咸丰帝从碧桐书院出来肃顺踩着吱吱作响的雪吟朝东面走他要去见那位根骨不似女人的女人处理杏花春怀有身孕的大麻烦。
园子的景致建筑大都集于西边主要活动场所也大部在这一侧因此几乎所有大小路径皆清扫得干净;而东面由于人迹罕至路面铺满厚厚一层融雪坚硬得如同乌龟的甲壳。
出于大总管文丰的刻意安排肃顺此行并没有任何公公带路沿途也绝少碰到宫婢太监。这本来不合规矩但文丰及肃顺合谋要做的事情更加不合规矩那可是足以影响皇家血脉承袭的……欺君大罪!
肃顺必须绕过几乎大半座阔达的福海才能看到海子边那座藏密楼书脊般的屋顶。他对于路径不是很熟只能凭着大致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着脚底板渐渐被寒意所侵蚀。
“借刀杀人。”肃顺意识里突兀地涌现了这个成语。四个字的词义听着卑鄙却十分贴切即将拜访的那位可怕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把刀。
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利刀!
紧挨着藏密楼的“君子轩”不大适合居住尤其不适合在这个严冬季节住人。那位极富机心的女人特地选择如此偏僻的屋宇容身到底是为着疏远圣驾自我放逐呢还是借助此处屋名()
隐喻她自己是位“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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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六啊你单独来这里见我好像不合礼制呀。”懿贵妃单眼皮习惯**地低垂盖住了眼波折**的情绪变化和关注内容让人窥不清里面的深浅。
“承蒙皇上召见肃顺多时未见娘娘音容顺脚过来给娘娘请个安。”肃顺接过宫女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茶很烫落下肚却像冰块那样砭人。
“哦这么说你来看我皇上知道了?”懿妃眼皮朝上撩起迸出一道凌厉的光芒。
“这……”肃顺语塞险被一口热茶呛住食道。他并不畏惧这位已经失宠的贵妃娘娘可她身上眼里的那种咄咄逼人的挑衅意味确实叫他觉得非常不自在。“我家福晋惦记娘娘临来时专门叮咛我问安。”
懿妃鼻端出轻微的冷哼:“多蹩脚的借口!你有话直接说吧用不着拐弯抹角地兜圈子。”
肃顺搜肠刮肚思虑着从何处切入正题:“这个……上回礼部侍郎曾国藩的事儿肃顺感激涕零只憾无以为报!”
“曾国藩?曾国藩是谁呀我怎么不记得你说的是哪件事?”懿妃故作惊讶问。见肃顺愕怔她满足地巧兮微笑细白肤色的逐渐渗透出几许摇曳的魅力。
肃顺叫这女人兜头几记软拳打得懵对她工于心计滋生了浓浓的恨意。
“娘娘的父亲惠征大人好像是在山西辖内归绥任道台吧?”既然这女人装痴卖傻肃顺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继续同她迂回腾挪。
“怎么说着说着扯到我娘家人头上啦?”懿妃有些沉不住气“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祖训。家父就任归绥还是旁的什么地方自有朝廷吏部委派不必我来**闲心吧?”
“娘娘差矣那归绥虽划经山西省管辖实为**山山外的蒙古草原乃苦寒繁难之地!”肃顺边说边察颜观色留意对方的反应“祖训当然要遵守但几千年传承的孝悌亦属人之常情。难道娘娘就不心疼惠征大人的身子骨忍心让在他塞北朔漠里煎熬?”
“肃六你今儿到底有何目的?”懿妃果然渐失耐心“少跟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胡扯再敷衍支吾我可要吩咐将你扫地出门了!”
“娘娘先别急躁听我把话讲完嘛。”肃顺暗自得意心说毕竟还是令这讨厌的女人乖乖就范“据肃顺探得户部消息安徽宁池太广道最近出缺那个空出来的道台位于长江边上的芜湖辖安庆、徽州、池州、太平、宁国五府和广德直隶一州统共二十八个县并兼属芜湖关务权利实惠比寻常的兵备道、海关道大得多又处在富庶的鱼米之乡……”
懿妃打断肃顺的话说:“那个地方我听说过生产徽墨盐运达嘛。既然出缺了必定成为在任和补官人人垂涎的一块肥肉!奇怪呀这些朝政还有曾国藩的罢黜与否都是你们股肱大臣需要思量的问题你和我这女流讲这些干什么?”
肃顺道:“这空缺的道台位置必须德才兼备的要员方可胜任肃顺觉得娘娘的令尊大人便是最佳人选!”
懿妃面无表情矜持地在“君子轩”的地上踱着步花瓶底宫鞋扣得脚下石板笃笃作响。
仿佛权衡考虑了许久懿妃忽然转身直直盯住肃顺问:“直截了当说吧肃大人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肃顺明白该和盘向她托出杏花春怀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