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家家户户团聚的时刻。
但又何尝不是离别的时刻?
彭玉麟两腿已经站得僵硬双膝木麻。
他在耐心等待那个人那一对被暗淡夜幕遮掩而看不到但却足以凭借记忆与想象来回味的脚踝。
午夜盘整着一天的结束午夜也酝酿着新一天的开始。从踏出自家院门那一时候起彭玉麟就知道将会有一种全新的无比让人激动刺激生活在他脚下铺展开来这其中也包括了那双很特别的脚踝以及他跟脚的女主人并肩继踵所丈量出的后半生的路途。
就好比一本从来没翻看过的话本小说人物的最终命运如何?故事的情节怎么展?凡此种种全部都是谜团。类似的悬疑勾引出人与生俱在的好奇同时更有一份渴望和期待。
不同的是读小说他彭玉麟仅仅属于一名旁观者而从今往后的传奇故事则需要他拿自己的亲身经历甚至于热血**命去书写和讲述。
附近好像有了些动静侧耳细听又似乎只有零零碎碎的风的声音。彭玉麟集中精神捕捉声响的来处依稀感觉到那双脚踝正坚定执著地走向这边走向他未来铁血柔情的军旅生涯……
他不敢想象个中的过程更无从推断后来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传
的结果可有一点确实笃定——梅姑陪伴在他左右厮杀征战戎马倥偬的历程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如果他是一把出鞘必见血的锋利的刀那梅姑便是绕在刀把上面缠绵而温情的丝绒!
阳刚与柔软血腥与温和。
叫人十分期待。
*********露水****了彭玉麟脚面。夜深处飘至时断时续的狗吠随即被细碎的夜风过滤掉。
长时间等候令人焦躁惴惴的心情仿佛正有桩即将在不远处生。
彭玉麟狠狠握紧拳头像是要握住日后不可知的命运。
拳眼里握着一件物事一只西洋细布缝制的布袋。梅姑的女红一流针脚细密齐整拿尺子量过一样。彭玉麟在乎的并非表妹的手艺怎样他珍视的是布袋里装的东西。东西很轻几乎没什么分量但却沉甸甸压在他心头重若泰山。
一缕白一缕老母亲散落的白头。
头是彭玉麟偷偷自桌角床边拾得的。母亲年轻时节又黑又浓的满头乌丝不觉间已多半花白岁月在她头上凝结成霜。这些白头里到底有多少根是因为**心他彭玉麟而变白的?母亲对待子女非常严厉刚强好胜的**情颇像男人。在几名儿女中母亲对彭玉麟期许最大要求也分外严苛。他的习文舞棒他的功名前程乃至他结婚迎娶的对象老人家事必躬亲从来不厌其烦。彭玉麟有一度曾觉得母亲的种种**持对他自己已经构成了沉重的包袱和负担。例如他跟表妹梅姑亲上加亲的天大好事就因老人家横加干涉而没了下文……倘若这次不痛下狠心双双私奔由着老人家固执下去他与表妹这段姻缘岂不是要终生抱憾饱尝那相思想念的苦果?
眼下要离开了彭玉麟才恍然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意:玉不雕琢不成器梅花香自苦寒来。少了老人家硬赶鸭子上架般的督促拿来的他自己今天这份决绝和义无反顾?他去投奔同乡江忠源除了想在科场之外用另一种形式赢得一份功名官禄的雄心焉知这里面不包含着为了却老人家夙愿而奋一搏的努力?
所以临行前他带上了母亲的一缕头。
白如霜白欺寒赛雪在这个告别的冬夜。
约定会合的时辰早过了。彭玉麟由于担忧梅姑那头出了变故便尽量压抑着不去胡思乱想将纷乱的念头搁在老母亲身上。远近闻名的大孝子这次恐怕要落得个大不孝的罪名了。彭玉麟不晓得自己的负疚歉意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向母亲当面表达?
他只顾想事情完全不曾注意古槐树后边有双幽深幽深的眼睛已含着泪盯了他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