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高兴的太早,这种事,不能光靠咱们自己的猜测,成不成,终究还是要看朱熹大人的意思。”宋君鸿说道:“更何况,小弟如今也不是完全自由之身,投身军旅之后,凡事必须依军令而行。有令可以雷霆疾进,无令则只能不动如山。潭州离咱们临安城来回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小弟怎么可能分身去替兄长和嫂子跑的了这趟腿?”
“这却不大打紧,眼下便有个可以让你大大方方地出临安城的大好良机,子烨信不信?”刘羽手里玩弄着酒杯,笑了笑。
“什么机会?”宋君鸿好奇的问。
刘羽先屏退了周围随侍的下人们,然后又再三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整个院子中只有自己三人后,才神神秘地问道:“前阵子宫中关于太子大位之争的事情子烨也应该知道一二吧?”
宋君鸿点了点头,太子册封大典时他还亲自去做的守卫呢。
“太子虽已册封,但余波未息。想那长子卫王赵章受人暗算,不仅丢失了太子之位,还瘸了一条腿,亲族何其悲愤?其外祖父张孟行虽不如高家势大,但好歹也是堂堂的工部员外郎,在朝中多少有几个门生故旧的,私下曾扬言必不肯善罢甘休;而高家更是一个不死不休的作派,两家闹的很僵,你来我往上本章参劾对方已经十几次了。官家无奈,他要维持朝局的平稳,便不能轻易开罪高家,但又同情长子的遭遇,委实左右为难。现在两家越闹越凶,为免再出现什么严重的事故,官家遂决定下个狠招,干脆将赵章改封为东安王,并即日起迁出临安行在,往封地东安县之国就封。”
宋君鸿大吃一惊:“这也太早了吧?一般的宗室皇子若要出镇封国,基本都是要等到举行完冠礼,束成人之后再进行的。可这赵章连十岁都不到,竟就被草草地赶出了临安?”
“可以说是被赶走,也可以说是被偏安保护。总之,官家是想让他的两个儿子不要凑在一起,省得其背后的势力们成天斗来斗去的。”刘羽附在宋君鸿跟前,小声地说道:“东安县所处之地归永州管辖,而永州知州毛成是官家做商王时就跟出来的潜阺旧臣,可以说是官家的亲信私党,并不依附于朝中的任何派系。这赵章到了东安县,既可以被监控起来再闹事,也可以被保护起来不受高家迫害。”
宋君鸿这才恍然,可随即又迷惑地问道:“可这般大事理应在临安城中被人广为传议啊,为什么我竟是连一丁点儿的风声都没有听到过?”
“这事儿官家直接快刀斩乱麻,根本没和任何人商量。今天一早儿下了朝后才颁的旨意,现在圣旨还在门下省进行传阅承制,然后估计明、后天就会宣台下的。”刘羽嘿嘿笑了笑。他的官职虽没什么了不得的职权或油水,但好处就是可以经常见到赵措,帮赵措起草诰书,所以有时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倒也会知道的比一般人早些。
“东安县也在荆湖南路,正好与我们的目的地合适。而按例皇子出京移往封地,都需要有皇家禁军随行护卫。这种事,一般都是由你们上四军来执行的。”刘羽说道。
其实说是随行护卫,更多时则是监视、押解。必竟皇家不同别处,普通的皇子就算成年也顶多会被命令出宫,另分别府,并不一定要离开临安行在的。
那些被下旨移往封国的皇子们,大多是有一定的危险性且在争夺皇位失败后被强行迁离临安这个天下权力中心的。所以,为了防止这些对失败满怀不甘的皇子们再耍什么花样,干脆由皇帝最亲信的禁军上四军直接“押送”到封地的。
而到了封地后,这些皇子们就要一辈子待在这里了。虽说在封地上的粮食、税收,都可以从中拿出相当一部分来每年供当地的封王们花销使用,让其继续过上锦衣玉活的生活。而封王们可以蓄美姬,会渔猎,天天酒宴,花天酒地的过完一辈子,但却不能过问当地政事;更不能离开封地,就更别说回临安行在了。如无圣旨宣诏而擅自离开封地,等同于谋反,可以直接抓捕处斩的。当年,与赵扩、赵措两兄弟争位失败的恭王就是这种结局。空有满月复的才华,但一旦争储失败,便唯有在封地以酒色自娱,虚度残生了。
说白了,移封出京的亲王们就等同于一个尊贵的囚犯而已。封地,就是皇子亲王们华丽的牢房。
宋君鸿叹惜了一声,世人们往往只关注皇家无上的尊贵与权势,却很少在意其金玉为饰、龙凤为佐的光彩背后血腥而残酷的斗争。
但叹惜归叹惜,这种事必竟也不是宋君鸿这等普通的中下层官员可以胡乱插嘴过问的。他只能轻轻地又问了一句:“枢府已经决定让我们捧日军来进行护送了吗?”
“还没有。”刘羽笑了笑:“但子烨若是同意跑这趟腿的话,我可以从中按排,让传旨的内侍到枢府时直接指定由你来承担这项任务。”
这等小画。
说到这里,刘羽缓缓望向宋君鸿,问道:“怎么样?”
宋君鸿看了看刘羽,又转头瞧了瞧露香,这两口子的眼中无不流露出恳切的目光,让人都不忍拒绝。
说实话,不说林灵也算是自己的朋友,能帮她下总不是坏事,单只要是能躲开“赵阎王”的疯狂练兵,就算让宋君鸿跑天边去一趟他也乐意。只是这太子之争,是个大漩涡,深不可测!宋君鸿宁可躲的远远的,不愿意去和这种事沾上丝毫的边。但刘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实在有点怕伤了他们两夫妻的心。
他思忖了一下,只好答应道:“好的,那小弟就依云飞兄和嫂子的。”
“太好了!”刘羽高兴的一拍桌了。又对宋君鸿说道:“子烨只管放心,我也考虑过,此事虽是涉及太子党争,但已是尾声了。既然赵章已经被下旨移封出京,我想高家也该收手了吧?子烨只需记得将赵章护送到封地就没什么事,然后顺趟去下潭州,把林灵的事情给办了即可。”
露香也高兴的帮宋君鸿把酒再次添满,眼中的泪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是已经看到了和林灵两姐妹相聚了一般。她举起杯来,对宋君鸿说道:“来,子烨,嫂子敬你一杯。”
宋君鸿和她对饮一杯后,露香兀自叮咛道:“子烨,见到朱大人时请你务必要尽力而为。此事若成,你借的房款便都不用还了,嫂子还要念你一辈子的好儿。”
第二天,赵广改封东安王的旨意果然正式在门下省对外颁了。旨意颁后,禁军中也开始了甄选护送部队的工作。
韩侂胄刚一踏进枢密院的大门,便见一名承制使已经等在门口了。见他时来,忙迎上去笑道:“韩枢使,小人已经久侯您多时了。”
“哦?有什么事情?”
“关于东安王前往封国的事情,官家口喻要尽快进行。现在宫中都已经收拾停当,公文也沿路开始下了,现在就剩下护送军队的开拨了。”承制使答。
“那老夫立即便开始布置。”韩侂胄手头上公文一大堆,可既然宫里来催了,那当然是先办这件事要紧,立即唤负责的下属前来。
“兵士派遣的手续办好了吗?”韩侂胄问道。
大宋朝枢密院与兵部共掌兵事,其中兵部管军队的军籍户册、器具工造、军官升迁,却独独无调兵与指挥战略之权。这部分权力被分在枢密院所管。即一个管兵却不能管打仗,一个不管兵却能管打仗,这也是大宋朝为防止晚唐以后直至五代的武将之祸所采取的不得已的办法。而护送赵广前往封国的军队要离开临安前往地方,必须要经过枢密院的审批之后才能开拨。
“办好了。”过来的手下把一份公文递了上去。
韩侂胄接过公文来翻开瞄了一眼,突然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捧日军——宋君鸿?”他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抬起头来问向自己的手下:“这是你特意选拨的,还是捧日军自己上报的?”
“都不是。”那名手下官员回答道:“是里面有人传来的意思,希望叫此人随行前去。”
说罢,那名官员有点胆却的望了韩侂胄一眼。这事虽说不上是渎职或弄权,但必竟其中涉及到了些许人情,怕这位上司别因此责骂自己。
但不想韩侂胄沉吟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好,就叫这个人去吧。”
“是,那属下立即去办。”那名官员松了一口气,刚要转身,却又被韩侂胄再次叫住。
“等等,调拨了多少兵士护送?”韩侂胄又问道。
“按惯制,选派了约两千名兵士。”手下的官员回答道:“如果少了,属下再去加上一些。”
“多了!”韩侂胄把眼一翻:“我看,派一个指使营过去就够了。”
那名手下的官员迟疑地问道:“一个营?那才四五百人而已,怕是少了些吧?”
“现在我皇治下海清河宴,四方太平。派那么多兵干什么?又不打仗,一路沿途骚扰地方吗?”韩侂胄把眼一翻,叱责道:“要是地方官员递上表来诉苦,是你承担还是要本枢使来承担?”
名手下官员再也不敢多言,只好答道:“那就调一个营吧。”
韩侂胄朝承制使问了一下:“中贵人看呢?”
“小人不懂军务,更不敢过问军务,一切都听韩枢使的安排吧。”承制使赶紧答道。他可不敢真把韩侂胄的客套当真,否则他要是真敢在军务上指手划脚,万一明天韩侂胄到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他的脑袋就得立刻搬家。
“那好,就这样吧。”韩侂胄满意地说。
送走了承制使后,韩侂胄又把自己的一名随侍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去告诉高国舅一声,他今晚的酒宴,我答应去了。”g
……第二十六节道是无情却有情(四……a!!